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署事务繁忙,蓝宁本想将阿迟留在京中,以便处理署内日常事宜。
只是阿迟不愿,诸犍一族勇猛却接连失踪,只怕此行凶险,便想陪蓝宁一同前往。
署长桐渠闻言,觉得有几分道理,便准允了阿迟的请求。好在同官离长安相隔不远,九司若有要事,赶回来倒也不难。
蓝宁便同意了。
同官离长安不满二百里,蓝宁和阿迟带着僚属一路策马疾行,不出一日便也到了。
同官县隶属耀州,蓝宁刚一到耀州地界,却发现当地官员早已闻讯赶来等候迎接。
她如今不再仅仅是六界署的司长,更是新皇恩封的清安侯,人界唯一的女侯,耀州的官员自然不敢怠慢。
前来迎接的耀州官员领头者是当地知州,自称姓蒋。
蓝宁不知自己来此的消息是何时走漏的,却也不好撕破脸面,只得笑盈盈地与耀州知州寒暄。
阿迟站在一旁,他向来不喜欢这种场面,自然十分冷淡。他外型与人族有异,又戴着面具,也无人敢招惹他。
蓝宁看着,心生羡慕,都是生活所迫啊。
突然,她微微愣住,没由得觉得这个场景有些熟悉,蓦地想起了青丘东明王府,想起了……白晔。
只是一旁蒋知州还在不停地恭维蓝宁年少有为,蓝宁没来得及细想,便放下了此事。
蓝宁本想直接前往同官县,只是蒋知州这边纠缠不休,又提出要在府中宴请,蓝宁实在脱身不得。
到了知州府,蓝宁见他磨磨唧唧个没完,颠来倒去说的皆是些无用之言。
便决定以毒攻毒,提出还未拜会耀州知府,想要借此机会脱身。
没想到蒋知州闻言微微一滞,提起知府来吞吞吐吐、含混其词。
蓝宁本是随口一提,她意不在此,也并非真心想要拜会这位知府大人。只是蒋知州的态度如此古怪,倒让蓝宁起了探究之心。
蓝宁望向阿迟,阿迟与蓝宁配合多年,立刻领会了蓝宁的意图。他假借更衣之名外出,实则化作了飞鸟前往知府府邸探查去了。
蓝宁这边依旧与蒋知州宴饮客套,席间蒋知州甚至想要赠予蓝宁几位良家美男,看着眼前风格多样却无一不姿容绝佳的男人们,蓝宁眼角微抽,连忙婉拒了。
她不喜这种场合,天色刚一见晚,便提出自己一路舟车劳顿,需得歇息了。
蒋知州闻言是连连告罪,又派人取来了些礼品,说是耀州特产,不值几个银钱,请清安侯不要推辞。
蓝宁这次没有拒绝。
这种事,颜婳是教过她应对之法的。若是什么礼都不肯收下,对方的客套之辞定然会没完没了不说,警惕之心会更甚,极不利于查案。
收下后,回了蒋知州准备的客居,蓝宁在两位僚属的陪同下查验清点了物品。
除了黄白之物外,还有一套耀州瓷茶具。蓝宁不太关注这些,却也听闻过耀州瓷的美名,如此名贵之物,自然价值不菲。
最终,这些贿物全部交给了其中一位善搬运的蚂蚁精,由他将这些东西运回六界署充公。
毕竟,署内七司还有一只祥瑞之兽貔貅等着吃饭呢,实在缺钱。
办完事,送走了二位僚属,阿迟差不多也回来了。
奇怪的是,阿迟回报,知府府邸中并无异常,那位知府袁大人今日一日都在府中宴饮作乐,好不自在。
蓝宁不放心,让人传信回长安,问问颜婳这位袁大人可有什么特殊之处。
而蓝宁和阿迟则带剩下的人黑衣夜行,趁人不备离开了知州府,赶往此行的目的地,同官县。
同官县本只是一普通县城,夜晚宵禁也不严苛。可此时,不仅街上没什么人,阿迟探查后发现,连许多居民的住所都是空的。可这些住所却也并非长久没有人居住的样子。
蓝宁疑惑,这人都不在家中,也不在街上,有些门户甚至独留稚子在家。这人,都去了哪里呢?
