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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牛肉包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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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卿云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来到了城门前,来往的人络绎不绝,城门边的守卫盯着他这个在门前不动的人看,他回过神来随着人流往里走。

他回到了京城,这是他的故乡。

楚卿云在城里漫无目的地走着,他反而怕回去当年住过的府邸去看,若果不去看,那儿或许还是他记忆里的那样。

城里似乎变了,又似乎没怎么变,时兴的衣着打扮变了、街上卖的吃食也变了、店家的牌匾更新了...但除此之外似乎又还是那么宽的街道,那么高的屋檐。

“来一碗面,加个蛋。”

“好嘞,公子稍坐。”

楚卿云坐下来,用比平常慢将近一倍的速度细细吃完,擦了擦鼻尖的汗,付了钱,想要和老板寒暄几句,却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只是顿了顿,于是慢慢走开。

他沿着记忆里的路线走到自己曾经的府邸前,他脑中的家还是那个地方,高高的门,大大的石狮子,还是那个可以在花园里玩一整天捉迷藏的地方,是一个春天里会飘着花香,时时刻刻都很热闹的地方。

他停下来,抬起头,那门已经重新粉刷过,门把也换了样式,牌匾更是换成了不认识的名字。门关着,想来也是什么皇亲国戚或是朝廷重臣的居所了,早已不是他一个没有身份的人能随便出入的地方。

他静静地抬头望着,忽然听见门里传来一些声响,像是有人要出门了,他站到一边看着,仿佛一会就会出来他曾非常熟悉的管家爷爷或是抬轿的伙计。片刻后果然大门打开,出来一顶精致华丽的轿子,抬轿的人是一批精壮的青年,果不其然,没有一个面熟的人,他眼神正暗了暗,却通过打开的门,望见里面一棵高高的杏树,那是楚卿云唯一还认得的东西了。

楚卿云忽然松了口气,笑了笑,在被人怀疑之前抬手捻住一片银杏叶子,抬脚离开。

他得去看望一下京城的故人,把哥哥去世的消息告诉他们。

楚卿云依然记得路怎么走,可他来到地方时,却也见宅邸已然换了主人,他怔愣一会,算了算年份,心里反而多了几分慌张,莫不是已经过世了,他在那附近踱步,正犹豫着是不是该敲门去打听的时候,一辆装着菜蔬的牛车正经过他面前,车夫是个憨厚的中年人,对着楚卿云道:“小兄弟,可是叫轻鞍?”

“对,是我...您是?”

“果真显眼。”他笑了两声,“有人托我今日送菜时往这边走走,若遇上一个看起来挺显眼的年轻公子哥便让我来问,看来你就是了。”

楚卿云有些惊讶。

“不嫌弃的话,上车吧,我带你去找。”中年人给楚卿云整出一个可以坐的位置,把自己的靠垫抽出来给他垫着,“那两人一个姓王,一个姓严,是你要找的人吧?”

楚卿云立刻跳上车,“正是。”

中年人笑了笑,拍了拍牛屁股,“走。”

牛便拉着两个人和一车菜往城外走去,他们一路无话,楚卿云心里又松了口气又有些紧张。

牛车晃晃悠悠,楚卿云望着天上的云发呆,闻着一车新鲜蔬菜的味道,和一点牛粪的味道慢慢地晃到了城郊的一座宅子前。

中年人拍了拍门,“老王,东西送到了,人也给你送到了。”

门里传来回应声,“来了——”

楚卿云立刻从车上跳下来,又拍了拍衣摆,整了整领口,咽了口口水等门打开。

吱呀一声,门被打开,送菜的牛车非常轻车熟路地连着车夫带着菜一起往里走。

门里站着一个背脊挺拔却看上去上了年纪的男人,半边脸上有着长长的刀疤,两鬓有些花白,岁月在他脸上留下了皱纹。

他看着楚卿云,脸上露出了浅浅的笑容,“小王爷。”

楚卿云鼻头一酸,冲上去抱着他,“王大哥!”

