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境？”

听到幻境二字，宋思思如梦初醒，双目含恨死死瞪向谢魇二人，“你们设局算计我！”

谢魇哂笑一声，举起手中纸条，“我请阿离布下的幻境里，你们所见或许是假的，但人，都是真的。抱歉没有提醒所有人，不过，不仅人是真的，小师妹，幻境只是让你误以为你已经离开了太守府，而你们的一言一行都是出自自己本心的，这纸上的内容也是你亲手所写，很遗憾，你想再次出卖我和阿离，被抓了个正着。”

东方雨泽没有说话，走下石阶来到谢魇二人面前，接过那张纸条，而看到纸条上显然是今夜谢子陵会去府衙偷解药的消息，东方雨泽面上露出失望之色，“没到真的是你。”

他说完，披着一身白袍的红绫就跟着苏天池一起走出来，拨开散乱的长发露出她的脸。

宋思思看着他们几人，惊道：“你们合起伙算计我？”

东方雨泽道：“我们本来并不知道这个内鬼是你，是你在这幻境中最先坐不住暴露了。”

宋思思下意识看向身后。

王昊与王嫣儿站在一侧，徐明丽跟她爷爷也站在一处，此时此刻，所有人都在看着她。

她的目光太过无助，王嫣儿不忍道：“思思，我不知道这是幻境，可我也都看见了，你为什么……为什么要给监察所的人传递消息？”

宋思思怒斥道：“我没有，我是被他们算计的！”

王嫣儿似乎有些吓到，往后缩了缩，王昊看在眼里，神色有些难看，定定看着宋思思，“我们都看见了，小师姐，内鬼真的是你。”

旁人说宋思思，她也只是愤怒，听王昊这么说，宋思思立时红了眼眶，“连你也不信我？”

王昊眼里闪过一丝挣扎，看向东方雨泽手中的密信。

“那你说，那是什么。”

宋思思抿唇不语。

谢魇失笑，“事到如今，看来只能拿出这东西了，原本并不想太快取出来的，但既然小师妹抵死不认，我也只能让大家都来看看这张小师妹亲自到风雪楼买我性命的契书。”

他取出风雪楼的契书，嘴角勾起一抹不怀好意的笑容，故意看了眼暗处角落里的谢子陵。

东方雨泽几人虽然与他一同演了一出戏，却都不知道契书一事，闻言无不是惊愕不已。

“风雪楼？”东方雨泽面色一沉，“是妖魔道的风雪楼？”

“正是那个风雪楼。”谢魇将契书打开，笑看宋思思，“真不知道我从前究竟有何处对不住小师妹，值得小师妹与我退婚之后，还亲自到风雪楼去买我的命，难怪我那次外出历练会出事，丹田重创，险些丢了性命，原来，都是小师妹给我的惊喜啊。”

契书一出，宋思思的怒火于瞬间彻底熄灭，死死瞪大眼睛，谢魇看她这副模样更好笑了。

“这契书，你不会不认吧？”

契书上姓名并非宋思思，却带有她的灵息，东方雨泽与她同门多年，又怎会认不出来？

正是因为认出来，东方雨泽看宋思思的眼神越发复杂，失望是有的，更多的还是震撼。

“宋思思，证据确凿，你还有什么可辩解？你为什么要杀谢子陵？还是在你与他退婚后？”

闻言，宋思思脚下一颤，面上露出挫败之色，却没有回答东方雨泽，褪去昔日的天真娇蛮，她面无表情地看向谢魇，依旧高高扬起下巴，带着上宗宗主之女的骄傲，“你赢了，谢子陵，这就是你对我的报复吗？”

谢魇莞尔一笑，“怎么能说是我的报复呢？我也只不过是揭穿了小师妹你的真面目而已。”

“小师姐……为何退了婚，还要杀谢师兄？”苏天池同样不可置信，说完下意识看向王昊。

宋思思似乎听见了什么笑话，垂头笑起来，很是嘲讽，“为什么……哪有什么为什么？”

她话音陡然一沉，看向谢魇的眼神如同淬了毒一般，“因为我恨他，我恨不得要他死！”

她这话一出，众人看她的眼神越发的惊诧与费解。

王嫣儿道：“可是思思跟谢师兄自小一起长大，感情一直很好的，莫非谢师兄欺辱过你？”

她这话像是在替宋思思开脱，谢魇可受不得这冤屈，摆手说：“你问问小师妹认不认？”

宋思思深深看了一眼王嫣儿，回想方才的经过，她正是因为王嫣儿说的一番话才心动传信，可是他们都在幻境里，王嫣儿应当也是无意的……她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意，没有用王嫣儿给的理由，而是对谢魇说：“大师兄，从前人人都说你对我好，可我怎么总觉得你太虚伪了，想来如今算计我的你，才是真正的你吧？”