疑惑归疑惑,蓝宁一干人也没有过多停留,而是直奔此行最终的目的地——单张山。
等到了单张山附近,蓝宁才明白县城内的人都去哪里了。
虽是夜晚,但单张山附近却灯火通明,大半同官县的青壮年男女都在这里了。
只见他们组织有序,在山脉的附近的一处洞穴里进进出出,十分忙碌。
九司众人隐匿在暗处观察着,蓝宁若有所思。
“他门,介系在做甚么耶?”开口的是一位异域来的妖怪,刚刚得道成型,官话还不流利,对人族的一切都甚是好奇。
他的声音不算大,可还是惊动了一人。
“谁在那里!”人群中一女子猛然回头,目光锐利,盯向蓝宁等人的方向。
“咋滴咧?袁小姐。”身着骑装的女子准备过来查看,一旁身着粗布短打、本在忙碌的憨厚汉子开口询问她怎么回事。
“似乎有人在那里,去叫几个身手好的来。”女子吩咐,汉子连忙应下,便要去叫人来。
好厉害的耳力,蓝宁后背绷直,一边盘算着不能打草惊蛇,一边一只手拦住了准备冲出去打架的阿迟。
眼见着人快要叫来了,蓝宁也已经想好了说辞。
突然,一声啼鸣响彻了整个单张山,一只浑身雪白、额带红纹的长尾神鸟降临在了此地,那位置正在蓝宁等人和那女子之间。
是白晔,他果然在此处。
白晔一出现,单张山忙碌的众人显然慌乱了起来。
“袁袁……袁小姐,恁怪鸟又来咧!”刚刚的汉子叫来了人,看到了白晔,向身旁的女人寻求着办法。
蓝宁知道白晔是在帮他们,便趁机带人先撤了出来,又一路沿途给白晔留下了记号。
白晔这边也未久留,吓唬了众人一番,又与那女子过了两招,便飞走了。
一路循着蓝宁留下的记号,白晔最终在一座郊外的荒庙找到了九司众人。
白晔有些犹豫,但还是走了进去。
“你没事吧,此事是我考虑不周、计划不当,才使你们涉险。”不同于白晔,蓝宁倒是没有丝毫扭捏,反倒对今日之事自责起来。
一旁的西域小妖听了十分羞愧,又不善言辞,扭头给大家准备晚饭去了。
众人坐了下来,蓝宁刚刚见那袁小姐和旁边的汉子仿佛对白晔的出现并不意外,想着白晔应该来了有些日子,于是问起白晔此地的情况。
白晔见蓝宁神态坦然,也放松了不少,将他到此地后的情况一一道来。
原来,白晔自长安离开后,便重归故土,顺道想来拜访诸犍族内一位颇有些渊源的好友。
可没想到,一到单张山,便发现山内诸犍一族尽皆消失,他的那位好友也不知所踪。
妖魔不懂迂回,白晔当下便与嫌疑最大的袁小姐等人起了冲突,这也是刚刚那群人见了白晔后反应如此激动的原因。
经过白晔事后的探查,此处地下应是有煤矿,当地民众在此开采。
当朝煤炭开采不易,数量稀少,物以稀为贵,寻常人家是用不起煤炭的,只能烧些柴火度日,而用煤炭的通常是钟鸣鼎食之家,这些人家对这稀罕物十分喜爱,倒形成了价值千金却又供不应求的怪现。
于是,开采煤矿便成了暴利。
蓝宁听了,有诸多疑惑。
首先,既是开采,为何要在夜晚施行。煤炭开采多在官府管辖内,本是明面上的事情,就算有些地区私开矿藏,也是些偏远之地,官府无暇顾及罢了。可同官离长安不到二百里,又怎会发生这种事。难道同官县有人欺上瞒下,此事官府并不知情?
其次,开采之事与诸犍失踪一案究竟有没有关系,当地矿工农人对此事究竟知道多少?
最后,刚刚那个汉子称发现他们的那个女人为“袁小姐”,没记错的话,耀州那位不曾露面的知府也姓袁,他们可有什么关系?若有,那开采煤矿和诸犍失踪一案与这位知府大人,又有多少牵扯。
蓝宁心中千头万绪,思虑不断。
仔细思量了一番,此事不仅需要等待京中颜婳传来有关这位知府大人的情报,此外,事涉煤矿和一洲知府,还需向女帝通报一声才是。
蓝宁不放心旁人,便派了阿迟回京,向女帝传信。
阿迟临行前,神色莫名地看了白晔一眼,又认真嘱咐蓝宁,他不在时一定要小心行事、安全为上。
白晔回看了蓝迟一眼,让他放心离去,蓝宁这边还有他在,不会有事的。
蓝宁没有注意到二人的交锋,只说她完全有能力保护自己,让阿迟不必忧心,也不用劳烦白晔。
蓝迟笑了起来,伸手将他的面具摘了下来。
他五官生得锐利,是小孩子见了要害怕的模样,这也是他化形以来第一次摘下面具。
说起来,蓝宁也未曾见过他这张脸。
书上说鸱鸟外形丑恶,蓝宁瞧着,觉得不尽然,只不过是看着凶了点,不符合女帝登基后男子以弱柳扶风、面若娇娥为上的审美罢了。
蓝宁想着,准备回京后在自己撰写的妖魔新编里重新订正一番。
“我抽取了自己的一缕神魂,注入在了这面具里,你好好收着,他会护着你。”阿迟向蓝宁说道。
蓝宁还没来得及拒绝,阿迟便已离开了,她只得将面具收了起来,待再见时归还。
白晔看着那面具,心里酸溜溜的,却未开口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