【喂喂——试音试音。听得到吗？】斯莱特·西伯里的声音从扬声器中传出来，【嗨，埃泽尔，这儿是四号。】

埃泽尔扬了扬眉，把拷好的黄袍男人扔到地上，起身：“你终于把这层楼黑完了？”

【准确地说——‘这栋楼’，我和朋友们翻了不少监控才找到你们，天知道它为什么要建五十多层。】

克里斯顾不上震惊，他看了眼毫不意外的埃泽尔，又看了眼被埃泽尔丢垃圾般撇到一边的黄袍男人，一时间头疼万分，只得认命地上前处理男人腰部的枪伤。

埃泽尔说：“外面现在什么情况？”

【艾登·罗斯戴尔在一个叫‘闪耀的偏方三八面体’的论坛上直播了你们的活动，但在电梯坠毁前就被叫停了。】

【值得庆幸的是，这只是个小众爱好者的网站，直播内容也没被大多数网友当真——说起这个，到底为什么一个小网站的防火墙比一栋商贸大厦还难攻破……总之塞勒姆警方正在申请调用直升机，也有一批人正试图从消防通道上去。但，47楼，你懂的。】

埃泽尔叹了口气，对克里斯说：“你的同事可真令人同情。”

克里斯：“……那我替他们谢谢你？”

埃泽尔继续问眼镜四号：“你有在监控里看到门罗先生吗？”

【没有。我也没见到罗斯戴尔，我猜他们可能在监控没有覆盖到的区域。】

这话的前提当然是“如果他还活着”。他们都很默契地没有去提另一种可能性。

“好吧。”埃泽尔干脆道，“有什么我最好知道的情报吗？”

【罗斯戴尔，他的名字是艾登·琼斯，出身于印斯茅斯的黄房子孤儿院，十岁时成为当时的院长安妮·琼斯的养子。】

“嗯。”埃泽尔漫不经心地应了声。

【在他十八岁那年，安妮·琼斯病逝，艾登接手黄房子孤儿院，并开始在YouTube上创建‘艾登·罗斯戴尔’的COC频道；二十岁那年，也就是五年前，他在印斯茅斯与一名同性男子举办婚礼，婚礼意外中断，实际上他们也并没有登记。】

【再之后不久他就开始借助轮椅行动，关于他的资料更新也少了，基本上只局限于‘艾登·罗斯戴尔’的账号活动……】

克里斯见埃泽尔一脸若有所思，忍不住问：“你想到什么了？”

埃泽尔：“所以诺亚比我大三岁。”

克里斯：“？”

埃泽尔：“不错。”

克里斯：“……”不错在哪儿？

【……】斯莱特没忍住，【埃泽尔，你知道吗？直播间只是关闭了公众渠道，但还是给跟进案件的相关方开放了特殊渠道的。】

埃泽尔：“？”

【大哥好像也在看哦。】

斯莱特语气里渐渐透出幸灾乐祸：【亲爱的弟弟，我们不会也收不到你的婚礼请帖吧？】

埃泽尔：“……”

埃泽尔沉默好一会儿，才一边从兜里摸烟——摸了个空，从带诺亚回家那天起他就没怎么带这玩意了——一边保持着淡定自若的脸说：“怎么会呢？你们当然得坐首桌。”

他面不改色地收回手，转头对克里斯友好道：“也欢迎你，你可以跟小孩坐一桌。”

克里斯：“……谢谢，心领了。”

-

“我们梳理出艾登的这个团是讲什么的了。”

星芒说，把包括那张希伯来文笔记在内的纸质资料“啪”地扔到桌上。

“经典的COC故事，基本可以确定是根据约瑟夫·布伦南的《遥远的欢宴者》改编的……”

埃泽尔举手：“什么是‘遥远的欢宴者’？”

