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里，蓝宁下意识联想到这几日讲学时来得越来越少的小妖怪们，心中愈发觉得不安。

可不等蓝宁细问，小白已经支撑不住，变成了一摊猫饼，正晃着尾巴懒洋洋地晒太阳。

蓝宁心下着急，立刻便去寻姜喜说明了此事，然后去南城署署衙调人。

总署只说不让她离开南城，却并未撤她的职，她如今还是九司长，自然有权调派地方官役。

只是道理上是这样讲，蓝宁实际到了南城署，真心愿意听蓝宁调派的主要还是九司，其余各司客气有余，出力不足。

特别是南城署五司，听了蓝宁的想法甚至连表面上的客气都懒得维持。

虽说各地都设有九司，但其实因为各地情况不同，各司实力往往有些差距。

就拿南城来说，南城盛产药材，磐安更是六界最负盛名的药材之乡。

因此，南城署主管医药保障的五司便格外兴盛，实力和地位远大于其他各司。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还是救妖要紧。

可蓝宁这几日带着九司之人查来查去，却越来越觉得五司那日的态度不一般。

蓝宁发现，近日无端消失的未成年小妖怪里，只有极个别像鹞鹰和红鹑这样的羽族。

而大多则是元胡、玄参、白术、白芍、浙贝母、杭白菊、笕麦冬、温郁金这样的常用药材成的精怪。

南城盛产药材，此地灵植成精的倒比其他地方多些。

如此大面积的有药用价值的小妖精失踪，

实在不同寻常。

蓝宁直觉，这件事五司显然是知道些什么的。

可一想到五司的态度，想来也问不出什么。

蓝宁无法，只能用最原始朴实的办法，逐一搜查。

因着失踪小妖的特殊性，药铺、医堂等就成了重点搜查的地方。

功夫不负有心人。几日后，九司之人回禀，小妖们找到了，在青囊药坊。

青囊药坊，以名医华佗所著医书得名，是这南城最大的药房，号称天下药材，无所不有。

不巧的是，这间药坊也是姜家的产业。

蓝宁一到，就见一中年男人大喊着自己无罪，惹得路人纷纷围观。

此人蓝宁见过，是姜喜父亲的兄长、姜喜的伯父姜济清。

姜喜也在，她站在原地，两不相帮，一脸复杂。

将人交给了二司的人，蓝宁随姜喜一起回去了。

一路上，姜喜都很沉默。

回去后，蓝宁率先开口。

“抱歉。于私，身为朋友，今日之事我很愧疚。”蓝宁歉疚开口。

“但于公，我别无选择。”蓝宁有些不知如何面对姜喜。

“不怪你。”姜喜虽笑得勉强，但依旧安慰着蓝宁。

“我只是没想到，我姜氏一族向来持身中正，济世救人。对妖......我没想过，所以有些执迷了。”

蓝宁拍了拍姜喜，“一切还要等三司查明缘由再说。”

“我来南城后，听民间有传言，修炼得道的药材会比普通药材效果很好些，姜伯父莫不是因此猎杀妖族？”蓝宁问道。

“不！”姜喜闻言，却像受了什么刺激一般。

过了一会，姜喜的情绪才稳定下来。

“我也听人说过这个传言，只是但凡医者，又怎会信此无稽之谈。同为药材，成精药材的药性又有何不同。”

姜喜不愿接受那个答案，明知其实并无不同，却大肆吹嘘并以高价售卖，实在有违医者之心。

接下来的几日，姜喜的精神都不大好，人也愈发不爱出门。

蓝宁知道，姜喜需要时间。

调查结果出来了。

姜伯父承认那些小妖精其实与普通药材在药用价值上并无不同。

但因坊间流言和富户们的追捧，以妖族入药赚得是平日里的数十倍，所以姜伯父在明知六界禁令的情况下，依旧铤而走险。

成年妖族不好猎杀，便专挑些未成年小妖下手。

只是，他虽承认了所做之事，却依旧坚称自己无罪。

还有一件事，九司查遍了青囊药坊，却并未发现小白的朋友鹞鹰和红鹑的踪迹。

询问姜伯父，他也坚称自己并未见过什么鹞鹰和红鹑。

蓝宁奇怪，可此时的姜伯父已无撒谎隐瞒的必要，难道当然带走鹞鹰和红鹑的的确另有其人。

为此，蓝宁近几日仍四处奔波寻找，常常忙到深夜才回来。

这日，蓝宁深夜归来，以防吵到别人，她走的是离客居更近的后院小门。

她穿过后院，本准备回房休息。却发现有人鬼鬼祟祟夜中穿行，还穿了一身夜行衣。

蓝宁直觉不对，便暗中跟上。

是姜喜的父亲，姜济明。

蓝宁犹豫了一番，还是选择继续跟上了。

一路追踪，却发现姜济明并未做残害妖族之事，而是来到了德济堂。

这是姜家的医馆，夜间少有医馆开门行医，此时的德济堂外却有不少病人在等待。

一看到姜济明，众人纷纷起身作揖行礼，对姜济明十分尊敬。

姜济明安抚了众人一番，然后带着最先来的一个病人进了屋内。

那人脖子上生了好大一块瘤子，此时正叫苦不迭。

蓝宁觉得奇怪，为何行诊要黑衣夜行。

于是悄悄爬上屋顶，心道一声罪过，揭开了屋顶的瓦片暗中观察。

可屋内并无异常，姜济明只是在给人问诊，开了单子，并让人三日后前来取药。

蓝宁心中愧疚，是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蓝宁本想直接离去的，只是鬼使神差的，跟在了那个病人的身后。

