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到方府,就有人进去通报。
方景宏十三年没归,到了方府,忍着急于拜见父亲的心,随着薛煦的速度行进,边走边对薛煦小声说道:“子安,若是旁人说话难听,你不必放在心上。”
薛煦猜测他口中的旁人指的是方太傅的正式夫人,毕竟方景宏是方太傅与艺伶所生,怎么也不会讨得正式夫人的待见。
薛煦答道:“好。”
才穿过前堂,正遇见已经接至后院的方太傅方茂,方景宏兴奋喊了一声:“父亲。”
转眼又看到脸色不怎么好看的方夫人林氏,顺便问候性地喊了一声:“大娘。”
“不敢当。”林氏阴阳怪气道。
“这是做什么,宏儿好容易回来,你做大娘的应该感到高兴。”方茂板着脸说。
林氏冷哼了一声:“我怎么不高兴啦,我可是高兴的很。”
方茂不想搭理她,继续用欣喜的目光看着这个十年没见的儿子。
想当年送方景宏出去拜师学艺时,方景宏还不到十岁,如今长成比自己还高一头的小伙子,不由感叹:“宏儿长大了,也长高了不少。”
说罢,他想起送方景宏去半缘山时,远远瞥见的那个白衣少年。
心想梁蘅与方景宏同岁,应该也有这么高了。
他不由看向方景宏身后几人,目光只在薛煦身上停留片刻,却是没见到印象之人。
方茂问:“你大师兄没一同回来?”
这话问的蹊跷,梁蘅本就不是京城人士,况且半缘山才是他的家,方茂却用回来二字。
林氏在场,方景宏不便多说,只当方茂客气一问。
“大师兄云游去了,”方景宏说完,拉过薛煦,兴奋地跟方茂介绍,“父亲,跟你介绍一人,这是我三师弟薛子安。”
薛煦作揖行礼:“草民薛子安,拜见太傅大人。”
阿良阿远也学着薛煦的动作行礼:“草民阿良(阿远)拜见太傅大人。”
方茂点了下头,说:“既然是宏儿的师弟,就不必客气,以后全当这里是自己的家。”
薛煦等人:“谢大人。”
没聊几句,方茂便叫人带领薛煦等人去别院休息,方景宏则以检查学业为名,被方茂单独叫去了书房。
刚到别院,就有一男子,手持长剑风风火火地前来。
“方景宏呢?”男子举着剑问。
看他衣着,薛煦对男子身份有了猜测。
果不其然,近旁的风津认出来人,小声嘀咕了一句:“是方二公子。”
方太傅共育三子,大儿子夭折娘肚,这个二公子名叫方予轩,是方太傅与林氏所生。
至于方景宏,则是太傅在林氏怀孕期间,喝醉酒与京城有名的艺伶有染所生。
此事当年在官场中闹的不小,也被周管家当茶余饭后的谈事,说与了薛煦听。
不过薛煦只知方景宏有个二哥叫方予轩,并未见过真人。
除此之外,还有一事让薛煦十分不解,那就是当年以他“庆宁公主”的身份地位,明明可以跟嫡长子方予轩定亲。
可他爹却偏偏指定了庶出都算不上的方景宏。
薛煦稍懂事之后,就被方景宏砸了个头破血流,这也让他记恨上方景宏,心想不管指婚对象是谁,反正他都不会嫁。
因此也没再多虑此事。
“见过二公子。”风津上前俯身行礼,“三公子被老爷叫去书房了。”
阿良阿远初来乍到,怕失了礼数,也跟着风津俯身行礼。
直挺挺站着的薛煦,就显得鹤立鸡群了。
方予轩侧目看了一眼薛煦,问风津:“他是谁?”
“这位是三师兄,”风津介绍说,“也是我们公子的师弟。”
听到是方景宏的师弟,方予轩来了兴致,目光移到薛煦身上打量起来,带着一股子的轻慢,说:“你既然是方景宏的师弟,功夫定是不错的,方景宏不在这里,那就你来跟我比试比试。”
薛煦淡淡瞥他一眼,说:“没兴趣。”
方予轩被拒绝,脸色变得难看,风津赶紧解释:“三师兄一路舟车劳顿,二公子还是去找其他人比吧,或者等我们公子跟老爷谈完话,你再找他也不迟。”
“我要跟谁比试,还用不着你来给我安排。”方予轩当即怒了,提起剑刺向薛煦,“你今天比也得比,不比也得比。”
薛煦将身边的风津阿远两人推向一旁,闪身躲了起来。
“三师兄,小心。”
风津为薛煦捏了把汗,很快发现汗捏早了。
刚开始看方予轩找人比试的架势,还以为他功夫多了得,谁知就是摆花架子的,功夫只能说比三脚猫强一点点。
估摸着被众星捧月惯了,方予轩早已得意忘形,忘了自己几斤几两。
身在太傅府,薛煦没下重手,只是闪躲的同时,轻松夺过方予轩的兵器,反架到方予轩脖子上,宣示这场比试的结果。
方予轩自知已输,但他不服,他看出薛煦不敢对自己怎么样,即便刀架到脖子上,依然赤手空拳继续打。
他想玩,薛煦就陪他玩。
只见长剑在薛煦手中灵动挥舞,挽出漂亮的剑花。
方予轩看不到剑的影子,眼前全是银色闪动。
刹那后,薛煦停下手,垂着眼皮问:“还想比吗?”