“诶呀,多大的人了...不过小王爷果真还是当年的容貌,一点都没变。”

“叫我轻鞍。”

王萧然看了看他,笑着道,“轻鞍,你来了。”

“嗯。”楚卿云感觉到自己冲过去抱住人的时候,王萧然还踉跄了一下。王大哥向来习武,断不会接不住他,想是年龄到了,楚卿云又有些黯然。如今算来,他也已经七十有余了,只是看起来似乎只是五十左右,也许是他依然每日勤于锻炼的成果吧。

“严大哥呢?”楚卿云问。

“在里面呢,走。”王萧然领着他往里去。

来到院子里,见到一人坐在轮椅上,一手拿着刀一手拿着一块木头,似乎在雕刻什么。见有人进来,便转头,看见楚卿云,也是微微张嘴,露出了一个几乎难以察觉的笑,“你来了。”

果然严大哥也老了...他恍惚间觉得自己已经被这些故友丢在了时光的一隅,而他们却径自往前走了。

“在雕什么呢?”楚卿云凑过去看,左看右看也看不出是个什么。

“随便玩玩,打发时间。”严骁放下手里的木块,用刀指着不远处的几把椅子道,“你看那些个,你王大哥做的,我这磨了两三天了,还磨不出个形状来。”

楚卿云看了看那两把看起来颇为结实的椅子,又看了看严骁手里那一块长长的奇形怪状的木头,有些哭笑不得。

三人围着院子里的石桌坐下,车夫洗了几个梨子抛给这三人,他们一个是正宗仙门里的弟子,另两个又是实打实上过战场的人,皆是轻轻抬手就接住梨子吃起来,于是车夫就又架着牛车离开。

楚卿云便拉着人问东问西,问他们最近在做什么,平时可有吃好穿好,家里是否有人收拾,两人身体如何种种,又是聊了半个时辰。

“你不是专程来看我们的吧?”严骁说话向来不拐弯抹角。

“...我还不能专程来看你们了?”

“起码这次不是。”严骁继续削着木头,头也不抬。

楚卿云干笑了两声,又陷入了沉默,隔了好一会,才说:“楚千鹤死了。”

严骁的手停了一下,又继续。王萧然和严骁对视了一眼,又是一阵沉默。

“嗯。”王萧然首先开口,他看了看楚卿云,“有墓吗?”

“没有。他说要烧成灰,然后顺水流走,不要墓碑,不要灵位。”

严骁努了努嘴,看起来不太赞成,“就算想下葬,估计你们天山又要开会讨论个数天吧。那小狐狸怕不是早就想到了,他竟没提出要落叶归根回乡安葬之类的,真是死前终于做了次好人,给你省了点心。”

王萧然瞪了严骁一眼,严骁权当没看见。

楚卿云苦笑了一下,“严大哥说得对,他以前似乎说过类似的话。”

严骁道,“你看看,我说什么来着?”

王萧然咳嗽了两声,“世子...行之他倒也是一如既往。”

“他确实不是好人,光是留他一命看押起来当时都折腾了许久。估计真那么说了,门派之间估计又要为此吵起来吧。”楚卿云说,“但...他走得倒是彻底,真是什么都不留。”

楚卿云又想了一会,不想就此继续聊下去,便问:“你们是怎么知道我要来的?”

王萧然在椅背上的毛巾上擦了擦手,站了起来,“有人说的。稍坐一会,我去取东西来。”

“谁?”

严骁抬头瞅了瞅楚卿云,“你不知道?”

楚卿云一脸茫然,“啊?”

没过多久,王萧然就取了一个木盒子出来,放在桌上,“穆掌门送来的。”

楚卿云愣了,“他来过?”

严骁便答,“让鸟送来的。”

楚卿云看了看盒子,看起来不太轻,鸟估计不太轻松,不过既然是师父找的鸟那必然不是凡鸟,想来也不必操这个心。

王萧然把盒子打开,里面整齐地放着两沓信件,一沓多,一沓少,少的那边上面还放着一个小的绸布包。

楚卿云问:“这什么?”

“信。”王萧然道,“说是信都有点勉强了,像报告多一点。”

王萧然指着多的那一沓,“这是穆掌门和行之之前的通信。”

他指头转向少的那边,“这是之前杀了那灾兽,行之被收押,一切结束后,他给我们寄的。”

楚卿云有些愕然,他十几岁时确实是被哥哥送上天山开始修行的,哥哥和穆青峰有通信倒是可以理解,怎么还和王大哥他们有书信往来?

“这都写了什么?”

严骁就笑了,“汇报你和楚大的近况。”

楚卿云,“汇、汇报?”

