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遂无奈的笑了两声，又瘫在地上，重新拿书盖住了脸，无精打采道：“哥哥，你饶了我吧。”

沈元安迟疑了一下，“你……不喜欢这个礼物？”

这世上还有比陪他背书更好的礼物了吗？

沈元安想不出来。

赵遂把书往下扒了扒，露出两只眼睛，认真的看了看沈元安，正色道：“哥哥，我喜欢你送的礼物，但不喜欢背书。”

十岁的沈元安不明白为什么居然有人不喜欢看书，九岁的赵遂也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人把背书当做礼物。

不、或许陪他才是礼物。

赵遂觉得自己抓到了重点，瞬间又高兴起来。

他从地上爬起来，拉住沈元安的胳膊晃了晃，“我们回家吧哥哥。”

沈元安更加迷惑了，这到底……算是喜欢还是不喜欢呢？

但他已经无力思考这个问题，因为赵遂已经将他拽了出去。

速度像风一样。

蔺东早就收拾好了东西，跟沈元勍一起在马车上等他们，沈元安先扶赵遂上了马车，自己才钻进去。

马车的速度不快，他们回到齐国公府的时候时辰还早，沈元安便去了中景堂。

赵遂有些担心，却又知道此事自己插不上手，便让蔺东跟着他，以此做出自己的姿态来。

沈元安无法拒绝他的好意，便由着蔺东跟去了。

但有人跟着，他心里确实比一个人时要宽慰些，沈元安知道，赵遂在等他。

沈元安走进中景堂的时候赵婧正在哄沈元勍吃药，小世子出去疯了一天回来也不老实，竟然闹着想吃些外面的甜食。

赵婧被吵的头疼，又有些欣慰，她喜欢沈元勍对她撒撒娇，五六岁的小孩子正是闹腾的时候，但沈元勍从小就泡在药罐子里，行动上也被管的很严，瞧着有些死气沉沉的。

此时沈元安刚走进来，沈元勍的眼睛瞬间亮了一下，大声喊了一句大哥。

这是之前赵遂教他的，他一直都记得。

沈元安顿了下，没吭声。

赵婧也停下了喂药的动作，若有所思的看着沈元安。

沈元勍没察觉到屋里的气氛不对，他拉了拉赵婧的手，说起昨天发生的事。

当说到沈元安帮他把人打跑的时候沈元勍眼睛都亮了，他自己不能练武，便格外羡慕体格好能打的人。

赵婧趁他高兴，把药都灌进了他嘴里，哄道：“你先睡觉，母亲跟……你大哥说几句话，等明日再让他陪你去书院。”

“谢谢母亲！”沈元勍高兴的闭上眼，连嘴里的药都不觉得苦了。

赵婧又陪他坐了会儿才起身走到外间，沈元安跟着出来在外面站定了。

沈元安心情复杂，他站在那里有些不知所措，从情感上来说他不该来见赵婧，但理智告诉他，自己应该来见一见。

毕竟是公主允了他去读书，他该来谢一谢的。

可此刻见了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好在赵婧没让他等太久，喝了盏茶便开口道：“本宫本来不欲见你，但阿遂既然开了口，本宫也不能不顾他的意愿。”

沈元安低垂着眉眼，没吭声。

赵婧又道：“陈年旧事其实怨不得你，但本宫瞧见你就不舒坦，故而这些年便没怎么管你，你若不舒坦就现在说出来，本宫自会给你补偿，但有一件事，勍儿既然喜欢你，你就得好好陪他读书。”

怨恨吗？

沈元安问自己。

其实曾经是有些怨恨的，但那些值得怨恨的事积压多了就成了习惯，偶尔午夜梦回，也会问一问自己是否真的是自己的错。

沈元安自认自己不是个和善的人，但此事他无辜，赵婧同样无辜，因此他不恨赵婧。

他摇了摇头，说道：“没有不舒坦。”

赵婧垂眸看了他半晌，方才把视线移开，说了个好字就让他退下了。

沈元安比来时更加迷茫的退了出去，他想不通赵婧的意思，琢磨不出来今日这一出的目的。

蔺东见他完好无损的出来也松了口气，低声问道：“公子没事吧。”

沈元安摇了摇头。

蔺东见他确实没有受伤，才放下了心，又领着他回了留园。

出乎沈元安意料之外的是，赵遂并没有问他此次见面发生了什么，只是拉着他去书房背书。

沈元安想了想，便也没主动提及此事，认真陪赵遂背那本《崇国礼典》。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的过去，齐国公府的下人也逐渐看出来公主和九殿下对沈元安的不同，审时度势之下，渐渐有人开始拿沈元安当大少爷对待。

