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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第41章 不识大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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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梁皇室放心不下你,有此心思,情有可原。”

揽住卫令姿腰身后,萧彻颠了颠手中簿册,摇头略略可惜,“就是里头写得有失详尽,把个老狐狸写得过于失意了。”

秘书少监冯云谏?

卫令姿安定下来,看到萧彻翻开的页面,怔怔默念。

她对此人的记录有些印象。簿册之上写此人少年入仕,初时便官路得意,曾青云坦荡坐到尚书省下吏部司郎中之位。

八年前,萧彻入梁为质,大周朝堂随之一番变改,此人便被迁至秘书省担秘书少监之职,过起了掌管典籍刊物的稳当日子,再无更多迁改记录。

她知当年变局是萧彻父皇和先太后两方势力角逐后的结果,故而猜想此人是在审时度势失利以致如此。

萧彻以“老狐狸”三字对此人评价,那……

不待卫令姿深想,萧彻便将手中簿册轻置案边,漫不经心地撩起她金簪上的流苏蜷在指尖:“姜夫人对你无礼之事,为何不告诉朕?还让太医去看望送补品?”

“陛下日理万机,臣妾不敢不识大体。”

卫令姿不自在地僵直身子,“她是姜上相的妻室,当时太后宫外命妇侍女数人,臣妾置若未闻就不免要落个薄待命妇的名声。至于她行事无不无礼,宫中上下都有眼睛。”

纵然想得明白,说出口时胸肺之处还是免不得一阵憋屈。

“这可如何是好!”

正憋屈着,萧彻忽然一拍大腿,一副追悔莫及的痛苦表情,“朕担心皇后思虑不够周全,还特地又派了三个太医去了姜府,叮嘱他们日夜看顾不可稍离,唉,实在多此一举了。”

定定看向萧彻,卫令姿无话可说。

若非她见过他的恶趣味,她几乎都要相信他此刻的懊恼了。

“这般看朕做甚?”萧彻将她的眼神看了进去,讶异一声。

卫令姿终是被他一本正经的模样激得笑出来。

见她展颜,萧彻眸中方溢出一副促狭笑意,摆摆手,“罢了罢了,有病就要治,治标不如治本,无可奈何之事。”

如此一来,姜廖氏无法参加端阳宫宴不说,还能让她困顿房中一个月不得自由,倒是与坐牢无异。

想到此处,卫令姿不禁偏过了头,掩饰住自己偷笑的嘴角。

待她再回头时,便见萧彻深褐色的瞳孔映出她的眉眼,令她如坠深不见底的汪洋:“阿令,夫妻一体,荣辱与共,本就该互相扶持。妻子同夫君诉苦,不算不识大体。”

望进那双含情双目,她正被惑得感动,偏在此时那双眼上的剑眉挑动,神色自得,“所以,下次遇到难处向朕示个弱,朕是不吝出手的。”

心头滋味尽数消失,卫令姿挤出一点笑容:“臣妾努力,不教陛下如愿。”

“是了。朕的阿令聪明能干,言辞不让,兴许下次是朕要向阿令示弱呢。”

萧彻如此说着,口吻揶揄欢悦。

明面施恩暗中敲打,让所受之人有苦说不出面上还得感恩戴德,萧彻的手段确实比她的怀柔试探有威慑多了。

萧彻这一动作,不止敲打了姜廖氏,还敲打到了姜嫣——自那日后姜嫣都会于每日太阳下山前来禀报端阳宫宴的筹备进展。

端阳宫宴从开始就是姜嫣一手筹办。姜嫣来报,卫令姿就听,姜嫣不提的她也不刻意过问太多。

天未亮,一贯森严的宫禁间护卫们各司其职,行走错落,几人身着普通民间衣裳经过重重宫廊,以凤仪宫的出宫合符出了西直门。

程璧遵照卫令姿的吩咐带了几个身强力健的内侍,一出宫门问到冯府的位置,以合适的价钱包下了一处能凭窗尽览冯府正门的客栈上房,期限为一个月。

再将内侍们分派到城中旁的位置,只在客栈外头留了两个相貌瞧着不太惹眼的保护她。

程璧是先梁臣女,没有宫籍,出入宫闱会比普通宫人方便。

“姑娘住我家客栈真是选对了,我家客栈是远近闻名的风水宝地,附近两条街光是三品官宅邸就有两座,四品官就有三户,更不提旁的官衔品级了。”小二一边推开客房门一边自夸道。

一国京都,非常之地,寸土寸金,权贵遍地。

程璧探窗望去,比邻冯府的另一宅邸挂着“中郎将府”的牌匾:“冯府隔壁是哪家大人的府邸?”

小二放下茶点,头都不抬一下:“是当今陛下晋封归德中郎将的姜迟将军的新居。”

毫无征兆听到姜迟的名字,程璧很是意外,脑海中也顿时浮现出那个少年将军的模样。

“姜将军年纪轻轻前途无量,别看搬进来还没几天,每日都有官吏拎着礼来,来来往往热闹得很。”

小二自顾自说得入神,尽是钦羡之意。

冯府门庭寥落,登门之人屈指可数。即便如此这些日子也不见冯云谏拜高踩低往隔壁的中郎将府上跑,可见其并非趋炎附势之人。

程璧于每日卯时出宫,酉时前回宫,言语委婉向卫令姿汇报她更多的观察成果——冯云谏不吝笔墨,将自己一身才学发挥到了极致。

比如,他会为市侩书肆润笔作书,会为开窖新酒写祝酒辞,会为说书之人纂写段文,更甚者还会为亡故之人提墓志铭……

各种能用手中笔杆挣钱的门道他都精通。

三十余岁的文人,气节风骨有是有,但似不太多。

仅此而已,探查陷入僵局……

是日,程璧依然如旧守在客房窗边暗暗观察时,外头忽然起了一阵嘈杂之声。

待她向声源看去时,便见自己安排在客栈外的两人被人按住,其中一人还被用剑鞘压抵住后背:“我盯着你们几天了,白日里鬼鬼祟祟形迹可疑,你们是谁家家奴?有何目的?说!”

