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烟避开萧许川的目光。

“郭叔方才说，裴掌事出事时，他出了趟宫，为何出宫”

萧许川似是早便料到了程烟的问题，等程烟话音落下的那一刻，便不紧不慢地接上话“当时宫外有关于宫变原因的消息”

程烟想起当年程家满门被灭的时间，那一场宫变也在差不多时间发生，在人皆可知的传言中，那场宫变是因为先皇做了太多不人道的事，夜夜噩梦缠身，暴毙身亡。

而程家被满门抄斩就是先皇下的最后一道命令。

自己当时年纪尚小，只关注着家中变故，却忽视了，那场宫变来的突然，也有很多疑点。

“所以，当年那场宫变也有传言说是现在的皇帝动的手，于是现在的皇帝才会举办那场百官乐奏，以笼络人心，逼迫百官站队？”程烟将心中的疑惑说出。

而后很快，程烟便推翻了自己的结论“不对，笼络人心，怎么也不该是举办百官乐奏，那只会给人留下新皇不堪重任，沉迷歌舞的形象，而不会有助于他稳固朝局，既如此，那就说明，朝中局势他原本就能稳住，这场乐奏绝不简单……”

萧许川没有接话，任由程烟摸索着。

程烟忽而问道“所以当年，那场乐奏必然不简单，肯定有隐情，那位裴掌事的突然离世想来与这场乐奏也有关系，对吗？”

萧许川点头，见程烟在并不充分的线索下，推出了与常人认知完全不同但却合乎真相的结论时，萧许川脸上笑意加深“聪明”，但他却不希望她这么聪明。

程烟继而追问着“所以你在查的事情，是当年宫变的真相？”

萧许川给了一个近乎于承认的答案“差不多”

程烟闻言，下意识皱了皱眉“不对”

萧许川很聪明，这些事情他定然早已知晓，他应当知道的比自己多，应当已经有了一个确定的真相，他在做的是把凶手弄出来，他是在找证据吗？

“百乐阁……这样或许就能联系起来了”

程烟知道，以自己现在的身份不能询问萧许川的那些私事，她更应该将注意力放在自己的事情上。

百乐阁，当初，是因为得到了余家老六的消息说当年那位护送自己出来的丫鬟入了百乐阁，而那位丫鬟是唯一有可能活着并且知道当年真相的人，因为当年的丫鬟曾在最后一刻与父亲有所接触，并且护送自己出来后便自己一个人离开了。

程烟在心中猜测着，说不定，当年那个丫鬟便在那场乐奏之中，遇到了裴掌事，而那方帕子，便是裴掌事给她的，但是程鹿萱的帕子又是哪里来的，百乐阁如今已然被一场莫名其妙的大火烧得分文不剩，裴掌事也早已亡故，接下来又该从什么地方查起。

程烟觉得所有的线索都已经断了，却仿佛还少了些什么，却怎么都琢磨不出来。

萧许川没打扰程烟的思绪，只是自斟自酌的喝着早已凉透了的茶，入喉有些发涩发苦。

郭坤义准备好了午膳，端出来，笑着说“这回放心吃，没下料”

程烟见郭坤义都出来了，也没再接着回想自己漏了哪些细节，起身去接了郭坤义手里的菜。

萧许川进屋把剩下的菜也拿了出来。

三人吃完午饭，萧许川收拾着桌子。

郭坤义见状，顺势说道“正好，你顺个手把这些都收拾了，小烟，你陪我走走？”

萧许川看着郭坤义和程烟准备出门，下意识想拦。毕竟郭坤义如今仍在通缉榜上，随意走动，并不安全。

郭坤义摆摆手说道“无碍，小烟武功很高，我们两走一块，我还不至于被人偷袭，别担心”

萧许川闻言觉得有道理，也就没再多加阻拦“别走远了”

郭坤义拍了拍萧许川的肩膀，让他放心，打趣道“放心，拐不跑”

程烟闻言，误以为萧许川怕自己把郭坤义拐跑了，也跟着说“对，我拐不跑”

萧许川闻言一时也不知该气还是该笑，反正是无奈地笑了。

郭坤义和程烟一块走着，郭坤义一路也没说话，程烟不是个会主动说话的人，也没出声。

走了好一阵，程烟发觉郭坤义应当是有话和自己说的，才一路上都给她一种欲言又止的感觉。

程烟主动打破了这份奇怪的尴尬“您是有话想和我说吗？”

郭坤义闻言，看向程烟，看了会，然后说道“程尚书的女儿果真如传闻一般，惊才绝艳”

