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我们很早以前就见过，在你很小的时候。”它把控制台上的杯子的印字正面朝着我。

我第一反应就是它在说谎，它可能打算骗我一些事情。但我身上又有什么被骗的价值呢？

“你九岁进福利院，当年就被收养，我在这段时间里资助过你。”

它即使坐在椅子上，个头也比我高得多。

它知道我过去的一段经历，它是不是已经调查过我了？

“你撒谎，我见过当时资助我的人，他是人类。”

我试图从它漆黑的眼珠子揣摩它真实的意图。

可是它却在这个时候站了起来，我恍惚间瞧见高大的身形投射下巨大的阴影笼罩了我。它有着坚硬外壳的腿向我缓慢摆动靠近。

“你不是已经见过我人类的样子了吗？”

一条怪异的直击我大脑的想法像绷紧的鞭子冷不丁破空抽了我一下。

在我还没来得及仔细思考，它的硬质皮肤突然像液体似的从内部激荡出波浪，轮廓变形，身形急速缩小，它的脖子、腿、背，像被一双无形的大手狠狠揉搓朝身体内侧挤压，它压迫人的身高矮化成了成年男性的平均水平，一张只见过几面的稍显眼熟的苍白的脸突然在它脸上成型了。

我倒抽一口凉气的同时惊恐地后退撞到暗房入口的墙框上，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指着它：“是你！”变形怪！

头皮被针扎一样的感觉久违地又出现了，并且瞬间弥漫至全身。“不要过来！”我的声音不可控地颤抖着尖声朝它喊。

想要攻击它的念头刚冒头就被掐灭。

它固执地朝我走过来，开始变得宽大不合身的衣服被它拢了起来，那举动和人没有一点差别。它不停的脚步顷刻间击溃了我的心理防线，我的声音还没完全在这个房间内消失，我的腿先我的意识一步跨出了这个房间。我满脑子想着对方是个可怕的怪物，小跑起来匆匆逃离至书房入口。我闪身出门，单手搭住扶手边跑边跳飞速下楼梯，直至我完全跑出这个房子，冲进庭院，接受迫近黄昏的天光的笼罩，环视一圈没有出口的庭院，我才后知后觉缓过神来，后悔自己刚刚鲁莽的举动。

我面对开了一扇的双开门，后怕又僵硬地一步步后退。

可是时间流逝，我数不清自己等了多久，门那边没有任何东西出来。

出庭院的电子门也没开。

我抱着极大的疑惑猜测它是不是有和我当面谈谈的打算。想到这，我后退到靠近植物的位置，不敢置信地缓慢蹲下身。我不知道自己此刻的脸上是什么样的丰富表情，但肯定有害怕，我微微低下头避开摄像头，眼神不时关注门那边的动静。我的手一会儿捂脸一会儿擦过额角头发，不知所措不知道该往哪儿放。我将因逃跑而乱飞的黏脸碎发拨到耳后，并试图通过重复这一行为整理自己当下的情绪；这个时候我才发现自己的手在止不住地颤抖。

在战场上虫子是人类非常难战胜的对手，它们身体上的天然优势是人类所不具有的，但当另一种全新的生物出现，这样一种生物——我脑内重复闪过它变形时候的细节——与其说是对生理上的攻击力，不如说是对精神上的冲击更大得多。

它们的弱点是什么，人类该怎么战胜它们？它们对必要生存条件的要求苛刻吗？

我止不住地胡思乱想。

我仰头失神地看向摄像头，它是不是还在那后面、那间房间里盯着我？

*

树叶挡住了她身体的一部分，但她抬头时他们隔着屏幕有瞬间对视上了。

安灯双手交叉抱胸站在屏幕前观察她的反应。

*

我能感觉到它肯定在后面看着我。

我猜测它可能在那里冷眼看着我，嘲笑我；我又开始后悔自己的表现过于软弱。我试图表现得从容些，深吸一口气往肺里灌满勇气，站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