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阿嫣睡得并不安稳，梦里全是小绿和旧老头在说话。她甚至怀疑自己看到的是不是幻觉。

她顶着个黑眼圈，往藏书阁深处走，边走边喊：“旧爷爷，小绿姐姐，你们在吗？”

“看吧看吧，”小绿欣喜地飞了出来，因为是白天，她身上的光团略显黯淡，她得意地转身，“我就说小姑娘不会忘记我们的。”

旧老头不服气地哼哼两声。对阿嫣笑得慈眉善目：“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我这里什么书都有，上至天文下知地理，五界秘术，奇人异闻，春闺密事……你要寻的书籍我这里都有！”

“阿嫣。前辈，您这里当真什么书都有？”

“那可是，连禁书禁术都有！”旧老头得意地仰起头，“知道这几千几万年多少人觊觎这里么。早期观星阁没有这些复杂的保护秘术，一堆堆一群群人想占有这里。后面玄凝不堪其扰，带着观星阁搬到了赤霞间。”

“结果现在人太少了，每日都好无聊，”小绿打了个哈欠，“自那之后，算上你也才四个人来过这里。”

旧老头环绕着阿嫣飞了一圈：“阿嫣姑娘，我观你周身气息，你是灵兔族的是不是？刚好我这边也有不少适合灵兔的法术，保你学了之后雄霸一方，称霸灵兽山！”

“可没那雄心壮志，”阿嫣摆摆手，随后叹了口气，“不瞒您说，我也确实被法力问题困扰着。星君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想提高自己能力协同她作战。”

“哎呀，救命恩人～～这些旖旎的事我可很了解，”小绿拖长音，“干嘛想着作战？投怀送抱，以身相许啊。”

“这……”阿嫣脸皮红了红，“感情是很玄妙的事啦，我现在不急不急。”星君那么厉害，怎么会喜欢她？

“还说我呢，绿丫头，你满脑子都是恋爱！”旧老头骂了两声，盘起腿来，慢悠悠地说道，“姑娘，你现在既还没有辟谷，说明灵力基础很差，若要习武，则要学习大量的东西，你有考虑好么？”

“我愿意！”

阿嫣很多次回想，如果星君不救自己会不会命丧那地，答案是不会，老师一定会拼命救她。但那时候死亡已经快将她冻结，让她无暇再去细想。

生与死的界限其实很薄弱。星君救了自己，那自己就要拼死守护她。

旧老头给她找来几本书册，让她照着上面强健筋脉，尝试化形。

阿嫣对上次的事情心有余悸，但想到要报答的事情，咬咬牙开始练习。她将体内灵气汇聚到一处，想要冲开最后的防线。

没有任何变化。她茫然地睁开眼。体内没有之前的疼痛，也没有一通百通的感觉。

旧老头挠了挠头发不多的脑门：“不应该啊，这种方法很适用灵兽的。”

小绿撑着下巴，大大的眼睛转啊转，也在思考：“没关系的，可能你是特殊体质，只适用于某种功法。”

她飘着飞远了，搜罗来各种各样的化形术书，噼里啪啦散在阿嫣面前：“你要不都试试？”

是一场苦战啊。

她乖乖地一个方法一个方法试，肚子饿了就掏两颗梅子干来吃。但努力归努力，身体还是一点反应都没有。

时间很快到了晚上，阿嫣垂头丧气地摊在地上：“可能我本来就不是学术法的料吧，好累啊。”

“这……”旧老头和小绿也一筹莫展。他们虽然精通书本知识，但遇到了切实的问题还是有点应付不了。

阿嫣仰头望着天花板出神，头顶传来筝声。乐器的声音如同三月初化的雪水，潺潺流进耳中，曲调却带着一丝苍凉。

“星君又在弹筝了。”阁灵们依靠在墙上，安安静静地欣赏。

筝声渐弱，一个声音和着筝声开始吟唱。

“采采卷耳，不盈顷筐。

嗟我怀人，寘彼周行。”

那声音清冷幽远，空灵得如同飘浮在云端。

“陟彼崔嵬，我马虺隤。

我姑酌彼金罍。维以不永怀。

陟彼高岗，我马玄黄。

我姑酌彼兕觥。维以不永伤。”

筝声越来越快，听着越发凄怆。阿嫣的心跟着一起被揪了起来，酸楚痛苦的思念情感与筝声仿佛形成了共鸣。

“陟彼砠矣，我马瘏矣。

我仆痡矣，云何吁矣！”