谢魇挑眉反问：“小师妹不也同样有着两张面孔？”

宋思思低声笑起来，“那你我还真是很相似……你如今这副模样，我看着倒要比从前伪善的模样顺眼多了，不错，我确实是去了风雪楼买你的命，我也不后悔让风雪楼的人杀你，我只后悔没能在退婚之前就让我爹、让大家看穿你的真面目，连累王昊跟我白白受宗门里的人那么多白眼！”

谢魇啧了一声，“看来你对碧霄宗的人意见很大。”

“是啊……”

宋思思笑容凉薄，目光扫过东方雨泽和苏天池几人，“我最讨厌的就是你们这些人，还有你。”

她的目光落到钟离净脸上，“你修为高，我斗不过你，只能被你们玩弄得团团转，可你们也不敢杀我吧，我可是碧霄宗宗主的女儿！”

钟离净一句话没说，就被记恨上，掀起眼皮子看她一眼，眼神无波无澜，显然并不在意。

宋思思脸上露出屈辱之色，咬唇道：“我最讨厌的就是你这种不把我放在眼里的眼神，为什么你们所有人都这样看我？太上长老是这样，爹也是这样，就算我再努力修炼，他们也从来不会多看我一眼，只会将我当做无用的花瓶，明明我的努力不比谢子陵少，可他们眼里从来看不到我，就因为我的资质不如他，从小到大，宗门最好的资源永远向他偏颇，灵石、丹药、功法……最好的全都是他的，只有他挑剩下的才轮到我选，明明我才是宗主之女，爹对他的关爱却更甚于我……”

她越说越不甘，抚着心口，红着眼瞪向谢魇，哑声质问：“凭什么？凭什么你可以得到宗门的全力栽培，而作为宗主之女的我，却要成为你的陪衬！就连我爹，都觉得我应该依附于你，可我的资质并不差，我可以做得比你更好的，不是吗？”

谢魇始料未及，“就因为这个，你才想要杀了我？”

“我拼尽全力得不到的，在你眼里就只是一件小事吗？”

宋思思神情悲愤，讥笑道：“当然不只是因为这个，我最讨厌的还有你的伪善，你的施舍！你明明知道我那么在乎，那么想要得到宗门和爹的看重，也知道我不愿意嫁给你，可是这么多年来你从来没有跟爹提起过要解除婚约！而我每次问起，你都只是用一些无关紧要的东西来搪塞我，我可是宗主之女，你用那些我得不到的东西敷衍我，难道不是在羞辱我吗？”

谢魇没说话，其实资源倾斜给天资较高的人无论在哪里都是常见的，而宋思思不甘心做第二也不愿意做附庸，这样的人也很常见。

可他只是这么平静地看着宋思思，便叫宋思思险些崩溃，眼泪终于掉了下来，哽咽道：“是！我知道你以前对我很好，可是你对我越好，我就越嫉妒你，越恨你！谢子陵，你为什么要来碧霄宗，为什么要夺走爹对我的关爱，为什么要跟他们一样用婚约困着我，要我成为你的附属品？你没来碧霄宗之前，那些都是属于我的！”

东方雨泽欲言又止，到底有些不忍心，出言道：“宋思思，你执念太深，已然魔怔了。”

宋思思顿了顿，睁着泪眼瞪向谢魇，“是你抢走了我的一切，只有你死，我才能解脱！”

谢魇同样评价，“你疯了。”

“我是疯了，那又如何？”

宋思思抹去眼泪，站起来看向众人，她的神情十分骄傲，好像这样就能掩饰她的狼狈。

谢魇看向谢子陵。

夜色太深，谢子陵被障眼法易改的面容隐没在黑暗中，他一直没出声，衣袖却攥得很紧。

谢魇忽然想到一件事，便问宋思思，“那你后来找王昊，不会也是为了跟我解除婚约吧？”

宋思思怔住。

事关自己，王昊自是在意的，看到宋思思这个反应，他看宋思思的眼神多了几分狐疑。

“他说的是真的吗？你从头到尾都只是在利用我？”

宋思思飞快摇头，“我没有！”

王昊道：“那你为何不看我？”

宋思思哑口无言。

王嫣儿忙站出来拉住王昊，劝道：“王大哥，思思对你的真心你还看不出来吗？她现在心情不好，那些事，你们私下再说吧。”她说着看向东方雨泽，“东方师兄，我虽然已经不是碧霄宗的弟子，可还是要替思思说句话，她毕竟是宗主的女儿，无论做错了什么，都应该由宗主亲自定夺，也绝不是任何人可以轻易羞辱的！”

