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市也有阳光，清晨第一缕阳光准时照射进来的时候，夏辰安推开窗子，他终于看清了小巷的全貌。
与其说是小巷倒不如说是长廊更加贴切，这条长廊修建的古色古香，红墙绿瓦，筑起的高墙颇有皇宫的味道。
巡视一周没见到他想见的人，夏辰安很自然的穿过长廊，推开门出来嘈杂的人声就涌了进来。
“真的吗？”
“冥王都发话了，那还能有假？”
“冥王接管鬼市，千庭大人去哪儿了？”
“还能去哪儿了？被冥王诛杀了呗！”
“你可别乱说啊！千庭大人那么厉害哪儿是说诛杀就诛杀了的！况且……况且千庭大人不是冥界副使吗？”
“冥界副使？”那人不屑的笑着，“什么冥界副使？压根就没这职位！”
“千庭大人为冥王做了那么多事，他真的会诛杀千庭大人吗？”
“我听说，冥王宣布接手鬼界的时候来过曾广殿，怕是协商不成直接处决了！”
“这个我知道，而且我还听说冥王处死了一大批效仿千庭长风的鬼！”
“啊？文酉也被处死了？”
“听说是，之后怕是少有人敢不走鬼道咯——”
夏辰安强势加入问道：“你们方才说的都是真的吗？”
“那当然！我们鬼市从不造谣！”
“这千庭大人都许久没回了吧。”
“我看那是凶多吉少。”
只听了这几句夏辰安就推翻了“鬼市从不造谣”这条言论，这一听全是谣言，不过这冥王和鬼市的关系还得从千庭长风那只老鬼身上套话。
夏辰安在外头转了一圈，回来的时候千庭长风还对着人类食谱研究如何做菜。夏辰安不动声色靠近他，问道：“千庭长风，我记得你腰上不是有个牌牌吗？怎么这会儿不见了？”
千庭长风煮面的手一顿，又神色如常的说下去，“被没收了。”
“没收？”
莫非真的和他们说的那样，冥王下令诛杀他？
千庭长风：“嗯，我辞职了。”
夏辰安被他这个形容逗笑了，说：“辞职，那你怎么办？当无业游民？”
千庭长风顺势调侃道：“无业游民正在给他的新上司煮面。”
夏辰安：“哈哈哈哈先说好我可没工钱给你。”
千庭长风：“不要钱，白干。”
听这语气应该没啥大事，夏辰安回到客厅坦然的坐下接着看综艺。
***
夏辰安逼不得已又吃了一回千庭长风做的那淡出鸟儿的午饭，吞着寡淡的面条，他真是无比后悔，早知道就该直接打击死他。还说什么是他的员工，谁家员工这么毒害上司的？
“扣扣扣”
夏辰安像是找到了救星，“快开门！”
声响是从最外头的大门传来的，要知道那可是石门，谁这么大力气把石门砸的框框响。
趁着他开门的间隙，夏辰安端起面条一个疾冲全倒在了水槽里，还不忘警告家里另外两个，“不许告诉他！”
夏辰安都把碗洗好了，他还没回来，自然也跟着出来了。
石门前趴着一只小美人鱼。
人身鱼尾，她的尾巴特别大，碧蓝色的鱼鳞闪闪发光，还有对称的鱼鳍，扑闪扑闪的，简直跟电视剧里的一模一样。
他看着她对千庭长风叽里呱啦的说话。
夏辰安：“怎么了？”
千庭长风：“她迷路了。”
夏辰安：“迷路？这么大个人鱼怎么能迷路到这儿来？”
夏辰安蹲下与她平视，试图与她交流，“你家在哪里呀？”
小美人鱼：“咕噜咕噜咕噜叽里”
夏辰安望向千庭长风，“听不懂。”
千庭长风也蹲下，“她说她生活在在嗔海。”
“嗔海？什么地方？远吗？”
千庭长风微微摇头，表示不知道。
小美人鱼像是怕他们拒绝似的，嘴里急切的说着他们听不懂的语言。
夏辰安正认真地应对策略，忽然身边人轻扯了他一下，他和千庭长风对视一眼迅速从对方的眼中读到了拒绝的讯息。
夏辰安：“对不起，我们没办法送你回家了，你自己加油吧。”
然后很干脆的关上了石门。
千庭长风对他干脆利落的决断表示震惊。
夏辰安耸耸肩无所谓道：“干嘛？不是你叫我别管的吗？”
