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潭弄断了几棵秃树，搭了一个临时的避风所，总比地下阴冷的土穴要好。
陈微末心安理得地在一旁等着，风潭自知理亏，也愿意干活。
这颗星球永远厚云层叠，不是完全黑暗，却也永远是昏昏沉沉的景象。
好在有点氧气，也没有太剧烈的天气活动，不宜居，凑活能活一阵。
风潭手里没有工具，引爆飞船什么零部件都没留下，现在主要用手掰断或者踢折枯枝。
他正干着，忽然沉闷咣当一声响，树没断，他抬着腿忍痛正视了那棵丑陋的干树一眼。
平平无奇，只是比其他树干粗了不少，根部是长在了大片石头上。
他这一脚下去，树干上抖落下来不少土块，露出了一小块不一样的颜色。
“这是什么？”陈微末闻声凑了过来。
她摸了一把，凉凉的，好像很是平滑。
“金属？”
话音刚落，大地急剧抖动，他们两人立刻压低重心，警惕地看向身后苍茫的平缓空间。
地底的动静并不深远，听着很近，震动得仿佛内脏也在共振。
“不会这么倒霉吧？”陈微末大声吐槽，不然风潭听不到，“你来的时候没扫描吗？”
“没有生命活动迹象。”风潭也喊着回应。他扫了眼陈微末的腹部，又道，“一会我去，你在这里等我。”
那边扬起遮天蔽日的土幕，有什么东西破土而出，看着像一个巨大的机械臂，只不过还没等这两人商量完怎么动手，它就停在了半空中。
“…没电了？”陈微末仔细端详了一下，机械臂上安装着各种武器，但锈迹斑斑，看起来时间久远，随着土块掉落的好像还有金属零件。
“你刚刚摸的，是开关吧？”风潭又回过头研究起那个枯干，把上面凝结的土块彻底剥离，露出正式的光滑触屏，没有明显按键，但只要手一触碰上面，就会有轰隆隆的启动声音。
“年久失修的金属防御装置…不知道下面有没有能源。”
“…你要喂给它吃？”风潭看到咸鱼一样的蛭忽然有了些动静，大概猜到了陈微末的想法。
“其实它一般不吃这东西，但是现在不是有点虚弱嘛。”陈微末轻轻拍了拍蛭，随即向机械臂那个方向走去。
风潭在前面开路，主要就是破坏掉地表那一层，试图找到引擎或者储能的关键部位。
越向下挖掘，蛭的反应就越强烈。
机械上还有很多看不懂的符号和文字，而且绝大部分都十分平滑，完全没有人工的痕迹。
这里曾经大概是个技术非常先进的地方，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没有战争的遗迹，保留得还算完整，就是没有生物存在的迹象了。
也许是哪个国家在这里建立的堡垒据点，出于某种原因，最后放弃了这里。
在风潭破坏掉为数不多的一个凸起点后，一股恶臭的味道瞬间喷涌而出，他连忙后退，闻着那一点都让他觉得五脏难受，蛭却嗖的一下顺着缝隙溜了进去。
“大概有毒，你先往后撤。”陈微末抬起胳膊把风潭挡在了身后，自己站在了前面。
“…你没事？”
“改造好几次了，耐毒性比你强一点。”
没过多久，蛭就以透明的黄色网状结构飞了出来。
陈微末还没见过这种形态，有点担心它是吃了过期燃料变异了。
可蛭却十分活泼，而且也没有要爆发的前兆，只是单纯地膨胀、扩大。
“…这是什么意思？”风潭忍着恶心，紧紧盯着这诡异的行动轨迹。
“不知道，但是…”陈微末话没说完，忽然看到一个眼熟的缺口形成点，她立刻反身将风潭扑倒。
背后爆发出巨大的爆破声，震得她这边身下的土地仿佛要随时破裂，爆炸波震荡过来，五脏六腑都被重重捋了一遍。
但这动静很快停止，只剩下自然崩塌的响声。
风潭还没等消停，立刻把陈微末翻过来。
她还清醒着，只不过嘴角溢出一点鲜血。
“…”风潭知道这种伤即便对于改造人来说也是很重的，但又只能靠自愈。
“给你添麻烦了。”
“也还好吧。我还挺羡慕你的。”
“…羡慕什么？”
陈微末完全平躺下来，抹掉血迹，等待耳边的幻觉声消散。