东方雨泽也明白宋思思是宗主之女，出卖同门谋害师兄的事不是他们几个碧霄宗弟子能解决的，可他也拿不了主意，便看向谢魇。

看来今天的戏也就只能看到这里了，谢魇要杀宋思思比捏死一只蚂蚁都简单，谢子陵听到了，他的目的就已经达成，只是暂时不追究此事，不代表他看不出一些猫腻。

他看向王嫣儿，笑容不达眼底，“王姑娘倒是很关心小师妹，不过她几次三番想要杀我，如今证据确凿，即使回到宗门，我那宗主师尊只怕也护不住她。而且她不知已经对外传递了多少次消息出卖我们，你们若不看好她，我可真是没办法安心呢。”

东方雨泽道：“我会看好她。”

谢魇缓缓点头，又看向宋思思。

东方雨泽面露了然，上前取走宋思思手中的灵剑。

“宋思思，身为宗主之女，你应该知道出卖同门、谋害师兄会受到什么样的责罚，我们无权责罚你，也无法再信任你，在回到宗门之前，我们恐怕都不能再给你自由了。”

宋思思嘲讽道：“连你也想关着我？”

东方雨泽只道：“得罪了。”

“我自己会走！”

宋思思往后退了一步，深深看了一眼谢魇和钟离净，她依旧怨恨谢子陵，也嫉妒阿离。

死过一次回到宗门的谢子陵变了许多，和这个阿离在一起时，他跟以前对待自己是不一样的，明明曾经对她那样好……宋思思收回目光，转身往客房走去，眼里闪过一丝不甘与怨恨——原来谢子陵身边也是可以换人的，那为何不能早些放过她？

王昊并未阻止东方雨泽，事实上，他从得不到宋思思回答的瞬间就感到了心寒，眼睁睁看着东方雨泽将人带走，他没有跟上，往反方向走去。王嫣儿看了看宋思思和东方雨泽的背影，还是选择追上王昊。

红绫随手扎起头发，嗤笑道：“原本好好的一对鸳鸯这就散了？真是大难临头各自飞。”

谢魇幽幽笑道：“你是在说我是棒打鸳鸯的恶人吗？”

“也不能这么说。”苏天池扯了扯红绫的衣袖，心中也是感慨万千，“小师姐跟王昊应该还是有些真心的，我看王昊心里也许很难受吧。”

红绫撇撇嘴，不以为意，“难过的人应该是谢子陵吧。”

她一言惊醒梦中人，苏天池僵了下，转头看向谢魇。

谢魇纯粹是个看戏的人，见状失笑，看向王昊二人离开的方向，“宋思思是抓到了现成，可其他人我也信不过，尤其是跟她走得那么近的王昊跟王家兄妹，真的一直不知道她在给人传信吗？你们跟上看着点。”

苏天池正色点头。

红绫不是很想去，她更想找谢魇帮她解咒，便反问谢魇：“那我们去了，你干什么啊？”

谢魇揽住钟离净，理直气壮道：“阿离方才布置幻境耗费不少灵力，我当然要帮他补回来。”

苏天池愣了，“怎么补？”

谢魇给了红绫一个威胁的眼神，红绫暗骂一声臭不要脸，赶紧拉着苏天池往外走，“小孩子就不要问太多啦，走吧，别让王昊跑了！”

苏天池被她用力拽走了，徐寨主爷孙还在，谢魇让他们回去疗伤，等人都走了之后，前厅门前就只剩下三人，谢子陵一直低着头，但衣袖早已经被他攥得皱巴巴的。

谢魇看他不说话，啧了一声，便牵着钟离净离开。

二人走到那个角落时，谢子陵忽然出声，“我知道师妹不甘心，跟师尊提过几次解除婚约，但师尊没有答应，我给她那些法器丹药也不是羞辱她，只是以为她想要……”

从谢子陵话中，谢魇并未听出恨意，他顿感无趣，摇摇头便牵着钟离净从他面前路过。

“你这些话不该说给我听。”

谢子陵面色煞白，沉默下来，待谢魇和钟离净走远，才动了动嘴唇，轻声说了三个字。

“对不起。”

而谢魇在回去的途中，也对这样的谢子陵颇有些无奈，“我突然有些后悔救了谢子陵了，他好像根本不会开窍，也不会怨恨任何人。”

钟离净道：“有些人天生纯善，即便将他扔到染缸，他的心也不会变。若叫你轻易改变了他，宋岩这十几年的教诲岂不是白费了？”

谢魇若有所思，“这位宋宗主倒是挺有意思，如此看重谢子陵，为了栽培谢子陵甚至忽略了亲生女儿，可当谢子陵没有价值时，他又会毫不犹豫将谢子陵丢弃，选择了王昊这个得天道眷顾的气运之子……”

他摇头失笑，“宋思思还是太年轻了，她该恨的哪里是谢子陵，应该是她那假仁善的爹。”

“若宋岩没有半点脑子和心机，容泽不会让他做宗主。”

