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语气强势霸道。此言一出，王密也不敢说话了。

见此，卫令姿方轻拍了拍雪绒的背，满意一笑。

“那就定了，今日起，本公主的雪绒就养在长安宫。”

一言落定！

“雪绒是荣安侯府的沈小侯爷送本公主的生辰礼物，是康华宫的无价之宝，半点苦都是受不得的。”

强调了一番雪绒的来由和金贵，卫令姿目光转向耿司膳，“耿司膳，雪绒一向是随本公主养大的，适应的也是康华宫的口味。此后每日送去康华宫的饭菜，都照样做了送过来给雪绒，务必要将它养得白白胖胖。”

耿司膳依然低垂着头，微微颔首：“是。”

得到耿司膳的附应，卫令姿将雪绒顺势放到自己膝盖上，笑容灿烂：“自本公主移居康华宫，这些年便一直是耿司膳负责本公主的膳食，母妃也常夸耿司膳，心思细腻，推陈出新。”

“了解宫中贵主的饮食喜好，是小人的职责。”耿司膳道。

卫令姿看着桌子上那些令她十分满意的饭菜：“耿司膳是有心之人，都不必本公主交代，仅凭对康华宫饮食的观察，便能做上一桌菜，个个对上本公主的胃口，酸甜苦辣，都恰到好处。”

听稳坐上位的公主这样夸奖，耿司膳依然不卑不亢：“司膳房的人，都得多长一双眼睛。要从膳房女史们带回去的残羹冷炙瞧出主子们的偏好，再以主子们平素对偏好菜式的下箸次数进行咸淡的调和，日日留心，天长日久，便可与主子们的口味相宜了。”

“每日入口的饭菜都这样讲究，耿司膳不可谓不用心。”

卫令姿点点头，深表赞服，“宫中的主子，是很希望身边的人多长一双眼睛，处处留心、事事贴心。却不希望她们多长一张嘴，毕竟若是人人都将所闻所见畅所欲言，就会让人格外烦恼了。”

卫令姿话锋一转，目光直勾勾看着耿司膳，“宫中本就是是非之地。本公主希望耿司膳对本公主的吩咐理解点到即止，不要添加任何浮想，更不要将这些浮想付诸言语，平添是非。”

耿司膳斟酌着自己身处的位置，身边的人，感受着来自一个小姑娘言语间的压迫感：“小人庖厨出身，一心钻营烹煮之道，不善言辞，只尽心为康华宫奉膳。公主爱宠之心阖宫皆知，司膳房必定仔细供养，不敢疏忽。”

在宫中能做上六品位置的，都是在宫中生活多年看惯宫中沉浮的，有时候都不需对方将话说透，便能体会其中深意。

司膳房掌管各宫的入口之物，若非处处精细，恐怕早不知祸事临头多少次了。

嫔妃或许会被废，但公主，永远都会是公主。

卫令姿对这番回答深表满意，面上也露出一层笑意：“有今日一诺，本公主便放心了。那本公主的雪绒就拜托耿司膳了。”

观察入微，却不多嘴，才是难得的。

耿司膳退下后，卫令姿终于又将眼神落到了萧彻身上。

正午的光透过窗棂洋洋洒洒落在他半边床上，薄被上瞬间被覆了一层明丽的金色。萧彻睫毛慵懒地覆在他一双狭长凤目上，白皙的面上秀眉如鬓，唇畔透着的一抹苍白，凭添了几分弱柳扶风的美人气质。此情此景竟如一副绝美的画一般。

“一切都吩咐下去了，雪绒的伤药本公主会让人专门去司药房取来，一日三餐，伤口敷药，便交给你们了。”卫令姿对着萧彻和王密的方向说着。

“雪绒，你可要乖乖吃饭，乖乖晒太阳。”

也不管这小团子能不能听懂，卫令姿兀自抱着雪绒一番交代后，方让绿珠将雪绒交到王密怀里离开长安宫。

王密抱着雪绒脸色铁青，雪绒反倒适应得宜，不动不闹。

萧彻看着一桌未动的珍馐，深邃的眸子泛起异样的暗涌。

“公主既然有心想帮周国太子，为何不与他开门见山？”

走在宫道回廊中，绿珠有些不解。

“这人进了大梁皇宫短短几日就送掉半条命，哪有这么容易就信任我。”卫令姿耐心解释着，“我与他只寥寥几面，话都没说过几句，若是对他示好才诡异。只怕他还要觉得我是与皇兄狼狈为奸，对他有所图谋呢。”

“那倒也不必冒险去乾元殿偷看公文，宁妃娘娘要是知道公主如此行事，只怕……”

“此事只要你不说我不说，便无人知道。”卫令姿忙忙打断，让她噤声，“他身上的伤可以治，可要心里一点指望没有，便是伤好了也跟行尸走肉无异。”

