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岚和小伙伴们在虚拟世界中畅玩的时光是被白向安一通突然简讯打断的。

【今晚有空吗？老师想见你，急！】

伊岚有些奇怪，但见他语气急迫，还是先回复了有空。

白向安几乎立刻回复：

【我晚上过来接你。】

没头没尾的，伊岚再问也没有回应。她于是饭后和伙伴们打过招呼，早早去到基地门口等他。

到了时间，白向安如约出现。

伊岚上车，刚想问什么事情这么着急，白向安就率先开口道：“事情有些复杂，不好解释，待会到了老师要先和你聊聊。”

伊岚：“……好的。”

这气氛让她莫名开始紧张。

崔西女士在个人独立办公室和伊岚见面。

港口出事之后，她被正式调入疫苗研发中心实验室，开始接手EBOI-v-1病毒阻断剂的研发改良工作，不再在医院出诊。

她曾经是首都星军事研究院最年轻的老师，也是感染疫苗实验室最被看好的研究员。

但她却在事业冉冉升起之际，结束一篇论文巨作后主动申请调离首都星，前往边境军事医院常驻。

对她而言，继续留在乌托邦建成的研究院里没有丝毫突破前景。而边境线上的难民们、只有这些难民，他们才是研究“人类机体应对多重复合病毒及其疫苗使用后反应机制”的最佳观测对象。

她想要第一时间、亲眼、亲手处理这些宝贵的样本。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她见到了伊岚——

她拥有一具最特殊的身体。

白向安领着伊岚敲门走入办公室。崔西女士从沉思中回神，朝伊岚点了点头。

伊岚朝自己的这位临时监护人乖巧问好，余光瞥见白向安关上门后丢下她自己缩去墙角站着。

崔西女士没有说话，她起身打开光屏，开始公放一段监控视频。

伊岚抬眼望去，猝不及防瞳孔一缩。

监控里的人是她，她正在弯腰往一侧费力拖拽货箱。

这是她在仓库设陷阱引诱击杀卫兵的监控。

她突然喉间干涩，头脑一时有些反应不及，下意识张口想解释——

是的，她想解释。

这视频本身并没有任何不妥，她知道她所做一切只是求生本能下的正常反应，没有违反任何法律或纪律规定。

可她莫名不想让房间里唯二的两人对她产生误解，不论是怎样的误解，她想她都可以解释……

可视频一直播至结尾她都没能成功开口。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因为并没有人对此出声质问。

崔西女士的视线停留在光屏上，没有看她。

监控视频在满室寂静中默默播放完毕后，崔西回头，突然问了个毫无关联的问题。

“伊岚，你听说过‘创世’吗？”

伊岚有些愣神，她还没从视频中彻底抽离，一时不知自己该作何回应。

崔西医生静静地等待她的回答。

伊岚清了清嗓子，缓缓点头：“听说过一些，它是青源生物集团的人工智能？”

还是上次从白向安口中听说过后回去查了查，但没能查到更多有用的信息，所以了解有限。

“没错，它是青源集团提供的最核心的服务之一。”

“但人工智能……”

崔西女士重新看向投放在半空被暂停的视频，声线沉稳：“对我来说，‘创世’不仅仅是人工智能，它还是一台超级计算机，用有最精密的运算大脑和最尖端的数据分析平台。”

“如果把这段视频投喂给它，它甚至能通过强大的运算能力为我推测出你觉醒异能的时间。”

站在墙角的白向安又往里缩了缩，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他跟着自己的这位老师近10年，太了解她的情绪，老师现在的心情可真算不上好。

可惜伊岚还没有这种日积月累的求生欲，她迟疑：“……我不太明白，崔西医生……”

“我想告诉你的是，‘创世’是面向青源集团所有荣誉会员开放的服务功能，而青源集团荣誉会员的身份信息全部都是机密，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意味着其中的任何一位你都得罪不起。”

“伊岚，你知道自己的异能快要觉醒了吗？”

伊岚听着崔西医生的话，双眼渐渐瞪大，半晌：“……啊？”

崔西女士轻笑一声：“看来是还不知道。”

伊岚一抖，崔西女士在她心中向来是情绪稳定且严谨可靠的成熟人士。她突然这么一笑，刻板映像滤镜好像被打碎了，这形象突然变得有点太“鲜活”了，伊岚发现自己有些遭不住。

白向安瞧着站在老师对面孤立无援的伊岚实在可怜，忍不住小声支援：“伊岚，你最近是不是多次出现过短暂性发热？”

“啊。”

伊岚呆住，她以为是因为积分赛太激烈的缘故……

监控视频暂停的画面中，伊岚正抱着一把枪蜷在货箱下。

她突然迟钝地意识到，她当时好像的确浑身发烫来着，可她以为那是肾上腺激素作怪。

监控给她全录下来了，在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要觉醒的时候。

“这不是最糟糕的。”