千庭长风倒有些感慨，“你从来没这么听话过。”
夏辰安敏锐地捕捉到“从来”：，“从来是什么意思？”
在他的记忆里，这个人从来没有正大光明的出现在他的生命中，那里来的“从来”？
千庭长风我们之间还有什么别的故事吗？
***
是夜
锃亮的剑身折射着皎洁的月光，身边的黑猫不合时宜地叫了一声，对面的女子强打镇定。
“千庭大人何故赶尽杀绝？”
千庭长风眸光微寒，“还给我。”
“祭月不知道要还什么？”
千庭长风不与她多言，剑锋朝前，一瞬间数万道剑影朝她追击而去。
她丢了一枚传送符，消失在他面前。
千庭长风循着气息一路追击，不得不说她逃跑的速度真的很快，连他都差点跟丢了。
最终千庭长风落脚在一片漆黑海域之上。
污浊的海水，满是脏物的海岸，散发阵阵恶臭。与寻樱岛相反，这里只会给人带来不适。
一刻以前，千庭长风被巷外的声响引去，一出正门夏辰安就不见了，掳走他的正是白天向他们求救的人鱼。
很显然这人鱼已经带着夏辰安躲进海里了，千庭长风祭出长刀，重重地劈入海中，深海为他开出一条路。
顺着这条路往下走，看见的是一片死相。鱼类活性大大降低，中层浅海漂浮着大量鱼类的尸体，人鱼大多倚着石壁奄奄一息，就连水草都瘫软的不成样子。
即墨：“大人，这片海域归谁管？”
千庭长风：“无人看管。”
海域漫无边际，千庭长风紧了紧他与夏辰安的联系，尽快探寻夏辰安的气息。
此时的夏辰安已经被人鱼带到了一棵枯树前。
“求您救救我们！”小美人鱼眼里的珍珠落得到处都是。
夏辰安一觉醒来就被带到了这个地方，此刻也是一脸茫然。
“你会说话？”
“成年人鱼都会说人类的语言。”
合着之前是装可怜。
小美人鱼：“求上神救救我们！”
一个个都要他救，关键他也不会救人啊。
夏辰安只能无奈说道：“你搞错了吧。”
“不会认错的！”说着拿出一张羊皮画卷，“您和画像上的人一模一样！”
夏辰安自觉受不住她一声声的“您”，可看到画像的那一刻他承认他也很震惊。画像上的人长得和他一模一样，那人温柔地笑着，甚至连鼻翼上的小痣都一模一样！
“所以，一定是您！您回来了，我们全族都有救了！”
夏辰安越看越觉得眼熟，这装扮他好像在那儿见过。
《上神录》！那本鬼扯的仙书！
夏辰安看着眼前偏执求救的美人鱼，要是告诉她，他不是神仙也没有救他们的办法，还不知道要发什么疯呢。眼下，还是拖延时间等千庭长风救他比较靠谱。
夏辰安试着岔开话题，“你，你怎么找到我的？”
她真的停下来认真思考了，据说鱼的记忆很短，她光是回忆就花了不少时间，“父王给了我画像，说我是这片海域最幸运的一个，让我带着画像找寻你。”
“结果，父王撒谎，我一点儿也不幸运。”她眼里噙着泪，“我找了你好久，你都没有出现，直到二十五年后的今天，我找到你了！”
夏辰安：“你的父亲见过…我？”
“父王说，他还小的时候海域遭遇天灾被堵塞失去了自净能力。”
人鱼族的寿命在深海中算是最长久的，自然死亡大概要等到几千年后。
千年前发生过一场灾祸，地壳运动导致山石滚落堵住了与外海连接的口子，于是形成了一片独立的海域——嗔海。
由于无法与外界进行水体交换，自净能力大大下降。
起初海洋环境还可以维持深海鱼类生存，但是邻国爆发战争，士兵们将死尸丢进海里，一时之间嗔海真正成为人们口中的“死海”。
漂浮在海面上的尸体，浅层海水变黑，严重污染了嗔海的环境，人鱼族面临灭绝的危机。
这年，一位白衣妃纱的上神踏独脚仙鹤而来，给深海鱼类带来了生机。
上神面若桃花，让人见过便再难忘却。
嗔海深处栽种了一棵他带来的生命树，生命树可以自发进化海底污染，庇佑他们至今。