王萧然给严骁手里又塞了个果子让他接着吃,别说话了。

王萧然道:“你们之于我们两人,虽说没有血缘亲情,但斗胆说是自家弟弟一般也不为过。穆掌门自然是知道我们的关系,那之后和你相熟的人本就不多了,他定是体恤我们的想法,才定时寄信来给我们讲讲你们二人的近况,好让我们放心。”

楚卿云嘴张了又合上。

严骁吃完一个枣子又说:“你那师父觉得似乎有责任要给我们说这些。我看了他以前给楚大写的那些,几乎也是差不多的格式和句子,要不是墨迹不同,我都以为他提前写好了十几份然后到时间就填空然后寄了呢,内容都是大同小异的。”

王萧然闭了闭眼,“行文很严谨。”

严骁乐道,“他其实根本不爱写信吧。”

王萧然又给人塞了两个枣子。

楚卿云拆开最新的一封,确实是穆青峰的笔迹,锐利但工整。

“久疏问候。楚千鹤于前日在石牢中去世。他生前并未留下什么东西,但余过去的书信几十封,以及旧物一个。轻鞍自请下山游历,清晨辞行,未来得及当面交予他,但想必不日将会造访贵处,便将楚千鹤过去的这些书信和东西一并送来,还请转交于他。”

此外便是严骁说的那些几乎和其他信件一个模子里套出来的话,简略讲了楚卿云的近况后,便是一成不变的问候语和乱款。

楚卿云有些说不出话。

王萧然道,“虽说穆掌门可能...确实不擅长写信。但我看他确实是关心你的。换我我是不太能三个月写一篇如此事无巨细的近况来。”

“...也许是吧。”

严骁看了看楚卿云,“你们吵架了?”

“没有。”楚卿云立刻答道,“我怎敢和师父顶嘴。”

严骁不再说什么,只看了看王萧然,王萧然也只是轻轻摇头。

“那这个是?”楚卿云拿出那个绸布小包。

打开来,里面是一块玉做的令牌,楚卿云已经很久没见过这个东西了,这是当年圣上赐给他们家的,有了这令牌便可自由进出京城甚至皇宫,如今已经没有任何作用了,但玉还是当年的那个样子。

“这是哪来的?”楚卿云拿着它问。

王萧然便说:“行之当年送你上山时,给穆掌门的。穆掌门也给他留了一块能上天山宗门里的牌子,那一块就不知道现在去哪里了。双方就算交换了一个契约吧,我忘了是哪封信里写的了,你自己找找看吧。”

“我看师父似乎没去过京城。”

王萧然点头,“确实。但行之倒是隔个一年半载就上天山去。”

“还有这事?我怎么不知道,他怎么不来见我?”

王萧然瞄了一眼那块玉牌,“他去看了你,只是没去见你。”

严骁看楚卿云又不说话了,就拍了他背上一巴掌,“要哭啊?”

“才没有!”

王萧然叹气,“行了,都别贫了,来吃点东西吗?做了包子。”

楚卿云抬头,“王大哥还会做包子了?”

王萧然道,“闲的,来尝尝,牛肉包子,昨天他一顿吃了五个。”他指着严骁道。

楚卿云就笑了一下,站起来,推着严骁的轮椅往屋内去。

王萧然揭开蒸笼盖子,端了两大盘牛肉包子出来,香气立刻在室内满溢开来。

“好香。”

王萧然就笑,“试试。”

“你还要再去别处是吗?穆掌门说你要游历三年。”

“对。”

“那行之那块牌子,能否留在这?”

“王大哥要留着?”楚卿云拿着一个包子跟着王萧然,王萧然推着严骁走到厅堂前的一角,那里的案上已然放了一个小小的香炉。

“你可愿意把它留在这?”

楚卿云想了一会,“既然王大哥要。”

王萧然就把那个绸布包打开,将那块玉牌放在那个小小的香炉前,楚卿云忽然理解了他的意思。

“可哥哥他说...”

“你哥可不是什么好东西,你还听他的。”严骁道,“他倒是死得挺干净,啥都不留。别听他的。”

王萧然也笑了一下,“话糙理不糙,这不是为他设的,是给我们这些活着的人看的,他若是不高兴,就让他受着吧,他都给我们添了多少麻烦了。”

楚卿云顿时胸中像塞满了吸水的棉絮,堵得慌,他有很多来不及说的话,想要抱怨的话,似乎比起对着虚空,还是对着这块充当灵牌的玉牌更能说得出口。

“你觉得呢。”

楚卿云垂下眼,苦笑道,“嗯,就这么做吧。”

楚卿云又慢慢把牛肉包子吃完。

严骁就说,“好吃吧?”

“嗯。”

“人生不就是个牛肉包子嘛。”

“为何?”

严骁便又拍拍他的背,“要趁热吃。”

他们三人一人手里拿着一支香,楚卿云握着香行了一礼,终于流出了眼泪。

小小的玉牌上写着“但行无阻”,那是楚行之本人并未期望过的灵牌。

三支香最后都插到了香炉里,青烟缓缓上升,不知道最终要飘向哪里。

作者有话要说:楚千鹤,字行之。

楚卿云,字轻鞍。

但严骁会叫楚大楚二,也叫楚千鹤作狐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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