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鸠在隔断餐客厅的木架子上看到了她与叶家人的合照，上面的她最多不过十岁，眉眼和现在相似，嘟着嘴却平静着一张脸，一点都没有小孩子拍照时的活泼。

站在她身边的就是叶秋，十几岁的他和现在压根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就是眼神有点苦大仇深，估计是因为高考。

两个小孩的后面就是大人了，叶父看着比如今还要严肃不少，虽然五官没有特别冷硬，表情却依旧可以把小孩吓哭；叶母照相的时候也只是微笑，似乎并不是很高兴。

叶秋是有个“混账哥哥”的，拍这张照片时已经不在家中了，只留了个单人照与合照放在一块儿，那张和叶秋一样的脸懒洋洋的，隐约有点欠揍。

温鸠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觉得对方欠揍，她记得叶秋在短信里叫哥哥“叶修”，这栋房子的院门旁也挂着个小牌子，用很有力道的楷书写着“叶宅”，再加上叶母对小儿子的昵称“秋秋”——叶秋，她这个便宜哥哥居然和叶神同名。

不过做为名字来说，“叶秋”的确挺常见的，大约只是巧合吧。

叶母发觉她再看架上的照片，笑了笑说：“老李家那个会照相的孩子是不是也回来了？明天叫人家来给我们照张新的，这都好几年前的了。”

叶父点了点头表示同意，他之前大约是从过军，吃饭的时候腰和脖子都挺得笔直，一双筷子拿得和枪似的，嗅一嗅仿佛还能问道硝烟味。

难怪叶秋那么怕他，温鸠想，要是换做自己……好吧不用换，她也有点怕怕的。

“这半年，都去了什么地方？”饭吃到一半，该来的还是来了。叶母听到后白了这个古板老头一眼，给身边的两个夹菜道：“有什么吃完再说。”

叶秋却帮温鸠抢答：“去了好多地方，您老人家当年走过的路，啾啾也走得差不多了呢！”他试图给老头打打感情牌，老头那一辈的，还挺吃这一套。

如果是在荣耀里的话，自己的确走过很多地方。温鸠想，本来想点头，但还是轻轻说了个“是”——在长辈面前，光点头不说话还是有些不礼貌。

叶父果然比较吃这一套，虽然依旧板着一张脸，乍一看似乎不高兴，叶秋却知道对于自己的老父亲来说，不发火就是开心。

他不禁为自己的机智感到得意，心想这么多年的挨打挨骂总算没白费，起码能揣摩一点老头的内心活动了。

“那工作是在？”

“W市。”这回是温鸠先开口，叶秋则像捧哏似的补充道：“W市可是大城市，爸你还记得前些年的亚运会吧，就是在W市办的。”

“那很不错呀。”叶母说，“我就知道啾啾比你们兄弟有出息。”

倒也不必非要踩我一脚……叶秋心想，又听老头问起了工作的具体情况，于是马上接话：“W市本地知名的民爆企业，资历深远的大公司，一年一百五十万，比隔壁老李家的工资高多了。”

“没问你。”叶父斜了他一眼，脸色一沉，颇有几分要举拐杖打人的气势，但只是对着叶秋，目光回到温鸠脸上的时候，想到了这孩子的父母，便“温和”了“不少”：“既然拿了一百多万的工资，就要干出一百多万的事来，不能对不起自己吃的这碗饭。”

“好。记住了。”温鸠乖乖地说，细声细气的样子看得叶母再次白了那个老头一眼：“闭嘴吃饭，少给我再来这一套，孩子好容易回来一趟。你这几天也不许出去，就在家里做好个父亲。”

这回轮到叶父说“好”了，声音浑厚得仿佛是立下了军令状。

最危险的环节就这么有惊无险地过去，叶秋可算是松了口气，嘴里的饭菜也终于有了滋味。

这些话要是放在以前，老头多半是不会信的，好在时间能“小小”地改变一个人，他哥那事，再加上养了啾啾，老头没过去那么偏激了。

一顿饭吃得其乐融融，叶家没有请佣人的习惯，吃完后不会做饭的叶父自然承担了收拾餐桌的任务，叶秋叠好碗筷放进洗碗机，回来的时候温鸠已经和叶母上楼铺床去了，一楼就剩下他和老父亲。

“爸……”

“你先闭嘴。”就这么一句话，叶父以前在军队里的气派马上就浮现了出来，看得叶秋瞬间立正站好，脖子都不敢弯一下。

伸着脑袋往楼上看了看，老爷子的声音低了低：“小温在外面这半年，究竟做什么去了？”

