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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冤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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软纱帐内坐着美人。

准确来说,美人已经在软纱帐内坐了有些日子了。

云萝过敏了,这具身体对红枣过敏,亏她下山那日途中还吃了那么多!

她修养的这些日子,只对外传自己得了伤寒感冒,小皇帝心疼,又开始大把大把地赐药,都快堆不下祭祀院的库房了。

舒儿端着药碗入内,就见一抹倩影坐在软帐内,轻柔的纱都比不过女子娇柔的身姿,那若隐若现的容貌时时刻刻撩拨心弦,让人想要一窥究竟。

究竟是什么模样呢?

舒儿内心轻叹,跟了祭祀大人有两年了,她都没见到过她的容貌,只那夜昏暗,隐约看见一对水晶般的眸子,如小鹿般惊慌,红疹遮了她的脸,再加上自己夜盲……

真是可惜……

“你在长吁短叹什么?遇上麻烦事了?”

声音也好听,舒儿腾地一下脸红了,有些结巴:“没、没呢!”又想起什么,顿时垮脸,“祭祀大人,你怎么不对陛下直说自己过敏了呢?陛下赐的那么些药,全是治风寒的,可没一个能用。”

云萝岂不知送的药一个不能用,但是风寒人人都能得,但是对红枣过敏可不是人人都可以的,现在特殊时期,可不能被人捉住把柄。

“过敏太丑了,我可不愿意让别人提起我,就想象我满脸麻子!”云萝向外招手,“好了,快将药碗端来,我有急事!”

那日回来她想起玉扳指还在未央宫呢,得赶紧去取回来,不然云祈看见了,再一问,不就知道自己那日是在骗他。

“对了,舒儿,我面具做的怎么样了?”

自己除了过敏,还碎了面具,真是诸事不顺。

“没呢,材料哪是那么好找的。”舒儿边说边将药给她端来,伸出纱帐的手臂就像光滑的白玉,细腻白嫩,上面附着点点红痕,有些凄凄,还有些……暧昧。

舒儿脸又一红,有点不好意思去看。

云萝喝过了药,又开始发作了,身体像是被羽毛拂过,越是热的地方越是难耐,她忍不住去挠,又在脖颈胸脯处抓出几道红痕。

“祭祀大人,你不能再挠了,快忍忍吧。”舒儿劝道,脑筋忽地一转,“要不我去找找师父,让他将出宫令给我,我出宫去为你买药。”

“这药治标不治本,即解不了痒还不能去红疹,现在只能找宫外的郎中才能帮你了。”

舒儿觉得这个主意甚好!

云萝觉得这个主意简直要将她师父榨干……

“舒儿,曹公公被云监正收了掌事之权,赶到针工局去了,他…”云萝还在斟酌着话语,怎么说才能让她不要太过担心,没想到这小妮子简直欢脱,就差仰天大笑了:“真的!怎么好事都轮到他身上了呢,针工局可是我们的老本行,他在里面可别提多自在了!”

云萝不知道他自不自在,反正她不自在死了。

“那就没办法了,祭祀大人可能得自己再多忍耐两天了。”

云萝想,她可不能再忍了,这玉扳指犹如铡刀,取不回来就一直悬在头顶,左右不踏实,不如拼一把运气。

待舒儿一走,她就去找衣服穿上,又随意在柜子里翻找出一条丝巾遮在脸上,挡住个七七八八才算是。

她故意等着太阳下山,挑拣着小路往未央宫赶,偏有人喜欢密谈又不在乎现场环境,被云萝撞了个现形。

还是平乐大长公主,还是重修坤陵的问题,只是这次换了个谈话对象。

邝御赦站在褚婕面前,将一向丰腴的平乐大长公主都显得娇弱不少,这人高大的身材,四肢强健,结实的臂膀让人相信举鼎在他面前都不成难事,但结实归结实,他却也不是个五大三粗的糙汉子,从小在他爹邝持安的教导下,心计也不差人一等,若不是他统领着整个盛岐五分之三的兵权,邝御蝉失了儿子,焉还能在宫中为虎作伥!

只是此刻褚婕眼角带泪,柔柔弱弱往他身上一靠,他竟也毫不顾忌地一把揽住。

两个加在一起八十多岁的人,光天化日谈情说爱,简直辣目,云萝看的直皱眉,皇家关系,可真太乱了!

褚婕几番示弱,依然没得允许:“坤陵盖在乾陵之上,若是动土必定再压深一尺,救不出顺帝遗骨本就不敬,若是再压一尺,岂非得天下人嗤笑,这事,太妃也是不同意的。”

褚婕岂非不知邝御蝉不同意,她第一个就去求她了,可她是恨毒了褚逞,褚逞遗骨被埋在地下正合她意,又怎会动用自家兵权去挖他出来!

她非但没同意,还将自己训斥一通,她后来腆着脸去求云祈,依然得了否决。她是走投无路了才来求邝御赦,他也依然不答应。

“邝御赦,你不答应我,你一定会后悔的!”褚婕不甘地大喊,“你知道害你父亲中风的宫女是谁吗?”

邝御赦这才凝眉看她,邝持安意外中风,一直是邝家人心中的痛,若非如此,死了一个褚颐,邝家也不会衰败至此!

想到这两年朝中被人夺权,褚长赢占据上风,后宫又被云祈背压一丈,一退再退!