方予轩没感觉到疼痛,心说就知道他不敢怎么样,还要挥拳再上,结果他身上衣摆袖口布料全部掉了下来,衣服瞬间短了一节,显得极不合身。
“你好大狗胆,敢割我衣服。”方予轩指着薛煦骂。
薛煦冷静地与他对视,说:“方二公子还想比吗?不过下次我就没办法确定割的是你腰带,还是脖子。”
要么丢脸,要么丢命,方予轩都不想丢。
他赶紧捂住腰带,又赶紧捂住脖子,后退着与薛煦保持了距离,说:“我可是当朝太傅的儿子,你敢伤我!”
“有什么不敢,你大可以去禀告方太傅。”薛煦说,“看看方太傅是会罚我,还是惩戒你无礼。”
方予轩自不会去说,他咬牙切齿瞪着薛煦一阵,没在薛煦脸上看到一丝惧意。
一旁的风津假装关切地劝说:“二公子,三师兄可是我们门派天赋最高的,你还是不要和他比了。”
方予轩愤愤收回手,哼了一声转身离去。
“慢着。”薛煦说。
方予轩身体猛地一颤,正欲回身,耳边传来“嗖”得一声响,他带来的那把剑牢牢插在侧旁回廊柱子上。
“你给我等着!”方予轩恼怒地一把拔下剑,比来时更大的步子离去。
“三师兄,我们得罪了方公子,会不会有事啊?”阿远看着方予轩远去的背影,缩着脖子,担忧地问。
风津抢先宽慰他,说:“怕什么,有公子在呢。今日他是不巧找的三师兄比试,若是我们家公子,可有他吃一壶的。”
薛煦侧眸看向风津。
方才风津那番话说的巧妙,阿良阿远两人没听出来,薛煦却是听出来了。
风津说薛煦的天赋最高,不明真相的人听到,自然而然会误以为薛煦的功夫最好。
风津也意在告诉方予轩,他打不赢薛煦,但不一定就不是方景宏的对手。
以方予轩傲慢莽撞的性格,加上他跟方景宏素来不和,很有可能这边讨不到便宜,再去找方景宏算账。
听风津话里意思,方予轩即便是嫡子,方景宏也不是会惯着他的人。
如此,方予轩很有可能被方景宏收拾一顿。
而这,也是风津的目的。
到了别院,下人送了壶热茶就退下了,阿良阿远去收拾行李,趁着无人,薛煦问风津:“风津,你很想让承明去教训方二公子?”
风津没料到他心思没薛煦看穿,低下头,眸光闪了闪,打哈哈否认:“没有啊,三师兄怎么这样想我?”
薛煦看着他,眼里明显的不信。
“方二公子若是去找承明比试,定然讨不到好处,”薛煦倒了杯茶,茶水是热的,他借着杯子的温度暖手,“回头吃了亏,想起你说的话,不知道方二公子会不会将此事怪到你身上。”
风津听罢,一下子紧张起来,他猛然抬起头,说:“不会吧三师兄,我只是说你天赋最好,这是事实,我可没说别的。”
阿良阿远放好行李,从里间走了出来,阿远说:“三师兄,东西都收拾好了。”
薛煦点了下头,继续对风津说:“恐怕方二公子会想岔,这笔账还是要算到你头上。”
“那怎么办?三师兄,你帮帮我。”风津连忙哀求,耍鬼点子的原因也不隐瞒了,说,“没去半缘山前,我本来是跟着二公子的,但是二公子动辄打我骂我,一次被三公子看到了,就把我要了过去,所以我才......三师兄,我该怎么办,这事要是闹到太傅大人那里,会不会把我赶出府去?”
“不会这么严重吧!”阿远没听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他知道不想让风津走,也跟着请求,“三师兄,你快帮帮风津哥。”
薛煦看了眼天色,时辰尚早,方景宏估计还要一会儿才能回来,说:“你去书房外等着,承明出来后,你告诉他方二公子来找我比试的事情。”
想了想,薛煦继续补充说:“还有,就说方二公子辱骂了我,骂的......比较狠。”
方景宏既然打小就不怕方予轩,现在肯定更加不怕。
薛煦相信,风津只要说了比试的事情,方景宏定会去帮他讨回公道。
虽然这样,方予轩还是逃不了一顿揍挨,但是,这跟方予轩自己上去讨揍,性质完全不一样。
被揍,弱者更加有理;讨揍,没理不说,失面子也大。
“这样就可以了吗?”风津不放心地问。
薛煦摸着杯子温度不高了,喝了口茶,说:“可以了,剩下的承明自会应对。”
风津惴惴离开,赶去等方景宏了。
回京路上,风津给阿良阿远普及过生存之道,那就是:少说,少问,不该自己知道的少打听。
阿远却是多次忍不住想询问薛煦,被阿良用眼神阻止。
喝完茶,薛煦起身往外走,阿远赶紧跟上,问他:“哥哥,你要去哪里?”
薛煦心中惦记家,打进城就想回去看看,一直寻不到机会,这会儿方景宏不在,最是合适。
他只说:“出去转转,你跟阿良留在这里。”
“我也想去。”阿远心中不愿,扯着薛煦衣角求带。
阿良懂事,上前拉开阿远的手,说:“我们在这等你回来,三师兄,你早去早回。”
“好。”薛煦应了一声,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