谢魇耸肩，“也是，身为一宗之主，行事自然要以宗门利益为重，何况他上头还有一位太上长老看着。只不过……宋思思联系的是风雪楼，可上次在驿站外追杀我们的人却是鬼族人，还有监察所的人接应。”

钟离净看他一眼，“你的意思是说，还有一个内鬼？”

“我可没说过。”

谢魇推开房门，牵着钟离净进门，捏了捏他的手心，脚后跟踢着房门合上，便要抱住钟离净，钟离净伸手按住他胸口，神色警惕。

“干什么？”

“刚才不是说了，我要给阿离补充体力啊。”谢魇顺势搂住钟离净后腰，低头偷亲一口他的眉心，钟离净嫌弃地往后躲，“你可真忙，救了人捉完内鬼，还有闲心做这些。”

谢魇便摸着他的小腹问：“那孩子也不用喂了吗？”

钟离净推开他的手，转身走向矮榻，“今天不累。”

谢魇跟着上去从背后抱住他，下巴抵在钟离净耳边，手掌轻轻抚着他微微隆起的小腹。

“阿离是不喜欢这里吗？那我们进你的幻境里吧。”

“镜灵还在闭关。”

谢魇皱眉，“那用其他的？”

钟离净被他一身阴冷的蛇味笼罩着，气息不由乱了几分，很快稳住气息按住他的手背。

“滚。”

“又凶我。”

谢魇嘀咕一声，非但没滚，还将人打横抱起，钟离净没再推开他，只是冷幽幽看着他。

谢魇眨了眨眼，将他抱到床上，自己跟着上床将人搂在怀里，说道：“那我先喂小蛇。”

他果然没再乱动，手掌覆在钟离净小腹上方，用自己的妖力一点点浇灌腹中的两颗蛋。

谢魇的妖力随他本人，透着一丝丝的阴冷，钟离净每次与他触碰都有些不适，好在腹中两颗蛋会自己吸收，妖力并没有在他体内乱窜，他忍了一会儿，便慢慢习惯了。

这次钟离净没再睡着，天亮后，苏天池和红绫再找上门，说是王昊昨夜喝了一夜的酒，王嫣儿都陪着他，两人都没出太守府。至于宋思思，东方雨泽将她周身灵脉给封了，还用上了法器，让侍卫看着她。

若宋思思强行动用灵力，便会被法器反噬，受到雷击，他也能随时感应她所在的方向。

苏天池怀揣着那只他们真正从府衙带出来的傀儡小纸人，实在是不安心，赶紧送来让谢魇先把人放出来。东方雨泽也记挂着此事，跟着苏天池和红绫一同过来了。

谢魇感觉他跟钟离净二人暂住的客房都快成了大厅，每回这几人都来这房里商议事情。

钟离净平日对他们的事情不大关心，只在一边旁观，安静地刻着修复辨真尺所需的玉符。

谢魇便在房间里施法，将小纸人变回原本的活人。

一道灵光闪过，一个穿着肃穆白袍的小女孩出现在几人面前，正是刚进云国那天，苏天池在路上救过的李小荷，可是人此刻却无声无息的趴在桌上，紧紧闭着双眼。

几人不由看向苏天池。

苏天池挠头，“她，她昨夜不肯跟我走，我没办法，只好把她打晕了，没想到还没醒……”

东方雨泽无奈摇头。

几人都是男子，谢魇便让红绫上前叫醒人，红绫也是个粗鲁的，抓着人家手臂晃了晃。

“喂，醒醒！”

粗暴也有粗暴的好处，李小荷很快皱着眉头醒过来，见到几人的瞬间吓了一跳，好在很快便认出来苏天池，她面露喜色，“恩公！”

苏天池心虚地摸了摸鼻子，应道：“你醒了就好。”

李小荷这才看清楚屋中几人，前天苏天池救了她，且将她送到亲戚家中，她在路上时也见到这几位不似凡人的仙宗弟子，今日再见到，不由再次为几人神仙般的面貌倾倒，但紧跟着便站起来，急道：“恩公真的把我救出来了？不行，我要回去！”

红绫一把拉住她，纳闷道：“我早就想问了，我们上次救了你，你怎么还会被送到樊城来？而且我们昨晚好不容易把你从府衙里救出来，你怎么又要自投罗网啊？”

李小荷神色紧张，闻言有些惭愧，但还是摇了摇头，“多谢姐姐和几位恩公救我，可是我的名字与生辰八字早已经被上报到樊城，被选为这次祭天的圣女，若我不回去，村子里的人都会因我而死，若被人发现我在这里，也会连累几位恩公的！”

听到圣女二字，连专心刻着玉符的钟离净都抬眼看了过来，谢魇也稍微提起几分兴趣。

“什么圣女？”

作者有话要说：捉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