“跟黄衣之王一样，也是哈斯塔的化身之一，飞行的狩猎者，能吸食人的大脑。”星芒奇怪地扫了他一眼，“你是真的完全没接触过跑团啊，怎么想到来参加游戏的？”

埃泽尔不打算为自己解释。他耸耸肩，抬手示意她继续。

从星芒的讲述中，埃泽尔和克里斯大致了解了这个故事：

1920年秋，为了专注写作，一名恐怖小说作家低价买下了这间位于偏远乡村地带的独立房屋。

住得久了，他渐渐做起奇怪的噩梦：梦里，他身处一座名为“卡尔克萨”的庞大城市，城市充满迷雾、混乱不堪，令人难以辨识方向。

他总感觉有振翅声在头顶响起，为了逃避这未知的狩猎者，他只敢像没头苍蝇般拼命奔逃，最后来到城市边缘一轮望不见边际的湖边——那儿有道状似人形、身披黄袍的巨人般的影子，他的梦境总是结束在黄色巨影转过身、即将与他对上视线的前一刻。

梦境过于逼真，以至于作家开始无法分辨梦与现实；有时，当他陡然清醒过来，他会发现自己正在书桌前奋笔写作，数百页凌乱而癫狂的字迹写下的正是关于那座巨大城市和黄袍巨影的故事，而他胡子拉碴、面色惨白，已经几天几夜没合眼了。

“哈斯塔，”他喃喃着，疯狂地翻阅稿纸，从自己写下的故事中找到了那道黄色巨影的名字，“伟大的哈斯塔，黄衣之王，遥远的欢宴者……”

但为什么会这样？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受到祂的影响的？

作家抬头，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他的目光一个个掠过卧房里摆满旧书的书架、床铺、天花板和油灯，猛然起身，发疯般冲出卧室。

他花了一整晚，把这栋木屋的每个角落一寸寸翻了个遍，终于发现这里的一切布置——旧书摆放的形状、床头柜的木纹、天花板墙纸的花纹，乃至油灯灯火闪烁映照的影绰，都在微妙间形成了同一种诡异的图案。

——“黄衣之印”。半个月来，就在这间屋子里，它们从四面八方注视他，无时无刻不在精神干扰他，形成了一个密不透风的捕兽笼。而他，就是那个一无所知的猎物。

“然后，”星芒总结道，“他就变成黄衣之王的信徒啦。”

“？”克里斯头顶冒出问号。

埃泽尔：“我看不太出这里头的逻辑联系，他最该做的难道不应该是搬家然后报警？”

密大把妹王已经习惯埃泽尔游离于跑团之外的吐槽了，他嘟囔了一声：“COC癫公的想法你别管。”

“哎呀，这不重要。”星芒说，“反正他误入歧途后，就把房子挂了租，自己躲在储藏室墙后的暗室里，随机抓走一个倒霉蛋当献给哈斯塔的祭品。”

【酷。】听完故事的斯莱特鼓掌，【所以你们扮演的角色就是倒霉蛋本蛋咯。】

“看设定，我们应该是在连环倒霉蛋事件结束很久后自己送上门来的调查员——倒霉蛋中的倒霉蛋。”

星芒环视了一圈房间，目光落到角落蜷缩的黄袍男人上：“我说完了。……所以，谁能告诉我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这就得问问‘鬼鬼祟祟先生’了。”埃泽尔蹲到黄袍男人跟前，拍拍他的脸，“晚上好。”

黄袍男人的枪伤已经被克里斯紧急处理过了。他瑟缩了一下，显然对这个上来就三枪干爆自己、还故意踩他伤口的年轻男人心有余悸。

但他还是木着脸喃喃：“我什么都不会说的。”

“随便你啊，选择权归你。”埃泽尔说，“但比起进了警署的问询室好几天后为了讨‘货’而不得已吐个干净，我觉得趁现在大家心情都好时简单聊聊才更像聪明人的选择。”