“就，就我和您说的那些啊。”叶秋心道不妙，老头或许会信啾啾的话，却一定不会信他的：“她大学学的不就这个，总不至于半年就学了别的转行吧。”其实还真能，就在这短短的几个月间，他可爱的妹妹已经被荣耀勾走了。

“小兔崽子，你还想骗我！”叶父的声音一下子就高了，“你刚刚说话的时候一直在眨眼睛，还想瞒过你老子我？你给我老实说，她这段时间在外面究竟干什么去了？还有你，一声不吭地跑去接小温，是不是她在外面被人欺负了？我听说你会都没开就上了飞机！”

叶秋要哭了：“我说的都是实话。”说完就听到他那老父亲冷哼了一声。

老头走到刚才在客厅坐的地方，从垫子底下抽出一摞报纸，扔到他脸上说：“你真以为我不看你们年轻人的东西？”

连忙把脸上的东西扒拉下来，叶秋最先看到的就是四个抬头的大字：荣耀日报，副标题则是全明星周末特刊。

还没从老头居然会订这玩意的震惊中回神，他就看到了那张嵌在头版报道中的照片，彩色的，没给脸打码的，白白嫩嫩的一只小鸟。

照片下面的标注是“全明星现场惊现一荣耀水平高超的温姓女子”，直接就把他的所有狡辩都打回肚子里了。

“爸，你听我说。”叶秋试图挽救，“这游戏现在很流行，年轻人都爱玩，啾啾就工作之余放松一下，再说她过去不也每周玩点小游戏吗？”

“这能一样吗？你少偷换概念。”叶父大怒，“她是不是像上面说的那样，跑去打职业比赛了？”

靠啊！！！叶秋两眼一黑，万万没想到自己精心编造的谎言这么快就被老头戳穿，就像当年他没想到自己精心准备的行李会长腿跑了一样。

生活怎么总是和他过不去呢？

“她毕业后离开B市，也根本不是像你说的那样吧？”姜还是老的辣，叶父一套连招差点把亲儿子送走：“那封说自己要出门闯荡的信也是你帮她写的？”

“我错了。”叶秋说，“我怕您知道了身体遭不住。”

叶老头的身体确实有点遭不住，说完那般话就坐了下去，看着架子上的照片沉默，半晌才道：“她准备像那个混小子一样胡闹多久？”

“合同签的是三年。”叶秋忙道，“起码让她把这三年过完吧？爸你不是从小教导我们要诚实守信吗，总不能让啾啾毁约。”俨然忘了自己不久前还想把一百五十万拍到雷霆老板桌上，让他离自己妹妹远点。

“她那单位，什么环境？”

“好着呢，包吃包住，领导看重，同事关系和谐，宣扬吃苦耐劳、勤劳节俭等传统美德，每个月还会组织集体旅游，劳逸结合，关心员工的身心健康。”叶秋脑子和嘴皮子都动得飞快，“爸你想想啊，啾啾提前四年毕业，花三年去干这个也没什么，你就当她去攻读了个电竞……电竞大学，现在的大学不也有这方面的专业吗。”声音越来越小，因为他知道“游戏”在老头心里是什么德行。事实上，社会也对荣耀的流行有过批判，假如老头除了荣耀日报还订了别的话，大概也知道。

叶父听完没说话，那双带着钩子似的眼睛却还看着他，估计已经在心里把他打了好几顿了。万幸的是叶母这个时候下楼了，看到没擦干净的桌子眼睛一瞪，老头于是就马上拿起抹布干活去了。擦到一半，温鸠也从楼上下来，身后跟着他们家那条还没寿终正寝的土狗小点。

小点显然是记得啾啾的，尾巴摇得老欢，还不停穿梭在她的脚步中，两只耳朵开心地抖来抖去。

因为今天还没来得及溜，小点对门外的世界很向往，温鸠奇妙地看出来了这一点，摸着它的脑袋向家长请示：“爸，我想带它出门散步。”

“去吧。”叶父点了点头，由于确认了她和那个混账大儿子一样跑去干不正经的事而心里有点别扭，语气也有些生硬。

他发现养女似乎听了出来，虽然已经得到了他的同意，却站在门口没动，大约是在想自己刚才是不是说错了什么；叶母也在看着他，皱着眉，无声地质问他这又是在发哪门子脾气。

“汪汪！”整个家里，只有小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依旧欢快地在几位主人腿间跑来跑去，还用爪子去扒拉门。

“……”叶老头只能将目光投向杵在自己身边的小儿子，没好气地说：“愣着做什么，还不快陪你妹妹出门散步，记住早点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老头：想不到吧，我订了报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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