数千年后，人类发现这座岛屿，这里被无数网红打卡，嗔海火了。可是没有专业人员的管理，随之而来的就是环境的破坏，白色垃圾随处可见，如今海底还沉淀着大量无法化解的垃圾。
也因为垃圾，这里被人类抛弃了。
但人类总能“合理利用资源”，即便是一片被众人抛弃的海域。他们这里建起了研究所，把产生的废水尽数排入海中。
由于嗔海的不连通性，这保障了外海的干净，但污染就被彻底封闭在了嗔海。
水污染的程度越重，生命树就枯萎的越快，直到今天完全无法净化。
“因为污染他们都被感染了。”
夏辰安：“你怎么没有被感染？”
小美人鱼摇摇头，“我也不知道，父王说我是海底最幸运的小公主，我不会被感染所以我一定可以找到拯救族人的办法！”
夏辰安：“所以你就带着画像来找我了？”
小美人鱼点点头。“嗯！”
***
千庭长风沿着望不到尽头的石梯往下走，即墨小心翼翼地跟在他身边。
“喵啊——”即墨一个激灵跳到他身上。
“救救…我”奄奄一息的人鱼趴在石阶旁，伸出枯化的不成样子的手。
千庭长风俯身轻触她的皮肤，她如枯木遇雨般重新焕发出光泽，面容也不似方才枯槁。
恢复了些许精神，她向千庭长风跪拜，“上神！是上神！”
千庭长风向她询问了关于小美人鱼的下落。
“上神说的是小祭月吧。”提及小美人鱼，她的目光柔和了，“祭月是我们人鱼族的小公主。”
百年前，人鱼族诞生了有史以来最尊贵的小公主——祭月。据说她降生的那天海面呈绯色，伴随着一道金光，他们看着那道金光直直飞入小人鱼的体内，于是祭月拥有了人鱼族最大鱼尾，比她父王还要大，比所有人的都大。
巨大的尾巴给她带来了尊崇，也让她轻而易举的学会了很多攻击技能。
二十五年前，大家都被污水感染，独独祭月不会，所以大家都说祭月是人鱼族的天选之女！是人鱼族的希望！
“如果小公主回来一定会去禁室。”
千庭长风：“禁室？”
“禁室里栽种着人鱼族赖以为生的生命树。”
千庭长风继续往下走，顺着她的指引成功找到禁室。
海底深处，禁室的石门紧闭，他再次挥刀，石门碎裂发出巨大声响。
夏辰安见到了救星，忙躲在他身后。
祭月似乎很怕他，见他靠近总想后退。
千庭长风的目光落在一旁枯萎的树上，夏辰安轻轻拽了拽他的衣袖，“有什么办法可以救他们吗？”
他对上夏辰安怜悯的眼神，不合时宜地想起很久以前夏辰安也曾这样看过城墙下的人。
“有。”千庭长风，“你的血。”
夏辰安：“真的假的，我血这么值钱，那血常规我不是亏了。”
千庭长风：“……”
他常常因为跟不上这家伙的脑回路而感到无语。
夏辰安也不含糊，抽了千庭长风的剑就要往自己手上割，被千庭长风拦住，“手不要了？”
千庭长风念了个咒，轻轻划了一道伤口。
夏辰安将手抚在枯树上。
夏辰安：“怎么没反应？”
“啊——”祭月突然扭曲着身体，发出痛苦的□□，“啊——好疼——”
夏辰安惊慌失措。
千庭长风：“别停，也别放手。”
伴着祭月的□□，枯树终于重新长出枝桠，郁郁青青的都是叶子。直到它重新长好恢复的那一刻，祭月的疼痛消失了，彩色的鱼尾逐渐缩小变成淡蓝色，从她身上掉出一枚巴掌大的彩色鳞片。
夏辰安目光涣散，鳞片化身成一道金光飞入他体内。
感受到一股巨大的冲击力后，他失去意识。
千庭长风没有惊讶之色，他揽过夏辰安掐诀远去。身后这片海域因为生命树的净化能力重新焕发生机，浑浊海水重回澄澈，得救的人鱼恭谨的朝他们跪拜，“恭送上神！”
回到鬼市，小木头以为夏辰安出什么事了，“小夏——”嗓门之大语气之悲，就差给他就地哭丧了。
千庭长风一个眼神，它又瞬间安静。
夏辰安被安置在床上，千庭长风点起熏香，山茶的香气飘荡在屋子里，将他们带回那段丢失已久的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