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生的期末周是一整个学期最混乱且最充满学术氛围的时候，图书馆里飘着咖啡香味，外面有打着圈背书的同学。

江致狠狠熬了几个通宵，勉强看完重点后马不停蹄地泡在练习室练琴、录视频、视频被打回来重做。

快乐修狗那几天难过得差点掉眼泪。

下午最后一场考完，江致直接从晚上七点睡到第二天下午三点，醒来上个厕所继续睡。

真正睡饱是在考试结束后第三天上午，他睁眼迷迷糊糊地看手机，数着一共有多少未读信息。

差不多都是来邀他出去玩的，林听得不到回应，哭着问他是不是学死了。

苏折安掐着点来问他回不回北城，江致没答，只说最近要去体检没时间。

“体检？”苏折安直接把电话打过来，“弟弟送的那个体检吗？”

江致翻了个身，闭着眼应道：“嗯。”

苏折安一听乐了，“你有没有问他为什么送你这个？弟弟真是提醒我了，我下次谈恋爱也要给对方弄个体检套餐，毕竟像我这样纯洁的同不多了，大部分基佬都玩得花，谁知道身上有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病？”

“虽然你是我的好兄弟，但这把我站小弟弟，男孩子还是要懂得保护好自己，有点儿心眼挺好的。”

苏折安不住点头，“有文化的同就是不一样哈。”

“就是担心我贫血，没什么特别的原因，”江致又快睡着了，“你别给自己脸上贴金。”

“哦……谁知道呢？”苏折安觉得肯定是他想的那样，他挺有恋爱经验的，对江致又有很重的基友滤镜，何况宋熠阳之前对他的他态度他怎么琢磨都觉得是在吃醋。

他有心想提醒江致一句，但又不好把话说得太满。

他太了解江致了，只要他说出“你去冲吧，宋熠阳绝对对你有意思”这句话，江致肯定会像哈士奇一样嗷嗷叫着往人家身上扑。

宋熠阳那么内向一个人，胆子小得跟兔子似的，肯定会被江致吓跑的。

毕竟谁也不想在家里养一只随时会发疯的哈士奇。

他委婉地暗示，“你可以试着透露点想跟他谈恋爱的想法，看他怎么说。”

“我当时就不该叫他弟弟，”江致猛地睁眼，开始追根究底，“叫得多了，我再跟他表白，总觉得很变态。”

“……”苏折安知道他的思维跳脱，没想到跳成这样，弯了以后不猛猛冲的原因居然是担心乱.伦，他无语一瞬，“那你想不想跟他谈恋爱嘛？”

江致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用手挡住眼睛，高兴的在被窝里打滚，哇哇乱叫了几秒才一脸痴汉道：“嘿嘿，想。”

“请问你刚刚是在发.情吗？”苏折安彻底无语了，挂电话前说，“过几天带小弟弟来北城玩，感情这种东西，玩着玩着就出来了，懂吗？”

冷静下来的江致愁得想死。

别说去北城了，弟弟亲口说过不喜欢出门，长那么大连昴城都没出过。

他该怎么把人带走并且玩出……摩擦出感情？

尚且不知自己的寒假生活已经被惦记上的宋熠阳刚刚结束最后一门考试，医学院就是这样，开学最早放假最晚，学校差不多都空了，大把学生拎着行李箱去考试。

宋熠阳答完题就出了考场，旁边的柳樟絮絮叨叨，“还好当时找你问了那几个简答，不然下学期肯定要补考，阳哥救我狗命。”

“谁允许你叫我阳哥的？”考完一身轻，宋熠阳瞟了他一眼，“难听死了。”

“我说，你在江致面前可不是这样的，”李盛意说，“我前几天加他微信，聊了两天，印象最深的一句话——”

李盛意捏着嗓子夸张道：“他乖死了！”

柳樟没忍住笑出声，“谁乖？宋熠阳乖？他是不是喜欢你才觉得你乖啊？”