崔西女士的声音此刻在伊岚耳边像是炸雷：“创世评估你的异能初次觉醒后可能会在一年内突破A8级，距离S级仅有2级之差。”

伊岚这下是真被震住了，她憋不住，发出了一长声无意义的感慨：

“哇——”

不知道为什么，但感觉好厉害……

她原来竟然是天才？

白向安盯着老师的脸色，又看了眼呆瓜一样的伊岚，头疼地提醒她：“这对你可不是件好事啊，伊岚。”

伊岚偏头看他，不明所以。

白向安小声解释：“各种意义上的不是好事……”

“首要问题就是你的精神力等级只有B1级，这意味着你现在只能承受最高B1级的异能。如果你的异能升级速度赶超精神力提升速度的话……”

“……异能可能会摧毁你的精神。”

伊岚被这大棒当头敲醒，顿时花容失色，倒吸口凉气。

精神被摧毁，那她不就变成……植物人？

“还有更糟糕的……”

白向安瞥了眼老师，见她不说话，于是接着话头开始倒豆子一样往外吐露：“你隔离结束那天，我被人支走了。后来我查到那人是三狮星稽查队的人。”

“你应该也见过稽查队的人了吧？”

伊岚想到那栋建在荒郊野岭的房子，点了点头，原来是稽查队的人。

想了想又忙补充道：“我什么也没跟他们说。”

白向安摇摇头：“后来我觉得不对劲，去找老福特要仓库出事那晚的监控，他告诉我，在我之前已经有两批人拷走了同一时段的监控视频。星空港的监控不能违规销毁，我只能拜托他也给我一份备份。重要的是，拷走视频的人权限都在老福特之上，没人知道他们是谁……”

“还有，7号仓被感染的卫兵身上发现了狮纹勋章，那是总督府私兵的标志。他们的通关文件上有总督的私印，但边境军前日核实后反馈，他们私自运送变异猎犬入境并未获得批准。”

他知道伊岚缺乏常识，还好心解释：“三狮星总督，是RHEA星系的行政总长官……”

“稽查队是三狮星治安官麾下，而治安官的顶头上司就是总督。”

“边境军和总督府都在严查此事，但参与的卫兵都死了，调查没有头绪，现在陷入了死局。”

“而且，昨晚三狮星稽查队总部起火，那份通关文件也在火灾中损毁了……”

白向安看向伊岚，表情难得变得严肃：“……你可能成了事故现场唯一的人证，伊岚。”

伊岚听到最后这句话头皮瞬间发麻。

她能听懂白向安言外之意，边境军和星系总督，哪边对她而言都是群山之威，两者之间若有摩擦，再小都能碾死她。

“可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只是意外撞见——”

“一旦你被卷入此事，只要有心人想得到一个结果，那你就会成为那个结果。”

崔西女士打断她，目光沉沉：“你有什么选择？”

伊岚顿住，总觉得崔西女士话中还有未尽之意。

崔西女士回到办公桌后坐下。

她双手支起下颚，定定看向面前的女孩：“据我所知，泰尔丝·库珀有意拉拢你。”

“……确实如此。”

伊岚有些跟不上崔西女士的思路，她只能认命跟着走：“但我并未回复，也并未打算回复。”

说完又忍不住小声嘟囔：“您怎么什么都知道……”

“现在你可以重新考虑是否回复，你想要成为一名边境军吗？”

崔西女士没回答她的问题，只用她惯来稳重的嗓音告诉伊岚：“继续待在后勤队，你随时会被带走。但如果你加入边境军，脱去难民星户籍，不再属于RHEA星系管辖，那么即使是三狮星总督也无权随意处置你。联邦军籍能保你在边境军驻地安全无虞。”

伊岚心下刚有意动，就听崔西女士接着道：“但我需要告诉你，泰尔丝·库珀虽然的确是一名联邦军人，并在边境军中任少尉一职，但他出身三狮星世族，与三狮星治安官是姻亲。”

伊岚刚起的念头啪嗒一下摔死了。

那她加入边境军岂不是里外不是人，这算什么？把她骗进去杀？

崔西女士低声道：“我不了解泰尔丝·库珀的为人，所以无法对你做出任何保证。伊岚，这取决于你自己，你是否信任一位联邦少尉的信仰与立场。”

……废话。

把自己的命托付给一个陌生人的良心，她又不傻。

她能信才怪吧。

伊岚一颗心大起大落，深觉自己怕是等不到觉醒异能摧毁精神，就要先死于心脏病了。

但她总还觉得崔西女士话里话外留有余地，出于对这位救命恩人的信任，她忍不住追问那分余地。

“我还有其它选择吗？”

她这次好像问对了方向。

“有。”

崔西女士直起上身，靠入椅背。

“我的实验室隶属联邦军方，进入我的实验室，一样可以获得正式军籍。”

“有代价，但你负担得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