往日那些为难少了很多。

小红果有些欣慰，于是将自己给沈元安做了一半的衣裳暂时搁置了，这御寒的衣物，齐国公府的大少爷自是不会缺的。

勤拙院的生活有趣而枯燥，沈元安按部就班的跟着赵遂去读书，有时带着沈元勍，日子还算有希望。

变故却发生在次年正月，崇庆四十三年，沈元安十一岁时。

沈元勍是崇庆三十七年二月初二生辰，因为早产的缘故身体从小就不好，赵婧便会在每年正月底的时候带他去京郊的开元寺住几天。

祈福保佑他能够压祟压惊，岁岁平安。

今年因为赵遂也在，便带了赵遂和沈元安同去。

谁料半夜时突然来了刺客，彼时沈元安正在陪沈元勍吃药，刺客来的突然，他来不及做别的，便帮沈元勍挡了一剑，那一剑没有刺中要害，沈元安强撑着跟刺客对了几招，外面的侍卫便听见动静冲了进来。

因为救的及时，沈元安并未有大碍，只是流血过多暂时昏迷。

但当他醒来时却发现赵遂也陷入了昏迷。

沈元勍磕磕巴巴的跟他解释道：“皇叔被刺客打伤了，但太医检查过，说没有大碍，过两天就能醒过来了。”

沈元安懊悔万分，后悔自己当时没有陪在赵遂身边，便守着赵遂不肯离开。

赵婧感激他救了沈元勍，又念及当年之事他到底是无辜的，便给了他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又将春遣院赐给了他。

赵遂整整昏迷了三日，沈元安也陪了三日，就连沈远过来时也没起身。

直到第四日清晨，赵遂终于睁开了眼睛。

沈元安见状张着嘴巴，半晌说不出话来，眼眶里蓄满了泪珠，他使劲眨了眨眼睛，将一直候在偏殿的太医喊了过来。

沈元安抓着赵遂的手，想要说点什么，但他还未开口，赵遂就将手指抽了回去。

“你……”沈元安讶异极了，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正好太医和赵婧都赶了过来，乌泱泱的围了一群人，沈元安也被挤到了边上。

他犹豫了一下，没往跟前凑。

太医把完脉又开了点补身体的方子就走了，九殿下身体已经没有大碍，只是有些虚弱，好好养养神就是了。

赵遂一直睁着看着，直到太医和赵婧都走了，他也没说一句话。

沈元安总觉得那视线里带着些冷意。

屋内再次安静下来，沈元安轻轻往前挪了一步，叫了声殿下。

赵遂抬眸瞧他，忽然开口道：“沈元安？”

他叫的丝毫不带温度，眼神也凌厉非常，沈元安一时竟有些不认识这样的小皇子。

沈元安有些迟疑，“殿下？”

床上的人却冷笑了一声，骂道：“鬼叫什么？不过一个庶子，没人要的杂种，也敢叫我？”

沈元安吃惊的看着他，却只看到了那双眸子里丝毫不带掩饰的轻蔑。

他退了一步，然后跪在了地上，轻声喊道：“见过九殿下。”

赵遂哼笑了一声就闭上了眼睛，他精神不济，还需要再睡一会儿。

沈元安跪的腿疼。

以往也不是没被罚跪过，可他却从来没想过会被赵遂罚跪。

他已经三日未进食，本就是强撑着精神，如今再加上罚跪，赵遂还未睡醒，他便晕了过去。

蔺东候在外面，听见动静连忙走了进来，见状吓了一跳。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他很清楚自己主子有多重视沈元安，于是连忙让人将沈元安抬回了春遣院，又找太医帮沈元安看了看。

等再回留园的时候赵遂已经醒了。

蔺东见状连忙将这事儿说了，又担心道：“殿下，好在您已经醒了，不然沈公子肯定撑不住。”

赵遂皱眉看着他，反问道：“沈公子？你叫的倒是亲近。”

蔺东心里一紧，“殿下？”

“不过是个贱妇所生的杂种，他也配做齐国公府的公子？”

蔺东欲言又止的看着他，到底没敢替沈元安辩解。

但赵婧确实承认了沈元安的身份，又把春遣院给了他，本以为沈公子是苦尽甘来，却没想到自己主子性情大变。

沈元安醒来后就要来留园，却被挡在了门外，粉蝶一脸无奈的跟他解释了几句，沈元安明白了她的意思，便也再没来过。

他不知道赵遂是真的性情大变还是怎么了，但沈元安绝不会就这么放弃。

他要赵遂跟他说清楚。

晚上的时候五姜过来了，如今已经没人盯着他要照顾沈元安，但也许是良心发现，五姜竟然做了件人事。

他说九殿下明日要回宫。

沈元安沉思半晌，最后将自己曾经捡到的那枚带着“遂”字的玉佩给了五姜，让他转交给赵遂。

但他没想到，一个时辰不到，五姜便转了回来，还是被人扭打这捆了送回了春遣院。

赵遂说，他丢了一枚玉佩，应是被人里应外合偷了。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章就不是回忆了，会接着第25章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