偷看公文，于这宫里真是有些离经叛道了。

一想到方才萧彻黯淡的眸子放出神采，她便又觉得有些值得。

无论是宁妃的劝告，还是在宫中生活多年的经验，都告诉她她应该对萧彻的事情置身事外。总归卫岐再折腾，也不敢真的要了他的命。

许是因为他中毒吧，她忽然开始可怜他了。

皇后嫡子，太子之尊，沦为质子被欺凌便也罢了，竟还被异母兄长谋算至此。除了这条命，他似乎什么都没了……

推己及人，也免不得有几分兔死狐悲之感。

毕竟皇室的牺牲品，真的太多了。

一个穷途末路之人，一点光，也足够他撑下去了。

卫昭对她的宠溺，她从来不怀疑：“日日送入长安宫的是康华宫的膳食，一般人不敢动手脚，明眼人就更不敢随意对他造次了。”

卫岐已被警告，宫中的宫人自然是不会找死的。

将雪绒留下，也算是个借口。

如今卫岐被卫昭亲自管教，他身边助纣为虐的人也没了，这宫中也算是能平静一时了。

“本公主住在东苑，他若死在这儿还让本公主怎么住。”

于是，为了改善“雪绒”的生活环境，她将雪绒一应用品都悉数送了过去，又特意从康华宫分拨了一个洒扫宫人负责萧彻宫中的洁净工作。

宁妃与刘姑姑起初不免会规劝几次。此后宫中一直相安无事，卫岐忙于卫昭布置的功课腾不出时间作怪，淑妃处不想横生枝节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之后宁妃也应是想到了卫令姿的用意，便不加干涉。

几个月后，萧彻伤势痊愈，卫昭明令之下，萧彻又可以回到显庠宫与太子几人一同读书。

下学时萧彻与卫岐难免打上照面，卫令姿也能适时出现，冲着卫岐皇兄长皇兄短地软声软语转移着注意。

加之他不能言语，同他说话自讨没趣，之后就算没有卫令姿出现解围，卫岐见到他也索性不屑翻个白眼便走。

骄傲如卫岐，对这样一个近似废人的哑巴，再没有与他一争的欲望。

而周国皇室，也并没有完全忘记萧彻这个太子。

每年中秋佳节、卫昭万寿之时，周国使臣都会借着贺寿之机给萧彻送来一个金漆匣子，没有书信，只有一个平安福袋。

四年的时光一晃而过，如深宫某处的藤蔓，渐渐就爬上了墙头。

一圆冷月从云中冒出了头，朦胧着一层乌纱渐渐升高，一阵风过，吹散遮蔽的云霭，一轮皎洁若白的玉盘便被托上高空，静静悬于天际，圆月照耀，一片银辉霎时洒满了四野。

又是八月十五，中秋佳令与卫昭万寿之日，梁国的朝臣和周、陈两国遣来的使者们都入宫进贺饮宴。

阖宫的宫廊挂满宫灯，一派灯火通明，炫彩辉煌，宫人们有条不紊地忙着，脚步错落有致落在长廊石板地上。

浮光殿上金碧辉煌，殿内鼓乐踏歌，君臣谈笑，觥筹交错，好不热闹。

御花园内陈设一个沉香木质的大香案，案上杯盏果碟祭品容器若干，酒盏酒爵三只，正对着天上月亮。

淑妃一身深紫色礼服立于香案前，身侧立着卫岐的太子妃容氏，身后依次是宁妃、云嫔，再后便是朝臣府中的女眷，依着自家主君在朝中的品级，穿着符合身份的命妇服饰。

执事姑姑三上香，读祝赞月颂文完毕，再由淑妃为首，静立月光之下屈膝而跪，施神行再拜之礼，恭敬虔诚为她们的君王祷告。

隔着御花园假山之后的名华亭中，一少女款款而出。

女子生得容貌昳丽，肤如璧玉，明眸皓齿，双瞳剪水。

她面上略施薄妆，眉心一点浅红色花钿，青丝高高拢起，纯金的步摇冠上镶着颗璀璨的明珠，稳稳束于发顶，两侧发丝挽成的双环缠于脑后，一串□□后压垂至腰间。

行走之间裙裾不动，步摇缓摆，禁步下的宫铃不出声响，端的是仪态万方。

卫令姿被亭旁的菁华湖中的河灯吸引了目光，缓缓靠近，各府的闺女们都自觉为她留出一个位置。

菁华湖水由邯城的护城河水引入，各宫妃嫔和命妇女眷们各执一盏河灯写上心愿，向月神娘娘祈愿后放于湖中，由河灯随水漂浮荡出城外，以寄所思。

宫外百姓会在此时守在护城河畔，等着宫中的河灯顺水漂流，一沾宫中中秋佳节的喜庆。

年年如此，是成习俗。

“公主，臣女这里还有一盏河灯。”身侧，一个清丽佳人向着卫令姿靠近，她的眉目舒婉，身姿窈窕。正值少艾却以薄纱覆面，难见全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