“我觉得有可能，”李盛意也在笑，“他还说宋熠阳好脾气超健谈呢，牛逼，爱情使人盲目。”

好脾气？健谈？

柳樟一下子就想起来高考结束后几人出去玩，有男的来问宋熠阳要微信，宋熠阳直接翻着白眼让人别来沾边的样子。

大学刚开始时，不少人想通过宋熠阳这条路子加上宋佑澄的好友，宋熠阳当时可一点不社恐，骂人的词能让《四库全书》再厚上一本《辞海》的高度。

更好笑了。

李盛意把胳膊搭在宋熠阳的肩膀上，吊儿郎当道：“小乖乖，叫声哥哥来听听。”

宋熠阳“啧”了一声，一把拍掉咸猪手，凉飕飕地看他，“没话聊就互删，很难么？”

“没特意聊你，就是在江致的朋友圈看到你了，多嘴问了下，”李盛意笑咪咪的，“你应该也看到那条了吧？确实挺可爱的，怪不得把人家迷成这样，他是不是真的对你有意思？”

李盛意加了江致微信好友这件事让宋熠阳心凉了半截，李盛意怀疑江致对自己有意思这件事让宋熠阳彻底心凉。

宋熠阳：“不看，不知道，少打听。”

说着，他撇下两人往前走。

校门口，刚回国的宋佑澄打扮精致地站在红色跑车前等着接弟弟回家。李盛意和柳樟本来还想犯贱两句，看到张扬明媚的宋佑澄后齐齐脸红，半天憋出来一句“姐姐好”。

宋佑澄一甩长长的卷发，礼貌回应后对宋熠阳歪头，“走吧，回家。”

宋熠阳刚考完试，还想陪江致体检呢。

他有些不情愿地上了车。

跑车驶上立交桥，宋熠阳无聊地戴上耳机，歪着身子看单向玻璃外的风景。

正是下班高峰期，倒处都在堵车，宋熠阳撑着车扶手，视线从绿化转移到旁边的车里。

路过一辆，副驾抱着一只可爱的小狗，再路过一辆，驾驶员是个看上去像小朋友的女生，后面那辆车上坐着一位穿着西装的年轻男人，后视镜上还挂着一枚国际象棋的“后”……

宋熠阳也想他们这条车道能像旁边的一样嗖嗖行驶。

到家快七点，天色都黑透了，宋佑澄停好车就去跟妈妈撒娇，说些路上太堵了开车好累之类的话。

宋熠阳给自己倒了杯水坐在沙发上，并不打算参与母女俩的交流。

“阳阳，”住家阿姨给他端了杯豆浆，温和地说，“考完试就可以好好休息了，喝点热的放松一下，这是你妈妈亲手磨的，你闻闻，香不香？”

宋熠阳忙不迭接过。

宋家其乐融融，江致也在跟爸妈通电话。

“今年打算在哪里过年？昴城还是北城？”江爸尽量装作不在乎，“主要是北城这边的亲戚朋友都是需要多多走动的，苏苏他爸早上给我打电话，说已经备好了酒等我去一起喝呢……当然昴城也很好，好纠结啊。儿子，你说呢？”

江致正在外面的小吃街吃炒饭，加了两个鸡蛋，吃得不亦乐乎，“你想去就去呗，我自己一个人留在昴城也OK啊。”

江爸还是舍不得让江致一个人在外面的，他又故意哎呀一声，“你这吃的是什么啊？能好吃吗？要不要来北城，正好有个朋友新开了家烤全羊，老爸带你去吃。”

“是用懒羊羊烤的嘛？不是我不吃。”

江爸嚅嗫半晌，低声骂了句，“我怎么生了你这只山猪。”

他正要挂电话，江致抬眼问道：“爸，瑞城有什么好玩的地方嘛？”