程烟已经有许久不曾听人在自己面前说起程尚书三个字了，她闻言一愣，随后拱手说道“不敢，只是俗人一个，家父常在小辈面前提起您，说您忠心护主，是个好汉，值得尊敬”

郭坤义笑了笑“当年还在宫中的时候，我也常想见见程尚书，但奈何身份特殊，不能与大臣走得太近”

郭坤义当年在宫中，是皇帝的亲卫，并不能与朝臣接近过多，防止内外勾结，危及皇帝的安全。

郭坤义移开目光，敛了笑“却不曾想，这会成为一辈子的遗憾”

程烟并不想提及这件事，移开了话题“您是如何得知我的身份的？萧许川也知道？”

郭坤义闻言，看向程烟“殿下知道，起初我只觉得你应当身份特殊，后来是殿下告知于我，但程姑娘放心，殿下以真心相待，必不会做有害于你的事，你的身份，我也会保密”

程烟知道这个殿下指的是萧许川，萧许川是先皇和先皇后唯一的子嗣，想来也是当年唯一的太子殿下，虽然现在也只是个闲散王爷。

她点点头，没再说些什么“您单独和我出来，支开萧许川，是想和我说些什么吗？”

郭坤义叹了口气“程家当年的事情，我虽不曾亲历，但也有所耳闻，我心中常觉愧疚难安”

程烟垂在身侧的手悄无声息捏紧，当年的事，是她的死穴，当年若非那道命令，整个程家何至于一夜之间销声匿迹，自己被迫每日躲躲藏藏，年纪尚小的妹妹刚一出生，便没了爹娘，而郭坤义……父亲说他忠心护主，他忠心护着的主子便是下那道命令的人。

程烟到现在夜夜入梦，都是满眼的火海，绝望的眼神，以及无望的泪水。

程烟撇开视线 “您不必抱歉，每个人身份不同，所处位置不同，所做的事也就不同，父亲说过您忠心护主，值得尊敬，忠心护主是您的职责，您只是做了分内的事情”

郭坤义闻言，说道“我原以为你是查出了什么消息，心中存疑，所以才会和殿下走得相近”

“我的确存着疑，但我和萧许川走得相近，只是因为我选择相信萧许川和当年的事无关，和当年的人不一样，但萧家，我不会原谅”程烟话中决然。

郭坤义闻言，眉眼间全是悲怆，却不知该说些什么，萧家，始终是欠程家的。

“小烟，我已然半截入土，当年的事，我知道的并不多，但我相信，那道密旨绝不是先皇下的”

程烟最初便没有相信那会是先皇下的密旨，她儿时入宫，曾与先皇后先皇有过接触，他们不似传闻中那般恶语相向，夫妻不和，相反是令人艳羡的琴瑟和鸣，先皇后很温柔，很漂亮，聪慧大方，先皇虽有着帝位的威严，但面对先皇后时总是温柔的，他是个讲道理的人。

所以才会在所有证据都指向那道旨意时，她依旧只是存着疑，但她却不知该从何处找证据，她也不知真正该怀疑谁。

“您的相信，与我而言，并没有什么实际意义”程烟直截了当地说着，她不愿将自己的偏颇揭露出来，在证据不明之前，她不想轻易替程家赦免谁。

郭坤义无奈点点头“我知道，但我有一事相求，却不知如何开口，因此也就只能用这一点没有实际意义的话语帮帮你”

程烟闻言说道“您有话直说便是，您能将当年的事情告知我，便是帮了我很大的忙了”

郭坤义说道“我所想交代之事，与殿下有关”

“当年，家妻亡故，在下没过多久，便被贯上莫须有的逆党罪名被捕入狱，其实我也应当清楚，作为先帝的内侍，先帝离开后我自然留不住，但是殿下将我救出，并且帮我疗愈好伤口，我才发现一切都有些不一样”

程烟不解“怎么不一样？”

郭坤义闻言，叹息着说“殿下心中从未放下过先皇和先皇后的猝然长辞。那日，我彻底康复了，锦州城下了一场很大的雨，有如倾盆而下，当时，殿下只身站在庭院中，望着那颗死树，向我辞别，一同诀别，但我武功基本被废，只余了空架子，自然追不上轻功早已冠绝天下的殿下，此后，我便日日担心，我知道，若是先皇先皇后仍在，也定然希望殿下能平安，不挂念仇恨，至那之后直到昨日，我才终于见到了殿下”

“他……从来也只是看起来云淡风轻，其实若是他认定的事情，谁也改变不了”程烟垂眸说着。

郭坤义点头“殿下自小性子便如此，与先皇倒是很像”

“所以，您想让我帮什么忙？杀人报仇？”程烟想来想去，自己算的上值钱的就这身武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