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条件？”
“不要让他看到你。”
“为什么？”我诧异地看着他。
“到时候你便会明白。”
我低头想了想：“好，我答应你。”
走在街上，看着自己身上别扭的装扮，和身旁萧任归不时露出的坏笑，我才猛然反应过来，我又被他耍了！
“喂，”我拽了拽他的衣裳，没好气说道，“你把我打扮成这个样子，分明是想占我的便宜！”
“老太婆，你就别啰嗦了，”他笑着环顾四周，用只有我们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道，“为了见你的心上人，牺牲一下也是在所难免。”
“你，”我刚想松开挽着他手臂的双手，却被他紧紧拉住。
“别动，我们现在可是一对进城卖菜的老夫妇，你若生气了，走得太快，会引起别人的注意。”
他表情严肃地说着，却难掩眼角的一丝怪笑。
我无奈只能继续与他搀扶着向前走，他一手扶着挑在肩上的一担卖剩下青菜，一手拉着我，不时转头向我露出几颗被遮住的残牙，看着他佝偻着背，脸上布满皱纹，一头乱糟糟的花白头发，我又忍不住想笑。
“笑什么？”他没好气地说道，“你也不看看你，满脸皱纹黑斑的肥老太婆。”
“闭嘴！”我止住笑，“我们要去哪？”
“如意馆。”他轻声说道。
“群芳院对面的那个如意馆？”我愕然。
他轻抚着我的背，安慰地点了点头。
“你怎么知道他会出现在那里？”我诧异道。
“到了你就知道了。”
我叹了口气点点头，虽然不想再走近那地狱般的地方，但是为了定楠，一切都值得。
隐隐有种感觉，似乎也想看看，我看不到的定楠究竟是什么样。
“老太婆，”萧任归突然拉紧我的手。
“怎么了？”
“替我擦擦汗。”
“你，”我刚想反驳他，却转头看到他示意我注意四周的眼神，一阵无奈，只好从怀中掏出锦帕，替他擦了擦额头。
“老太婆，”
“又怎么了？”
“我想喝水。”
“拿去。”
“你喂我。”
“你，不要太过分。”。
“喏，我腾不开手。”
他用一丝可怜的眼神看着我，我无奈，只能将水壶打开，递到他的唇边，看着他伴着坏笑喝了几口。
“老太婆，……”
“别说了，已经到了。”我打断他，看着前面努了努嘴，上面的匾额写着“如意馆”三个大字。
“老太婆，咱辛苦了一辈子，我都没请你下过一次馆子，”他放下担子，用苍老低沉的声音大声说道，“今日，老头就圆了你的心愿。”
“当家的，”我亦变换了自己的声音配合着他，“还是不要了，咱们赚点钱不容易。”
“听我的，”他拉紧我的手，“走吧。”
我们坐在楼上临街的一桌，对面就是我曾经待过的地狱—群芳院。
萧任归看到我不自在的神情，安慰地轻轻拍了拍我的背，然后细细观察着四周的情况，却一直不肯放开我的手。
“我们就在这等着，”他的目光锁定在楼梯的入口。
“这里？你怎么肯定他会坐在我们旁边，而不是找个雅间？”
“雅间看似隐蔽，可是却无法随时查看屋外的状况，而且若是有人在旁偷听，也不容易发现。反而不如我们身边的这个位置，既有利于观察周围，而且只要他们压低声音，这是临街吵闹处，不会有人听见。”他为我递过一杯茶，微微笑道。
“他有什么秘密？为何要如此小心谨慎？”我有些诧异。
“他如今身份不一般，此地不方便与你说。”
“那我们为什么要乔装在此等候？你们不是亲兄弟么？莫非你与他之间，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事？”
“我说过，回去之后，我会告诉你一切。”他抬手为我拢了拢鬓发，眼含柔情地看着我。
我正要开口，却被他突然握紧了手。
“这些都是你平日里爱吃的菜，多吃一些。”他忽然变低沉的声音让我心内一动，定楠来了？
萧任归夹了些菜放在我的碗中，笑意盈盈地看着我，我也顺手夹了些菜给他，也许从外表看来，我和他，的确像一对普通的老夫妻。
顺着他的目光，我回头一瞥，却已经拿不动手中的竹筷。
正从楼梯上来两个年轻男子，其中一个身着浅蓝长袍，外披深灰披风，风尘仆仆地走来，月白腰带，身姿凛凛，素玉束发，目若朗星，扫视整个大厅后向我们身边靠近。
