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远跟阿良从刑部大牢出来,就去了街上巡逻。
阿远一路低着头走路,手不停地抠着佩刀刀柄,很是惴惴不安,跟平时的他大相径庭。
阿良知道他在忧心方景宏,他也忧心,不过他要稳重些,心思全藏心间,不露痕迹。
两人在街上人流中走了一会儿,阿远忍不住了,询问阿良:“你说二师兄会不会有事?那死的可是陈公公的儿子,他们说陈公公是太后身边的红人,那二师兄不是相当于得罪了太后?”
阿良侧头看向他,安慰道:“要相信......”
一句话没说完整,就被阿远的碎碎念打断。
“二师兄得罪了太后那还能有好果子吃,怎么办,太后会不会杀了二师兄呀......”
阿良听着他越说越离谱,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出声道:“没你想的那么严重,二师兄顶多受点责罚。”
“真的吗?”阿远眼睛闪着晶亮的光,期待地看向阿良。
阿良其实也不知道,只不过他相信方景宏不会有事。
“真的,风津哥不是说了吗,二师兄最得陛下宠爱,肯定不会有事的,放心好了。”
“嗯。”阿远点头。
两人又走了一段,正巧跟风津相遇,风津抱了件衣服,满头大汗,像是在找人,看起来还挺着急。
阿远见到风津,大老远绕开人群跑了过去,阿良快步跟在后面。
三人碰上,阿远问:“风津哥,你怎么来了?”
风津见到他,也问:“你看到三师兄了吗?”
阿远茫然地点头:“没有啊,二师兄不是叫你送三师兄回去了吗?你怎么又跑街上来找三师兄了?”
“别提了,三师兄刚才说他想去街上逛逛,叫我回去帮他拿衣服,”风津将手中大氅展示给两人看,懊恼地说,“谁知道我拿了衣服来,找不到人了。”
“三师兄会不会去其他街道上逛了?”阿良问。
“三师兄说了在原地等我,可是我找了一个多时辰了,附近都找遍了,也没找到他。”
风津看了下天,有太阳,但也有风,深秋的风还挺凉,吹得他心急如焚,汗水顺着脸颊淌了下来。
刚才在刑部大牢,薛煦已有些微不适,若是他今天犯病了,公子定然饶不了自己。
想着,他又成了热锅上的蚂蚁,四下找寻,焦得不行。
“风津哥,你先别急,三师兄也许跟你走岔了路,先回去了也说不定。”阿良安抚地说。
“要是没回去呢?你们还是先帮我一块找找吧。”
风津话音落下,阿远指着不远处一道黑衣劲瘦身影,说:“咦,那不是三师兄吗?”
风津看过去,还真是薛煦,薛煦也注意到了他们,微笑着点了下头,朝这边走来。
薛煦没敢在侯府待久,只和周管家说了会话后,承诺不时会回去看看,便离开了。
他没想到风津会一直找他。
他之前因为要见沈云升,怕沈云升说出一些话来,虽然风津不会多想,但保不准他汇报给了方景宏后,方景宏不会起疑。
因此寻了个理由让风津避开。
薛煦看着风津满头的汗,面上情绪由刚才的焦急,到看见自己后的放松,心底生出愧疚,歉意地开口:“抱歉风津,我刚才去那边转了一圈,让你担忧了。”
这可是他家公子心尖上的人,风津哪敢怪罪,只要人没事他就阿弥陀佛了。
他抖开大氅披到薛煦身上,客气地说:“三师兄莫要这么说,你没事我就放心了。”
“嗯,我也逛完了,回去吧。”薛煦点了下头。
“我也想回去,”阿远羡慕地说,“巡街好无聊。”
“你想回去可以,赶明儿我给二师兄说,卸了你的禁军巡卫一职。”阿良说。
听他这么说,阿远不乐意了,撅起嘴表达不满:“我就是表达一下想回去的想法,又没说真要回去。”
虽是抱怨,到底是禁军官职,不大,但也算是有官职在身了,阿远还是满足的。
两人还要再说两句,另一头传来更大的叱骂声。
几人循声望去,是薛煦昨日遇到的傅人杰,此时,他鼻子上还贴了张药膏。
“都说了叫你们滚,别跟着本公子,嘶——”傅人杰指着身后四名小厮骂的用力过猛,扯的鼻子生疼,痛的赶紧用手给鼻子扇风。
过路的行人,也看出这是个得罪不起的住,纷纷绕开行走。
一名小厮胆子稍大些,垂头说道:“公子,是老爷叫我们跟着您的,您昨日突然晕倒,老爷也是担心您。”
“担心个屁,有什么好担心的。”傅人杰一边疼的斯哈着,一边还忍不住在骂,说起昨天的事他就来气,分明是那几个庸医医术不到家,却说是他纵欲过度。
纵他娘的欲过度,他自己的身体他还能不清楚吗?
