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顾琛因为温然起红点而收拾温父房间的时候，他就发现了温然喜欢读书的事情。

他从杂物中翻到了一个匣子。里面是一本泛黄发皱、部分字迹已经分辨不清的《山海经》，翻开，扉页写着：赠小书生温然。

书里面有一些明显是在模仿着学写字的“涂鸦”，瞧着很像是孩子的手笔。

顾琛拿着这本书去问温然，温然恍惚了会儿，才一边细细摩挲着这本书，一边怀念地说：

“这是我还很小的时候，发生的事情了。来村里化缘的和尚，给年幼的我说了许多《山海经》里面的故事，还给我说了些之乎者也的经书之类的。”

“他的本意是想给我解闷，却启蒙了我对读书的热爱。我的父亲也很是高兴，攒够了银两同人换了这本书。还请那人在扉页写上这几个字。”

“那时村里那户人家的孩子，还未成为秀才，但家里舍得花银两请夫子，所以小小年纪便能认字了。大家都说那个孩子能有出息。”

“我的父亲也想像那户人家一样，让我学会认字，将来能做个账房先生也是好的。”

“后来……”

温然一时哽咽住了，顾琛适时轻轻拍了拍温然瘦削的背部。一会儿后，温然拭去眼角的泪，接着说：

“这虽是一本旧书，但我却很是珍惜。我不识字，但看着插画也能大致明白这本书的内容。我的父亲还没来得及请人教我，就先去了。”

“我也再没翻开这本书。”

因为在那之后看来，他的愿望只是奢望，连做梦都没有资格的……奢望。

“那现在呢，现在小然还想读书吗？药铺那边说，若这之后龟壳的销量能和这几日一样，那我每月至少能有七十两银子的分成。”

顾琛用鼓励且包容的目光看着忐忑的温然，又补充道：“不必顾虑银子的事情，小然全凭自己的心意出发。”

“我……顾大哥，我想的！虽然我是哥儿，但谁说哥儿不能读书？将来进书院当个教书先生，那多好哇！”

顾琛笑着揉了揉温然的头，为他愿意对他袒露心声，也为他愿意依赖他感到开心：

“自然是可以的。小然未来定会成为学院最好的夫子！”温然听了，红着脸，十分开心地笑了。

为了让温然能得偿所愿，顾琛这半个月来谋划了许多事情。

莫溪村在一个山脉附近，十分偏僻。附近的老百姓也多是以农耕为生，几乎没人识字。附近十几里地的镇上倒是有一个私塾。

可等到顾琛去问，才发现这个私塾不收哥儿。究其原因，一是这里的哥儿大多早早出嫁，很少有哥儿愿意入学，不够单开一个班。

二是此地老百姓大多不富裕，不足以支撑读书的费用。有点能力的人家也不会来私塾，而是请先生到府里来教，但教的内容也多半和刺绣管家之类的有关。

三是大家都认为哥儿认字读书无用，对想读书的哥儿也是持质疑的态度。

哪怕在任皇帝由于姆父的原因，鼓励哥儿入学，又下令官办书院开办专收哥儿的班，也是不济事的。

顾琛奔波几日，想出来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他请私塾先生来教他，或者他去私塾学，学会了再来教温然。

顾琛别的没有，记东西很快，也很聪明。短短几日的成果便很是惊人，让教书先生都为之惊叹，动了想收徒的念头却被顾琛婉拒。

不过这位先生也没记仇，反而更费心费力地教顾琛，甚至给顾琛启蒙。得知了顾琛想让温然读书，他还推荐了一家书院：

“老夫知道一家书院，名叫微澜。这亦是一位大儒的名字。那位大儒主张有教无类，所以由他创办的书院很早以前便招收哥儿了。”

“当时的书院招生艰难，终于是等到了当今圣上的支持。但现在也还是招不到许多学子。况且，如今的书院也不再是以往的书院了。普通老百姓入学也需要乡绅的推荐了……”

谢过夫子，顾琛寻个时间，去镇上找胡大人和云管事帮忙推荐了。得知顾琛的来意，两人二话不说便答应帮这个忙了。

“顾大人您不知道，这龟壳呀，简直是神了！这几日卖得很是红火。”

“不知这普通老百姓，可买得到龟壳么？”

“诶顾大人放心。按照当初和顾大人的约定，这龟壳卖得不算特别贵，普通老百姓也能买。”

顾琛放心地点了点头，郑重地拱了拱手向云管事道谢，为其大义。

云管事也肃然地拱了拱手，说道：“顾大人有仁义之心，我们这些散发着铜臭的商人也有。这是我们都想做的，云某自当尽心竭力，顾大人不必客气。”

等这些都安排好了，顾琛找到温姆父，看看他的想法如何。若温姆父不许，顾琛也不想让温然白高兴一场，另寻他法再说。

“……我已安排好一切：药铺的伙计半个月后便会来送银两，足够开销。竹木屋也可以开始盖，等盖好，我也教会小然认字了。”

“如此小然便可去书院读书。我会陪小然一起，也好有个照应。”

“温姆父若是愿意，也可在书院附近租个屋子。不愿意的话，我们每月休沐的日子便回来看您。”

“村里赵夫郎等人，都和温姆父住的近。若是有事也不会没有照应……”

顾琛把一切都想好了，足够周全也足够照顾到温姆父还有温然。

顾琛说完，难得忐忑地看着眼前默然不语的温姆父。

温姆父却慈爱地笑了：“顾小子，既然你都做得这么好了，我又为何不答应呢？然儿打小便喜欢读书。”

“姆父没有能力去实现他的愿望。顾琛，我要谢谢你，谢谢你愿意为我的然儿做这许多。”

说完，温姆父含着泪，作势要跪下来，却被眼疾手快的顾琛拦住：

“温姆父，使不得，使不得啊。”

但温姆父却很坚持，轻轻推开顾琛的手，坚定地跪了下去轻轻磕了磕头。

顾琛无法，只得往旁边挪开几步，避免正面受长辈的这个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