然后趁人不备，悄悄看了一眼药方。

只见其中一位药赫然写着：数斯。

蓝宁睁大了眼睛，有什么东西仿佛在她的脑海里炸开了。

蓝宁急急忙忙跑回去寻姜喜。

姜喜亦未寝，蓝宁说明缘由，姜喜就把小白抱了来。

有一件事，蓝宁必须马上验证。

蓝宁将自己的灵力强行传给小白，可让小白短时间清醒，只是此法会让蓝宁个把月内身体虚弱。

小白醒后有些怔愣，似乎是没想到这么快自己便又醒来了。

还不等他反应上来，蓝宁便急切地问道，“鹞鹰是否生了一双人脚？”

小白睁大了眼睛，“你如何得知，你们找到他了？他在哪？可还安好？”

蓝宁得到肯定的答案，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

数斯形如鹞鹰，却生人脚，这种珍稀物种寻常人不认识，更少有人知他能治脖子上的坠瘤。

“还没有，但快了。”蓝宁答道。然后不顾身体虚弱，风风火火又赶去南城署了。

留下姜喜和小白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姜喜虽听蓝宁说了小白上次化人的事情，但真正面对起来，却十分无措。

好在小白依旧没能坚持多久，又变成猫饼了。

姜喜将猫饼拾了起来，松了一口气。

南城署这边得了蓝宁的消息，暗中将德济堂围了起来。

蓝宁送了消息准备离去，却被南城署五司的小头领拦了下来。

掌领南城署五司者也是人族，据说是名医后人，姓张，名敬越。

“德济堂之事，你最好还是不要插手。”

他果然一早就知道，蓝宁根本不想理他，扭头就要走。

“姜家大小姐姜喜是你朋友吧。”张敬越开口阻拦道。

蓝宁一顿，“你想说什么。”

“就算不论这件事过后姜喜会如何看你，那些前去夜诊的病人呢，他们你也不管了吗。”张敬越问蓝宁。

“我看到了，可那些小妖呢，他们才刚刚生出灵智，究竟与人类孩童何异？”蓝宁回。

张敬越别过脸去，“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蓝宁明白道不同不相为谋的道理，“你掌管南城五司，治病救人是你的职责。我为九司长，在其位谋其职，救下这些无辜的小妖，就是我的职责。”

“告辞。”

张敬越看着蓝宁远去的背影，神色复杂。

回去后，蓝宁回想着张敬越的话，很犹豫是否要将实情如实相告给姜喜。

若不说，有违朋友之义。

若说了，将陷朋友于两难之地。

最终，蓝宁还是决定告诉姜喜，她相信姜喜。无论如何，蓝宁希望姜喜能有自己选择的权利。

第二日一大早，蓝宁寻到姜喜，便将全部实情如实相告。

姜喜听了，倒比前几日平静许多。

“我父绝非贪恋财帛之人。他犯了六界律令，我可以配合你们调查缘由，只愿能为父亲减轻罪责。”

蓝宁没想到姜喜会是这个反应，思量一番，还是同意了。

早日寻到被困小妖，才是如今最要紧的事。有姜喜配合，自然更快捷些。

姜喜回忆了一番，觉得这偌大的姜府，最有可能藏妖的地方，应是后院的一处地室。

那里极为隐秘，还是姜喜在幼童年纪玩耍时无心发现的。

待夜色来临，二人便分头行动。

蓝宁身手好，便暗中盯着姜济明，确保他已经离开姜府。

姜喜了解府中地形和地室所在，便先去探查。

等姜济明走远了，蓝宁才回来与姜喜会和。

姜喜已经打开了地室的入口，入口在一处假山的石洞里，十分隐秘。

蓝宁到时，发现姜喜在入口发呆，还未进去。

“姐姐，你还好吗？要不还是我自己进去吧。”蓝宁突然有些后悔答应姜喜，这样让她亲自揭开自己父亲的罪证，对她来说的确太残忍了。

“无碍。我想做些什么，无论是为父亲，为你，还是为那些无辜的妖族。”

说罢，姜喜神色坚定起来，率先走了进去。

作者有话要说：女子间的感情，通常是同情达理而又美好的，我希望蓝宁和姜喜就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