结果没想到他爹竟然信了那几个庸医的话,非要说他整日在外鬼混,要关着他在家养身体。
他怎么可能呆的住,好不容易跑出来,结果身后跟了一堆跟屁虫。
小厮垂首,不走也不说话。
“本公子叫你们滚听到没有,”傅人杰见他们不动,气得抬脚就去踹两个离得近的小厮,“你们是狗吗听不懂人话,都给我滚的远远的。”
那边还在打人,这边几人没见过这般状况,刚上任的阿远有点摸不清,弱弱地问了一声:“要管吗,这属于我们的职务范围吗?”
“管什么管,他骂自己的家丁跟我们又没关系,要是行凶其他百姓才是我们的职责。”风津说道,说完还问向薛煦,“我没说错吧三师兄?”
薛煦点了下头:“嗯。”
傅人杰踢了两脚,小厮跟木桩一般站那里任他打骂,还把他气出一肚子火气 。
“都滚远点,少在这碍本公子眼。”傅人杰打完,发现路人在偷瞄,骂道,“去你娘的,看什么看,再看把你眼睛挖出来。”
路人心知惹不起他,赶紧跑了。
傅人杰揉着打酸的手腕,余光却是瞥见一道熟悉身影。
“站住。”傅人杰喊道。
薛煦懒得搭理他,脚步未停。
傅人杰朝着众小厮挥手,喊道:“你们给我拦住他,快点拦住他。”
小厮相互看看,他们不敢违背老爷的命令不跟着公子,不敢不听公子的命令不抓人,立马上去将薛煦跟风津两人团团围住。
“小美人,别走啊,你还没告诉本公子你叫什么名字。”傅人杰一脸色痞地走过来,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薛煦。
他本来还惦记着方宇轩说薛煦身上有一股药味,走进了细闻,并没闻到,顿时喜笑颜开。
这个脸,这个身段,可比春风楼的小倌销魂多了。
“你想干什么?”风津挡到薛煦身前,防备地问。
“怕什么,”傅人杰直勾勾地盯着薛煦打量,说,“当然是请这位美人去喝茶了,不知美人赏脸不赏?”
“不赏。”薛煦拒绝的干脆直白,连一个眼神的暧昧都不给,那态度好像生怕傅人杰产生出半点薛煦对他有好感的误会。
傅人杰喜欢玩好看的男人,但不喜欢哄,更没耐心调情,他只想弄到手,趁着新鲜玩两天,好在物色下一个。
他被薛煦拒绝 ,失了面子,也没了耐心,朝着小厮挥手道:“你们把他给我抓起来。”
小厮得令,撸起袖子就要去抓薛煦,手还没碰到人,就被风津一脚一个撂倒。
一旁的阿良阿远过来,准备上去帮忙,手刚放到佩刀柄上,几个小厮已经全部倒在了地上,拔刀的机会也没有。
“你要不要也上啊?”风津摆着随时动手的姿势,仰起下巴,朝向傅人杰说。
傅人杰没想他身手了得,嚣张火焰矮了一节,惧怕地后退两步,威胁道:“你敢,我爷爷可是刑部尚书傅良栋,你敢打我就把你们全部关大牢里去。”
风津一听刑部尚书的孙子,登时心慌,面上还装模作样维持着方才的姿势,却小声地喊薛煦:“三师兄,怎么办,他说他爷爷是刑部尚书。”
刑部尚书,正二品官职。
以方宇轩的德行,能让他巴结的人,家里官职肯定不会小,薛煦也早有所料。
“好啊,正好你回去一并问问尚书大人,当街抢男人算是什么罪。”薛煦说。
傅人杰面色几变,他玩男人从来没带回家过,都是瞒着家里人玩的,就是怕他刻板又严厉的爹和爷爷惩罚。
“你少得意,你给本公子等着。”傅人杰放完狠话,又气得踹了刚爬起来护到自己面前的小厮两脚,“没用的东西,还不快扶本少爷走。”
待他们走后,风津还是不放心地问:“三师兄,我们招惹了这个人,会不会有事啊?”