“那贱人是谁。”邝御赦的压抑的低吼,从喉咙里溢出的喘着粗气的气音,吓得云萝的心突突直跳,这使她对那个宫女更加感兴趣了。

邝持安殷山中的风,那就是殷山上的宫女……

“是一个叫芳吟的宫女。”褚婕轻笑,“你知道她是谁的人吗?”

邝御赦眼寒如蛇觑:“谁的人,我都要将她碎尸万段!”

“恐怕你杀不了她。”褚婕笑的更为放肆,“她是褚长赢的旧部,早和狄卢被褚长赢遣到荆州去了。”

“哼,荆州苦寒,又何尝不是在保全他们。”

得她一句,邝御赦更加气寒,伸手一挥,一旁的矮竹被生生折断。

“所以我说,你不能再听你妹妹的话了,天下已定,褚颐找回来,最多被封个亲王。”褚婕又恢复那柔柔的表情,“阿赦,我俩一同长大,我母亲也对你不赖,我又怎会骗你。”

“这个天下,你不想遵循你父亲遗愿,让它姓邝吗?”

两人不知谈拢到哪步,待人一走,云萝才慢慢现身,平乐大长公主从小生长在宫中,挑唆人的手段也真是高明,句句拿捏人的软肋。

邝御蝉不让她舒服,她也干脆撕破脸,让兄妹俩窝里斗。

“只是芳吟……”云萝喃喃。

芳吟姑姑一向只听褚芒的话,她去杀邝持安…是因为自己曾经在蓬莱宫被褚颐和邝持安欺负了。

他没有胡乱许诺,他真的让他们死在了殷山……

他也真的听她的话,去治了眼睛。

更为了她,架起一院藤萝……

云萝擦了眼角泪痕,鼓着勇气继续前进,风吹向她,吹向满院藤萝。

廊架下久久伫立的身影,仰头虔诚地望着满院空藤,这种情况下,罗吉有些不敢上前打扰。

还是褚芒先发现了他:“说吧,什么事?”

罗吉这才上前,将怀中小巧的赤红玛瑙瓶递上:“这是烟织姑娘的解药。”

褚芒对他的称谓很感兴趣,眉毛一挑:“烟织…姑娘?”

罗吉听着他的声音也不免心慌,板正的脸上也出现急色,急着撇清关系:“是奴才口无遮拦,是祭祀大人的…药。”

褚芒接过药,在手中把玩两圈,忽然就想起初见之时,她一身湿透,跪在自己马车前。

“长赢公子,请您容我!”

她语气坚持,只重复一句,他不知为何,就像是心里有一道声音在提醒:暂时留下她。

褚芒问:“你能给孤什么?”

“算卦!”女子坚韧,“我能算卦!”

他顿生厌恶,盛岐京中算卦之人,没一个得他喜欢。

手指轻敲车壁,马车徐徐动了。

女子往前匍匐两步,将头触地,以身为挡:“公子,公子若能予我祭祀之位,我答应公子,一定让公子如愿!”

她言语急切:“公子心中那人,她还没有死!”

车帘唰地被人拉开,褚芒脸绷紧,手也狠捏住门框,生生陷进五指:“你在说什么?”

“若公子容我,予我祭祀之位,烟织愿以此身供奉,让她回来!”

她说的坚决,他却依然不信,声寒如玄铁:“盛岐擅卦者,第一乃是司天监那位,你又何能?”

她将头抬起,脸上面纱被雨打湿贴住脸,有一种不顾一切的执拗在眼中:“即是要祭祀之位,自然是要与天斗,与天斗尚且不怕,又何怕与人斗!”

褚芒缓了脸色,女子总算是看着点希望。褚芒又冷道:“你刚才说的让她回来……”

女子身子一凛,眼中一闪而过慌乱,褚芒眸子又寒两度:“怎么?想骗孤?”

女子咬牙,终是下定决心冲他狠狠磕头:“烟织起誓,若有半句虚言,必做灰飞!”

从她当上祭祀,罗吉便未曾唤过她姑娘,但从那日摔下马车后,好像一切有所不同了……

“你觉得她怎么样?”褚芒忽然问。

罗吉有些紧张,答也错不答也错,他思忖再三道:“奴才觉得祭祀大人可能不是得的风寒。”

褚芒久久盯他一眼,才忽略他的刻意偏题,顺着问道:“怎么说?”

“小皇帝赐的伤寒药,没用过。”

褚芒冷哼:“这倒是有意思了,既然未得伤寒,那就是故意寻理由不来孤的青云殿,不看孤的花。”

罗吉彻底不敢回话。

褚芒将药瓶一收,眼中寒芒微露:“那孤今夜亲自去看她,闷葫芦里卖的什么毒药!”

……

云萝丧着脸往回走,褚念又去云枝意的图凤宫了,未央宫内只有几个值勤的宫婢,云萝去看了插满四个瓶子的桃花,没一个瓶子里有她想找的东西,又听宫婢说褚念让人送了一些给他母亲和舅舅,莫不是已经被云祈看见了,就准备找自己秋后算账。

云萝实在丧气,连抬脚迈上阶梯都没力气,以至于当她的手触上房门,才发觉此处的异样。

舒儿竟然没有出来接她?

她正待一唤,就听见低沉不好惹的声音从里间传出来:“烟织大人 ,得了风寒还四处跑,可叫孤好等啊。”

人背了连喝凉水都塞牙,是那个冤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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