虽然他变黑了许多，满脸络腮胡，皮肤也依稀可见常年在外奔波的沧桑，可是我一眼就能认出这个人，就是定楠，与我分别已有三年多的定楠。
他还是这样飒爽地向我走来，他的目光，还是这样温柔中带着一丝凌厉，只是多了几分刚刚奔波后的疲惫，跟我心中的那个魂牵梦绕的身影顿时重合在一起。
我已经控制不住自己，缓缓起身，却被一只手紧紧按着肩膀，我回头，对上的是萧任归微蹙的眉头。
“别动，”他轻声说道，转而放松了表情，抚着我的肩膀大声说道，“你看你，咱们的儿子不是从军去了么？看到长得像他的，又伤心起来了。”
萧任归向我身后露出一个不好意思的表情，我回头，却对上定楠警觉的神情，我定了定神，轻声说道：“对不起，当家的，我们回去吧。”
“别急，老太婆，”萧任归替我拂去泪水，微笑着说，“你看这些菜，咱们费了那么些银子，你还没怎么吃，等你好好吃了，我再带你到观音庙，替咱们儿子求个平安，好么？”
“恩。”
我点点头，自然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因为定楠身边的那个人我也认识，他身着青衫，小麦色峻冷的脸庞，正是与我刚刚分别不久的，墨青。
我也想知道他们两个人，为什么会在一起。
“找到了么？”是定楠的声音，有些疲惫和无奈。
“还没有。”墨青低声答道。
这里临着街，街上时有叫卖声，虽然我们与他们隔得近，想要听清他们的说话，却是十分费劲，这时我才明白为何萧任归会要和我打扮成一对老夫妇，老人家耳背，这样可以让他们二人说话没有什么顾忌。
萧任归一直握着我的手，我知道，他是怕我激动，也是在安抚我，他一边为我布菜，一边说着些不找边际的话，以消除定楠与墨青对我们的怀疑。
“群芳院找过么？”定楠问道。
“没有，她好不容易从那出来，怎么会回去呢？”
“不，你不了解她，以她的性子，首先想到的必然会是那个最危险的地方，况且你把乔装面具给了她，她自然可以换个身份隐藏在那。”
群芳院，乔装面具，说的不就是我？
原来定楠对我一直以来的行踪都知道，那他，为什么没有在我最困难的时候救我出去呢？我只觉得如火焰般跳动的心瞬间冷却。
定楠啊定楠，你根本不是什么南越的皇子，那日与我私奔，在小破屋中与文钢说的话全都是骗我的，你到底有多少秘密瞒着我？
你明知道我在群芳院，为何却不管我的名节与死活，害我毁容？
你一直不露面，却让江全和墨青骗我你已经不在人世，利用我入宫，我在你的心中究竟算什么？
“那，我立刻派人去找。”墨青说道，听到桌椅之间的碰撞声，似乎是已经起身。
“不需要了，她不可能在那里待这么多天，必定已经离开了。”
“那她会去哪里？”
“如果我没有猜错，她会去找萧任归。”定楠的声音中隐约有一丝叹息，沉默片刻，他说道，“这些日子，派人盯紧萧任归的府第，还有他的别苑，先不要打草惊蛇，看看有什么可疑之处，再做打算。”
“对不起，是我没有看紧她。”墨青自责地说道，“你不要怪师父，他也是为了你才这么做的。”
定楠沉默不语。
“那我们下一步怎么办？我已收到师父抵达南越的消息，一切都在计划之中。”
“你先不用管她，大事要紧。”定楠叹了口气说道。
看得出来，墨青是听定楠的命令行事的，他难道就是墨青和江全口中的主人？
我的脑海瞬间一片混乱，听着他们的谈话，我木然地重复着将盘中的菜放到自己口中的动作，却尝不出何滋味。
“吃得差不多了，老太婆，我们走吧。”萧任归压低嗓子咳嗽几声，伸手来扶我。
我点点头，却觉得浑身没有一丝力气，仿佛被什么抽空了身体，撑着他的手，才缓缓站起来，心中冷笑一声，或许在定楠的眼中，我们真的就是耄耋之年的两个老人吧。
我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定楠，他神情严肃，眉头深锁，眼睛一直注视着群芳院的方向，似乎还在与墨青商谈着什么重要的事情，可是，我却不想再听到他的声音了。
够了，有这么几句话就够了。
原来，他有那么多的秘密，玉林山，他究竟跟玉林山有什么关系，突然想到那位素未谋面的韩三爷，难道……
怎么会呢？定楠会是韩慕水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