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可是我若跟公子讲了,他绝不会娶郑小姐,是我害了你们,害了公子。”风津擦去眼泪,红着眼睛抽咽,“公子是真的不喜欢郑小姐。”
“别自责了,以前不喜欢,或许以后会喜欢上,”薛煦倒了杯茶递给他,“换个角度想,男婚女嫁才符合天理伦常,我跟他终究不能长久。”
风津猛烈摇头:“不,公子是不会喜欢上郑小姐,我能感受到。他一直都在躲避郑小姐。”
薛煦不明就里地看着他。
风津:“公子成亲时皇上赐了一套宅子,但是公子一次都没去住过。公子每日都住在逍遥居,郑小姐便每日去逍遥居送饭,公子直接搬到禁军处住了,还是禁军操练部门。”
听到此处,薛煦不由眉心蹙起,不明白方景宏想干什么。
操练部里一大群大老爷们,连只母老鼠都没有,方景宏搬去那里的话,郑妍一女儿家铁定不会寻过去。
这不是成心躲避是什么。
方景宏又因何这般做?
“你知道承明为何要躲郑小姐吗?”薛煦问。
风津摇头:“不知道,不过此事不久后便被太傅大人知道了,太傅大人亲自带人去堵了公子几回,公子开始还拿忙公事敷衍过去,后来太傅大人再来,他干脆就翻墙溜了。”
这还真是方景宏能做出的事,薛煦一边疑惑方景宏的目的,一边又直觉好笑。
薛煦:“你没问过承明为何要躲他们?”
风津:“问过,公子就回了一个字,‘烦’。再多问一句,他就把我赶了出去。”
薛煦陷入沉吟,只听风津继续道:“再后来漠北爆发战争,朝中无人出战,公子便亲自请缨前来,皇上不同意,为此还在御书房外跪了许久才被应允。”
他来漠北难道也与躲避郑小姐有关?
方景宏究竟在搞什么?
既然不喜欢又为何要娶,娶了又整天躲着,一点男人的责任都没有。
正寻思着,有侍卫匆忙来报:“拜见世子,魏总兵让小的来通知您,方将军去牢房见施将军去了,还提了陈忠。”
陈忠当日要被施庚杀害时,被风津带人及时救下,为的是日后有个人证揭发施庚。
夕阳的余韵打在帐篷壁上,将帐篷一面染成了橘色。风津总觉得三师兄有些冷淡,饶是此刻他笼在一片暖光中,那股疏离感依旧很浓。
“好我知道了,我这就过去。”薛煦道。
“三师兄,我跟你一起去。”风津道。
***
西北角牢房。
狭窄的帐篷内站了不少人,各个脸色凝肃,让本就燥热的空气更加闷热。
“方景宏,你想做什么?”施庚双手绑在身后,肩膀还被人按着跪在下方,由于方才挣扎太剧烈,这会儿脸红脖子粗,额头还浸出了汗珠。
但只有他知道,这不是热出来的,是冷汗。
“当然是来物归原主,还你东西来了。”
方景宏曲腿坐在一张桌子上,桌上放着一个茶壶和一个杯子。
他两指之间夹着一个小纸包,将纸包往桌上一抛,发出很轻的一道声响,看来里面的东西不算多重。
还有一团白色烟雾从纸包内震出,像面粉炸到空气中一般。看到这团烟雾,施庚没来由地虎躯一震,想起之前交给陈忠的药包。
“认出来了?”方景宏挥手扇开白烟,指关节在桌面上敲了敲,“没错,就是你让陈忠给我们下的那包毒药。”
施庚还是想不明白他跟薛煦为何没中毒,两人不光没中毒,毒药还到了方景宏手里。
唯一的解释是,他派去下毒的陈忠出卖了他。
他扫了眼跪在角落瑟瑟发抖的陈忠,暗骂了声没出息的狗杂碎。
“你少诬赖本将军,本将军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施庚仰着脸,抵死不认。
方景宏很轻地笑了一声:“你呢陈忠,你认是不认?”