瑞城比北城更加靠北，冬季旅游业发展得红红火火。

江爸很快发来一份景点列表，附带着旁敲侧击地问他打算干什么。

“不干什么，”江致吃完最后一口炒饭，又要了瓶酸奶，“帮朋友问的。”

江爸失望下线。

从小吃街离开，江致散着步往回走，快到小区时又不想那么早回去。宋熠阳考完试就回家了，江致不知道自己回去之后能干什么。

直播事业在江致心里没有宋熠阳重要，早就被扔在一边。

大冷天，他坐在自然公园的长椅上吃冰淇淋。

刚吃一口，他就接到宋熠阳的电话。

“你在哪？”

江致说了自己的位置，顿了顿觉得对面语气不太对，关切地问道：“怎么了？”

“别走。”

十来分钟，宋熠阳带着黑色卫衣帽子幽灵一样晃到江致身边。

“你不是回家了嘛？怎么又过来了？”江致问。

宋熠阳踩在椅凳上，抱着小腿，下巴搁在膝盖上，闷闷地不说话。

江致戳了戳他的胳膊。

“吃完饭我就回来了，”宋熠阳小声说，“在家待的无聊，宋佑澄也没有提前说要带我回家，我什么东西都没带。”

“哦，”江致没多问，知道宋熠阳是来找自己求陪伴的，他看了眼正好还剩一个球的冰淇淋盒子，有点不好意思地递过去，“吃冰淇淋嘛？”

宋熠阳平时是不在外面吃东西的，嫌脏。

他接过江致吃过的冰淇淋和用过的勺子，犹豫一下，还是用湿巾擦了擦勺。

江致被这一举动伤得快说不出话。

凉凉的奶油吃进肚子里，宋熠阳心里郁结的情绪散了些，打开话匣子。

“我明年要去实习了，晚饭时我爸妈问我想去哪个医院，要给我安排，”宋熠阳叹气，“我有点不喜欢他们这样。”

“为什么呀？”

“因为我觉得怪怪的，我每次需要做些什么决定时，比如是否同意报送、大学专业这类，他们总是比我还紧张，既想替我做决定，又要说都随我，但我说出自己的想法后，他们又会深思熟虑地拒绝。”

“他们太为我考虑了，我知道他们想给我最好的，但有时候，我特别需要他们的时候，比如说大一我最难受的那段时间，我想跟他们聊一聊却不知道怎么开口。我不知道他们能不能接受我的性取向，也不知道我们到底是不是无话不谈的关系，我很迷茫，开不了口。”

“我跟他们不如宋佑澄跟他们亲近，从我记事起吧，我就很少跟他们说一些我心里真正想说的，他们的付出让我觉得压抑，我怕我的想法会伤到他们。”

“他们对我很好，可他们对我越好，我就越觉得自己冷漠。”

“所以我很难过。”

宋熠阳端着快要融化的冰淇淋，仰头无助地看向江致。

“叔叔阿姨给了你他们认为最好的，但这些却不是你想要的，所以你觉得压抑、沉重，”江致总结，“你不想要，又怕伤害到他们，是嘛？”

宋熠阳点点头。

这题江致会，但他不能直接给参考答案。他斟酌一下，“其实适当的沟通还是很重要的。”

“我知道，但我不知道该怎么说。”

“找个契机呗，”江致抬手搭在宋熠阳的肩膀上，终于明白宋熠阳偶尔敏感偶尔外放、做什么都怕麻烦别人的性格的原因，“到时候把想说的都说了，你憋在心里闷闷不乐，叔叔阿姨会觉得自己做错了却不知道错在哪里，你越是不想伤害他们，他们最后只会更伤心。明明你们都在为对方考虑，对不对？”

宋熠阳叹气，歪头靠着江致的肩膀。

江致熟练地哄道：“哥哥是不是很可靠啊？”

宋熠阳忍不住笑了。

“要不要哥哥带你去外面散散心？”

待在昴城就要回家，宋熠阳暂时没那个心情。

也是有私心，他枕着江致的肩膀，闭上眼睛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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