“我当时知道记忆是被人为填充的时候，甚至想过，算了吧，活着都没劲，都是笑话而已。我看谁都觉得烦，觉得没有什么是真的，连我自己都不可信，还有谁可信呢。直到被泡在改造液里才突然想通——凭什么啊，该死的反正不是我。”她忽然轻笑，“冲自己发什么火啊，应该都撒给别人。你说得对，我们为了验证，莫名其妙激活了好几个风潭的克隆体，这一点上，我们和自由科技没什么区别了。你生气也是应该的。”
“…我不是冲你…”
“不醒过来就不用面对这堆破事。你是怨气也好，恨也好，理所当然，你不用觉得抱歉，应该说抱歉的是我。”陈微末抬起一只手臂掩面，声音轻飘飘的，“我只是不想你搅和进来。我们毕竟是被沙飞他们改造、创造的，他们对我们的了解是最大的危险，谁知道他们会突然用什么路数把我们搞报废了。我可能还好一点，你不行啊…不要像左云一样…”
见风潭沉默起来，陈微末主动打破这个沉重的话题：“你也不用觉得现在是困局，我怎么可能真把自己放在一个可能失联的境地？”
“…那你…？”风潭眼神这才有了点光彩，“你是说蛭？”
“它正常状态下可以包裹住人，带人进行短程星际航程。”
“它…很难正常吧…而且你也不能完全掌控她吧？”
“试试呗。”
“…”
陈微末挣扎着起身：“先去看看它在那边折腾什么。”
大地被撕开一个口子，边缘还在不断掉落土渣和金属断裂的碎块。
这地下的空间很大，大概有几百米的高度。陈微末向下俯视，好像有一些三角状的东西，虽然大部分被砸坏了。
“这是飞船？想什么来什么啊。”
“我先下去试试。”风潭自告奋勇，顺着断裂的地方半攀岩着跳了下去。
飞船的外形和其他装置一样，外观非常光滑，什么缝隙都没有。风潭摸了一圈，才触碰到关键位置。
三角飞船的一面上缓缓内陷，向内铺设出一条窄道，完全没有棱角。
这里似乎全是生物识别，并没有权限设置。风潭摸索了一下，找到了工作台——
供能充足，数据显示板完好，就是看不懂。
他大概摸了几下面板，把基础操作试了出来。
“应该能飞，但是不知道能坚持多久。”他最后得出评估结论。
“问题不大，再加上蛭的帮助，应该能到下一个星球。”陈微末也登了上去，她腰腹绷得难受，现在只想休息。
蛭好像听懂了一样，立刻变了形态，包裹住正好飞船。
风潭忽然有一种五官被蒙上什么的感觉，一切都是飘忽不定的。
“蛭不完全算是三维时空的产物，所以它的帮助就是让我们浅浅步入另一种时空，所以感官上可能有点难受，习惯了就好。”陈微末简单解释了一下，等一切准备就绪，他们就离开了这个鬼地方。
但天底下没有免费的午餐，飞出去没多远飞船就开始有解体的迹象。
蛭的保护最多让飞船不会立刻散架，但它的能量并不能完全将实物组合粘合起来。
“迫降吧。”陈微末指着一颗似乎有生物存在的星球，“上来的时候就要有这个心理准备，也正常。”
两人井然有序收拾准备，飞船几乎是蹭着地滑出去几十公里，在山林中硬是开辟出一条宽阔的轨道。
飞船在蛭的包裹下缓慢解体，那种材料即便断裂也没有尖锐的棱角，只是平缓地像滑坡一样。
“这次没死，一定是我平时做了好事。”
陈微末摸了把腰间新溢出的血，感觉半截身子都在发麻。
“好像有人。”飞船还没停稳，风潭就窜了起来。
“…随便吧，有本事就把我抓走扒皮烤了吃了。”
“…自暴自弃也别是这个死法。”
他听着周围动静，有极其轻微的脚步包围声。
直到看到有熟悉的制服，风潭微微歪头，神情微妙。
陈微末听着一直没有想象中的争斗声，就趴在地上，只从裂缝里探出了个脑袋。
是眼熟，尤其是为首的那个。
“陈微末？”
对方是认识她的，手里的武器半举着，不知道是该放下还是对准。
陈微末视线环顾，目光又落在了后面人群中。
只不过她没出声，只是提了提唇角。她相信对方能明白。
“我们带学生出来在这里模拟活动，正好遇上有飞船掉落，就过来看看。”那人说道，见陈微末不说话，他又继续说道，“请随我们回飞船，做进一步检查。”
话音一落，后面的士兵齐齐举起枪支。
陈微末轻轻“嚯”了一声，刚想起身，就见为首那人，仗着站在最前排别人看不到他的表情，疯狂朝自己挤眉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