陈忠自打那日差点被杀,被风津救下后,这些时日一直处在痛恨交中。
他可是冒着生命危险帮施庚下毒,没成想施庚转眼翻脸不认人,许下的好处不给也就算了,竟然毫不留情地要杀人灭口。
他抬起猩红、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施庚道:“将军,小的招,就是他给小的药,还命小的一定要下到你跟薛子安药中……”
“你敢冤枉我!”施庚发狠地挤出几个字,就要上前教训陈忠,被两侧侍卫眼疾手快按住。
“老实点。”侍卫照着施庚膝弯处一脚,让他再次跪了回去。
陈忠缩了下脖子,继续道:“他说这个药只要每次下的量少,就不会被发现,等药效发作后,他有办法处理您和薛子安,我不光不会被牵连,还能得到重用。”
“狗东西,你胆敢冤枉本将军,本将军回头一定把你五马分尸了喂狗。”施庚咬牙叫嚣。
“方将军,小的没有半句假话,求将军饶命,小的再也不敢了。”陈忠跪在地上往前爬了两步,不断磕头求饶。
“念在你老实招供的份上,我可以饶你一回。”方景宏道,陈忠双眼熠熠发出两道光来,刚要磕头道谢,额头贴到地面时,却听方景宏敛声道,“不过你给阿煦下毒这笔账,不能不算。”
陈忠茫然地抬起头,没明白他口中的“阿煦”是谁。
方景宏下了命令:“拖下去,给他留个全尸。”
“将军,饶命——”
求饶声戛然而止,陈忠被上前的侍卫一记手刀劈在后脑,劈晕了过去,又跟拖死狗一般被拖了出去。
帐内瞬间恢复安静,好像一切都没发生过。
豆大的汗珠从施庚额头鼻尖流下,对上方景宏如有实质的目光,施庚禁不住心头一颤。
“方景宏,你敢碰我一下试试,我姑母可是当今太后。”
“当今太后,哈哈哈哈。”方景宏随手拿起桌上的水壶,往杯子里倒水,口中却是发出了阴鸷的嘲讽,“施庚,你真以为‘太后’会是你永久的保命符?今日我就要她做你的催命索。”
倒完水,他又慢条斯理地打开纸包,将里面的白色粉末倒入杯中。
施庚心中升起不好预告,瞳孔骤然瞪大:“你什么意思?”
方景宏嘴角挂着玩味的弧度,那笑意让人瘆得慌,他端起杯子缓慢地摇晃,让药粉快速融开。
他从桌上下来,施庚盯着缓慢靠近的杯子,身子不自觉后躲,被侍卫挡住退路。
“你要做什么?”施庚惊恐地问道。
魏蕲上前拉住方景宏的胳膊:“方将军,等世子来再做决定吧。”
“我不信魏总兵不知道暗影阁,总要有人去算旧账。阿煦顾虑太多难免会手软,那就由我替他担着。”
只需提一下暗影阁,魏蕲便心领神会他说的是什么事。
身怀六甲的殷红玉回京途中,被暗影阁余党下毒,剖胎而亡,魏蕲怎么可能没做调查。
只是这事查到太后那里时漠北战事告急,靖平侯不得不暂搁下仇怨抗敌。
战争结束时,靖平侯也带了一身伤病,没有能力再去与太后对抗,只得选择将儿子送走。
但这笔血仇不可能勾销,魏蕲已经得知薛煦曾去过京城做侍卫,他定然也查到他的仇人是位高权重的太后。
施庚是太后的侄子,也是太后母家嫡亲里最后的血脉,杀他虽不能重创太后,却是在向太后发起挑衅。
薛煦暂时没有能力对抗太后,杀施庚只会给他和身边人带来麻烦,因此他没办法过段地下杀手。
但方景宏不同,他是禁军统领,又是打了胜仗的漠北将军,只要不是正面与太后撕破脸,太后都不能拿他怎么着。
对上方景宏仿若闪着寒光的利刃般的眼睛,魏蕲知道他这是铁了心要为薛煦对抗太后,于是乖乖松开了他。
“方景宏,你敢杀我,我是朝廷命官,皇上不会放过你,我姑母也绝不会放过你。”施庚奋力挣扎,粗韧的麻绳在腕上勒出紫色血痕。
“我若是你,这时候绝不会提不该提的人,求饶或许能叫你死的干脆点。”
方景宏拿着杯子走过去,侍卫将施庚死死按住,一名侍卫粗暴地捏起他的下颌骨,迫使他张开嘴巴。
施庚动弹不得,也说不出话,只能发出“啊啊”的叫声,一听就是在骂人。
就在方景宏要将药送到施庚口中时,门外传来侍卫的阻拦声:“见过世子,您不能进去,还请您不要为难末将。”
方景宏脸上杀伐的戾气瞬间消散,他看向帐外,嘶了一声:“怎么这时候过来了。”
魏蕲尴尬地笑笑:“是我让人去通知的世子。”
“行吧,”方景宏直起身,将杯子交给了一个侍卫,临走时说道,“请施将军喝了,这药宝贵,一滴都不许洒了。”
魏蕲:“……”
有这么请的么,不了解实情的人,听他这句话保不准会以为他是在关心人。
不过魏蕲也只无语了片刻,便被困惑占据了注意力。
方将军步履轻快,方才的肃杀一扫而光,取而代之的是一脸温和的笑,怎么看都不像是去见师弟,倒像是去约会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