听到“货”这个词，黄袍男人木然的瞳孔才稍稍动了动。

“……不。不会的。”他咧开嘴，“我今天已经用了几包了，先生答应我，以后我想要多少都可以——而且，你们等不到这个机会的。”

“你们要做什么？”克里斯质问。但黄袍男人只是笑着，没有回应他。

埃泽尔思索了一下，笑道：“那你分内的事总能说说吧？鉴于你扮演的应该是某个NPC。难不成艾登目光短浅到没有预想过你被我们提前发现并拷打的走向？”

黄袍男人安静了一会儿。

“我是一名作家。”他说，“自从租下这间屋子后，我就一直在这里等待下一个祭品。”

密大把妹王：“一个？一波！”

克里斯：“还真是‘作家’。”

星芒：“不对。‘作家’是‘买下’这间房子的人，但他说的是‘租’。”

埃泽尔闻言，问黄袍男人：“现在是几几年？”

“1970……或者80，我记不清了。”

“行吧，扮演出生前的我自己。”埃泽尔耸肩，“你的角色叫什么名字？”

黄袍男人反应了好一会儿，才迟钝地说：“威廉·琼斯。”

听到“琼斯”这个姓氏，埃泽尔挑了挑眉：“最近的琼斯含量有点多啊。”

骰娘之耻一直靠在边上，安静地抽烟。她问：“威廉和安妮·琼斯是什么关系？”

黄袍男人努力回想。

“安妮？谁？……哦，威廉好像是有叫这么个名字的女儿吧。”

-

“简单来讲，‘作家’不是掉进这个陷阱的第一个人，也不是最后一个。”

“先前的住客都去了哪儿，我们不得而知——或许是被自以为的‘祭品’干掉了，或许是自己成为了祭品——但相似的故事确实一遍遍在这栋屋子里重复上演。”

“那个安妮·琼斯是艾登的养母吧？”埃泽尔事不关己地评价，“看来单就取材方面，他和骰娘之耻一样恶趣味啊。”

骰娘之耻淡定道：“多谢认可。”

“但他整这一出的目的是什么？”

克里斯有些焦虑，只觉得讨论了半天还是像没头苍蝇一样。

“这么大费周章的，又是直播又是炸电梯，就为了讲这么个破故事？而且队长到底被他弄去哪儿了啊？”

“四号，”埃泽尔问斯莱特，“监控覆盖范围内都能看到些什么？”

【你们从这扇门出去后，会见到一条很长的走廊。】

扬声器对面传来敲键盘的声音。

【走廊尽头有扇铁门，看起来锁了。里面有个很宽敞的多居室，有餐厅、宿舍什么的，但都没人。】

“哦……”埃泽尔若有所思地点头，转头就去扒黄袍男人的衣服。

黄袍男人懵了一下，猛然清醒过来，试图反抗：“你干什么？！”

“别挣扎嘛，我不会很粗暴的。”埃泽尔语气热情，一手把黄袍男人摁住，摸了一阵，终于在对方惊恐的眼神中——找到了一把钥匙。

“多谢了。”他冲男人晃晃钥匙，站起身。

【那边就没有扬声器了。】斯莱特说，【你们自己小心点哈。】

“嗯。”埃泽尔应了声，转身朝小门走去。

黄袍男人眼睁睁地看着他从自己身上跨过去，接着是那个年轻警察，再接着是单马尾辫女孩和她的黑人男友。

他试图喊：“喂，你们——”

最后，一双脚在他面前停了下来。是那个短头发的华国女人。

她在他面前蹲下，透过镜片望向他，斧头形状的左耳坠随着她的动作轻晃。

“跑团直播只是个引子，”她说，“艾登·罗斯戴尔想让观众看到的另有其物，对吗？”

黄袍男人睁大眼睛。

骰娘之耻举起那张写满了希伯来文的纸片，继续道：

“比如，在这栋大厦——这座城市的最高点——召唤‘遥远的欢宴者’。”

“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