一曲毕，阿嫣依旧沉浸在情绪里难以脱身。她刻意忘记自己来到神界已经多久，仿佛这样就不会想起那些往事。心上的伤疤看似结了痂，但其实根本没好，依旧烂成一团，血肉模糊。

她不怀念灵兽山，但她怀念那里的人和回忆。

旧老头叹了口气：“对我们这些寿命长的老家伙来说，思念真是最难以根治的疾病。”

小绿看着阿嫣，脸上挂着担心的神色，拍了拍她的肩：“今天就别练习了，好好睡一觉吧。”

“不要，”阿嫣严肃地摇摇头。她要让自己强大起来，从心灵到能力，由内而外地真正强大起来，“旧爷爷，小绿姐姐，请将现在的我能学习的书，都给我找来。”

旧老头和小绿对视一眼，立马飞去帮她寻找。

阿嫣吸了吸鼻子，继续化形术的练习。她翻开《仙兽辟谷》，照着术法练习了两步就发现了不对劲。奇怪的灼热在体内疯狂乱窜，和那天的感受极其相似。

“啊！”阿嫣痛得尖叫一声，五脏六腑像突然被一只大手攥住，使劲地扯。

两只阁灵闻声赶来，阿嫣已经痛得躺在地上，脸上发白。不久后，疼痛迅速消失，仿佛之前从未出现过。

“你还好吗小阿嫣？”小绿凑得近近的。阿嫣这才看到小绿眼眸是绿色的，像宝石一样透亮。

她摇摇头。已经逐渐习惯了这种变故。

“阿嫣，刚刚在学什么术法？”旧老头一上一下地捋着长胡子，“让我来看看是什么原因。”

“《仙兽辟谷》。”

小绿拿起书籍，翻来覆去地认真查看。旧老头皱着眉，对书籍施了个法，它的周身亮起金色的光芒。

“没有被人恶意地下咒术。内里内容完好，也没有被动过的痕迹。”旧老头抱着胳膊总结道。

“这本书很正常，那会不会是阿嫣自身的原因呢？”小绿撑着下巴，将书拿近，“而且她对灵兽术法没有反应，那我猜测她可能是对神界术法有排斥反应？”

阿嫣眼睛瞪圆：“我来神界后学到很多法术，都没有什么排斥反应啊？”

“你学的那些都是基础法术，五界通用的，”旧老头摆一摆手，“绿丫头，你这么一说我倒想起来了，魔族，妖族以及一些特殊的人神兽族，都会对神界法力产生很强的抗拒。”

“如果是这样就好办了，我们直接把五界的化形术都找过来让阿嫣对应着练不就好啦？”小绿激动地拍掌。

“可是！！”阿嫣提高声音，让兴奋的阁灵注意到自己，“我是灵兔，不是什么魔妖族，更不可能是特殊体质了。”

难不成她是像怀绯那样的妖兽混血？但她从小到大并没有暴乱的时候啊。

“总之！”她大声嚷嚷，“化形那些之后再说，我现在就先学其他功法！”

小绿担忧地看她：“如果你不去寻找化形术的切入点，后续进步可是非常缓慢的哦。”

“没事。”扔出这句话，她开始埋头苦学。

虽然说得好听，但这时候的阿嫣根本没有学习的心思。思绪飘散得很远，她担心如果自己是一只妖或者魔，朋友们和老师会怎么看她，星君还会像现在这样温和吗？

也不怪阿嫣多想，毕竟兽界的孩子们从小就知道，妖兽二族是与其他族极端对立的，其中神界的反抗情绪最大。在各种故事话本里，他们残暴嗜血，以挑起战争和食人为乐，没一个好东西。阿嫣对他们是刻在心底里的排斥。

她收回思绪，强撑起精神看书。

阁灵们找来的术法书都是有一定难度的，完全不能用吹一口仙气就能解决。阿嫣明白小绿说的“进步缓慢”是什么意思了，书上的字就跟飞虫似的胡乱飘浮在天空，一遍遍阅读的咒法却根本不进脑子。

阿嫣越看越晕，直接趴在书上昏睡了过去。

小绿立马飞到她的耳边，想喊醒她。但阿嫣这一天耗费了太多灵力，任凭她怎么折腾都不醒。

阁灵们没办法，只得将屋子里面的被子变出来，盖在阿嫣身上。

阿嫣梦到了之前的事情。梦中给灵兽山的场景罩上了一层昏黄的灯光，每一个角色都被记忆无限美化。她似乎回到了孩童时期，在梦中，她灵力高强，有很多很多朋友，大家都围绕着她，唱快乐的歌。她幸福地转圈，却感到一丝不对劲，因为那里没有阿绯。

梦境中的画面变了，变成一个个正在崩塌的山洞。她拼命逃啊逃啊，却还是被黑暗吞噬。梦中一切都成了虚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