二人被压制得没有招架之力,依然强硬地不开口。

少年鲜衣意气,紫衫耀目,手中力道加重:“是陈国来的细作?还是那个人派来的眼线?再不说,就莫要怪我不客气了。”

程璧慌张下楼,径直小跑出去:“姜迟将军手下留情。”

“是你。”姜迟循声望去,眉头轻皱,明白什么似的仰头看了一眼客栈上方窗口,目光变得尖锐,“居高临下一览无余,程姑娘,你奉谁的命来监视我?皇后娘娘?”

姜迟的质问夹杂着敌意,让程璧头皮一紧,一时不知如何是好:“请将军松手,听小女子解释。”

看姜迟目光中的防备不减,程璧补充了一句:“程璧只是一弱质女流,不会逃脱的。”

闻言,姜迟松开手。

在附近寻了一处酒楼,程璧与姜迟相对而坐。酒楼中有个说书人坐在正厅架得高高的位置摇头晃脑,一手执扇,一手按住抚尺,将一出《秦晋之好》讲得抑扬顿挫,引得叫好声连连。

“敬将军一杯。”程璧捧起面前酒盏,先行打破尴尬。

姜迟直直看着酒盏,面貌冷持,言语讥嘲:“国公府家的二姑娘,也能吃酒?”

“梁国已无,也不会再有程国公府,将军就叫我程璧就好。”

“程姑娘,我在等你的解释。”

姜迟两句话都说得面无表情,程璧自知躲不过,也不想此时节外生枝:“将军制服住的二人只是来保护我的,他们虽然身强力健,身上却并无武功根基。将军武功盖世,又是军营中立身,就是真有人想监视将军,也断不会派我一个小女子来。”

姜迟见眼前女子说得诚恳,细思一番觉得并无不妥,于是端起自己的酒盏,一饮而尽。

长舒一口气,程璧才笑着说:“将军对小女子有救命之恩,小女子铭记在心,一直不曾言谢。”

“当时我也是奉陛下之命护卫邯城安全,职责所在,程姑娘不必放在心上。”姜迟答。

两人不相熟的人对答一句,安静下来。

“将军新贵,人人趋之,委屈将军迁就小女子来这间小小酒楼。”程璧为姜迟斟满杯。

“只是供应之处、所用器皿不同罢了,饮下去都是一样的酒水。”姜迟没有拒绝,看着杯盏半满,并不计较,“皇后娘娘离开邯城后,不少先梁降臣紧随其后来永京,这两天已有几人先后持诏谕前往吏部司报到,现下他们都被安排住在陈衣巷驿站中。你兄长启程早,也快到了。”

“此事皇后娘娘今晨已经听说了。”

几句话后,又是一阵安静。

“程姑娘在永京人地生疏,带出来的人不堪一击。我趁巧无事,可将你送至宫门。”许是坐得无趣了,姜迟提议着。他按了按身旁的佩剑,意欲起身。

程璧摇摇头:“将军好意小女子心领了,可小女子有非在此不可的理由。”

姜迟停下动作看她,被她眉眼间少有的执拗吸引。想转头就走又忍不住坐了回去:“客栈对面不是我的府邸就是冯少监的府邸,你守了几日应该知道,冯少监行止有矩,上下朝时间规律。就连他府上的管家出入地方都固定几处,极易探查。”

“莫说你已经观察几日了,就是再待上更久,最后也会是一无所获。”

程璧知他好意,坦言心中推测:“官场瞬息万变,能八年稳坐四品官位之人,不会只是一个普通人。”

“不是普通人,也是块油盐不进的滚刀肉。”

没有否认她的想法,姜迟继续道:“官场之中多是看风转舵之人,有些路走的人前仆后继,有些路……注定鲜有人往。”

姜迟的话有几分劝告意味,程璧不以为然:“那将军呢?在小女子看来,将军开疆拓土,守家为国,刀尖行走也并非康庄大道。”

姜迟:“大局未定,站队过早,风吹草动,难免倾覆。”

程璧:“趋利避害,人之常情,混沌之中,才需光明。”

混沌之中,才需光明。

程璧眼底的倔强让姜迟陷入沉默,他握着剑身的手动了动。

“谢过将军好意,将军只当今日什么人都没见过便好。”说罢,程璧抬首,尽饮杯中酒。

徒劳无果,姜迟不再坚持,放下酒钱就走:“伤了你的人,算我之过,这次酒钱算我的。”

可才刚走出两步,又忍不住停下步子。踟躇片刻后,他的声音飘到程璧耳边,“冯云谏爱妻如命,从冯家夫人下手,或有所获。”

冯云谏只一妻房,纵是多年无子无女,府上也无妾室进府。

这些天她都没见过冯夫人出入。

程璧眸中一亮,瞬间福至心灵。意欲言谢,已不见姜迟背影。

好过几日漫无目的的等待,有了明确的目标后,程璧当即返回宫中与卫令姿商议对策,再行多方探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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