“没事,他不敢告诉傅大人。”薛煦宽慰说。
他记得傅良栋那个老匹夫,为人刻板脾气臭,尤其好面子。
傅人杰当街抢男人,若是真让傅良栋知道了,决计要打断他狗腿的。
这可不是薛煦耸人听闻,傅良栋有前科在,还真干的出来。
傅良栋原本有一儿一女,只不过他的女儿在许多年前跟一个野男人私奔了,傅良栋当时气的就跟他那女儿恩断义绝,对外宣称女儿死了。
后来女儿挺着大肚子回来,瘦骨嶙峋的,傅良栋却是看都没看一眼,直接让人将女儿轰走。
此事发生时,薛煦也才两三岁的年纪,自然是不知晓,不过是后来,周管家跟他讲到傅家的事时,顺带着提了一嘴。
听到薛煦说没事,风津跟阿良皆是吁了口气。
“走吧,继续去巡逻。”
薛煦跟风津离开,阿良用手肘磕了两下发呆的阿远,他以为阿远还在羡慕薛煦不用巡街。
阿远的目光却是在傅人杰身上,待傅人杰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视线里,他衣袖里攥紧的五指这才缓慢松开。
阿远状似无意地问道:“刚那人说他爷爷是谁,刑部尚书傅良栋吗?”
“你疯了。”阿良赶紧去捂阿远的嘴,四下探望,好在行人不多,也没人敢靠近身着禁军服,带着佩刀的官爷。
阿良小声说:“尚书大人的名讳是我们能随意称呼的吗,当心给你定个大不敬罪。”
阿远收回目光,连忙摇头道歉承认错误,阿良这才放开了他。
在风中站的久了,薛煦有些渴,精力也有些不济,刚回到府中,便让风津去帮忙拿热茶。
他一人行至院落,却见院中廊柱上站了只鸽子。薛煦一眼瞧见鸽子的腿上绑了东西。
薛煦走过去,从鸽子腿上取下纸条,展开,果然是师父明澈的来信。
信中明澈说当年请他前去为母亲治病的好友,家中败落后不久便去世了,他又多方打听,找到了好友的子孙后代,后代都说当时祖母确实病了。
至于好友给明澈传书请医的事,后代们却都不知道。
最后明澈说可能此事让他遇上侯爷夫人,可能真是巧合,让他还是多加留意朝中动向,肯定能找到害死薛煦母亲的真正凶手。
薛煦收起纸条,正巧风津提了茶水过来,手里另端了点心,问道:“外面有风,三师兄怎么没去屋里?”
“这就进去。”薛煦跟着风津一同进了屋。
风津将茶水吃食放下,又给薛煦倒好茶,说:“这糕点厨房刚蒸出来,还热乎的,三师兄您慢吃,公子吩咐我的事情还没办完,我先走了。”
“好,你去吧。”薛煦端起茶杯。
风津离开前,余光悄悄瞥了一眼薛煦。
他刚过来时,恰好看到一只鸽子从屋顶飞走,他还纳闷哪里来的鸽子,结果刚至后院,就看到薛煦将什么东西藏了起来。
三师兄有秘密,他在与人飞鸽传书。
这偷摸的样子,公子肯定是不知道的。
风津暗骂了一遍薛煦后,心中升起为难,不知道该不该把此事告诉公子。
他琢磨了一阵,决定先不告诉公子了,先观察三师兄一段时间再说。
毕竟三师兄没什么人可以联络,说不定给大师兄传的书也不一定,万一告诉公子,让他知道自己竟然疑心三师兄,公子可饶不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