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冥冥小姐，歌姬前辈，你们先聊。我和悟有些别的事要忙。硝子，先走了。”勒着五条的脖子小杰和硝子点头示意，在硝子点过头后就押着人走了。

拽着神子走到球场旁边的林荫路上，坐在花坛的石坎上，少年问同行人“怎么生这么大的气？”神子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望着少年“她说话那么过分老子不能生气吗？她都当着我们的面挖人了！”

“可是我不会跟她们走啊。你知道的不是吗？”“那又怎么样？你不跟她们走是因为你和我们更亲近，又不意味着她就没有这样的想法了。”看着神子一脸理直气壮地说出这样的话小杰感到很茫然。

有时他会想，或许这些人也并非是他的同路人。优越的身世让他们认为世界天然是围绕着自己运转的。他们会更多地思考一个人做什么事情的核心目的，而非立于他们面前真切的人事。

这种敏锐的洞察，来自什么呢？他并非对这样的真知灼见不满，但是他感到莫名的不适。他面前的少年神子、同期的硝子，指导他们的明美小姐和夜蛾老师。这些人有着一脉相承的冷漠与凉薄。

说好听些是不以物喜，说难听些他们仿佛永远不会被什么所打动。一开始他认为这是咒术师必须具备的品格。但是冥冥的出现又让他看到了另一种可能。那种真实的、野蛮的生命力。对于这个世界一无所知而带来的横冲直撞的美感。

那是在他遥远的故乡最常见的东西。步步为营的人生也不错，远见卓识真的很好。但是他看得遥远的方式和这些人并不相同。他是用成长中一次次的疼痛和被排挤的命运在反复的试探中模拟出来的温柔谦和。而骨子里，他其实并不是一个能够以一见十、温润包吞的人。

不如说恰恰相反，他总是惴惴不安地惶恐，瞻前顾后着举步维艰。他害怕自己做得不够好而拖累同伴，他害怕自己不够优秀不能够承担身上的责任。太多人对他有太高的期望，他试探着踩着一触即断的钢丝不想让任何人失望。

他太清楚自己是没有自我和梦想的人——所以为了他人的梦想和幸福他愿意献上一切。只要这个世界最后能够得到真实的幸福。

可是为什么呢？为什么当他真正身处这样拥有改变这个世界能力的一群人之中的时候，他发现似乎这些被上天眷顾的人并不同于他想象中的模样？

他们冷静自持，沉稳而凉薄。在他们的眼中生命是可以置放天平两端的筹码，是在权衡过后可以轻易舍去的东西。他能够理解世事不尽人意。

但是为何他们连一丝伤悲都没有？他们只是做出了这样的抉择，尔后执行。在尘埃落定后甚至没有一丝的遗恨。那些死去的人们、那些苦痛的挣扎、那些在阳光的背面被彻底放逐的，呐喊着请求拯救的，这一切的一切，在这些人的眼中，难道一文不名吗？

他无数次诘问自己，是我错了吗？是我没有足够改变这个世界的能力还渴望拯救每一个人有错吗？还是我误会了呢，其实他们也很难过，只是他们没有时间把心绪沉浸在这些毫无意义的悲苦之中。

世界扭曲而混乱，他在人世两端找不到安处。在哪边他都格格不入，是拯救者和被拯救者两方的弃卒。不，想得太远了，他不是要和悟说这些的。

“我哪儿也不会去。你和硝子是我为自己亲手选出来的家人。明美小姐和夜蛾老师对我也不只是授业之恩。如果没有你们我这一生都不会看到这样的风景。你们是我生命的一部分。我永远不会离开你们。除了死亡，没有任何能够把我从你们身边带走。”

轻吐一口气，紧张的少年继续说道“而且，我感觉，冥冥小姐应该主要还是在逗你玩。哪儿有人没事把别人同学挖走的。”白发神子双手抱胸，“但她确实对你很感兴趣。她看你的时候给人的感觉很烦。”

“嗯，悟，我觉得我必须要跟你科普一个很重要的常识。就是，不管一个人跟你是什么关系，无论多么亲密，他都不是你的所有物。在是你的什么人之前，那个人首先是一个完整独立的人格。你不能因为自己的想法去左右他的感官。”

“老子没有啊。老子在很客观地跟你说冥冥很讨厌。”六眼神子很认真地解释到。“但是我会因为你的发言对冥冥小姐产生不太好的看法。”少年停顿了一下，在心下吐了一口气，他抬头看向白发神子，一字一顿道“因为悟是很重要的人。悟的观点会让我的意识产生偏移。”

“说真的，杰，你要是个女的还出自御三家就好了。这样老子就可以直接把你定为联姻对象不用被那些老东西烦了。”少年人思索了片刻，想到了一个绝妙的主意。他笃定他这一生从来没有想到过这么巧妙的方法。

“要不你变个性吧杰，至于家世，老子可以直接武力镇压反对的声音。”小杰鼓掌，用十分浮夸的语气赞叹道“哇哦，那真是太棒了！但是尊敬的五条家主，您有没有想过，其实您可以略去这些花里胡哨的过程，直接通过武力镇压的方式让他们不要对你的婚事指指点点呢？”

有天才，但只天才了一点。然后小杰笑了笑「是啊，想那么多做什么呢？他们也不过只是十来岁的少年，同我一般年纪。又被这个世界捧在手心上。没有见过那些苦痛的麻木。

即便如此，他们也抱以一腔热忱在为了那些他们根本不了解的绝望在战斗不是吗？既然如此，又有什么好纠结的，我只要与他们一同，创造一个我们渴望的世界就好了。」

细碎的爱从天上落下来，从地面飘上来，铺天盖地的阳光落在少年人的脸上心上。他听见自己的心脏在为这个世界跳动的声音。「这就是我所渴望的幸福，这就是我所爱着的世界。」

“那你不跟冥冥玩。”“你是完全不会感觉这很幼稚吗悟，你也是歌姬前辈吗？”神子用手捂住耳朵旁边表示听不见，然后开始耍赖。“不管，你就老子一个男同期。你不答应老子老子就孤立你，让你只能跟她们那些女生去玩！”

两个人讲完之后本来准备去操场找女孩子们，结果被告知女生们已经到硝子的工作室里了。男生们赶到的时候，冥冥倚着办公桌在转笔，硝子和歌姬在分小零食吃。

五条自顾自做到硝子平日办公的椅子上拉开抽屉抓出自己喜欢口味的糖果就拆开吃了。嘴上还叫着“杰你吃糖吗？”

“你送的？”停下手中转着的笔，微微向小杰的方向抬了一下，冥冥漫不经心地问到。“嗯，怎么了吗？为什么觉得是我送的？”“因为家入同学一般不用这种杂牌货。”

冷凝的氛围在两人中间滞顿，尽管双方面部表情都未变化，但是从旁观者的角度能够很明显地感觉到空气突兀焦灼起来。

“冥冥小姐一直这么热衷于激怒他人吗？”少年带着温和的笑容轻柔地说。冥冥不置可否“只是说了一些无伤大雅的事实，不要这么敏感，夏油。我只是想通过这些细枝末节告诉你，京都校为什么比东京校更适合你。”

放松身体，整个人往后倚靠在沙发上，硝子开口“冥冥前辈完全没有作为客人的自觉和意识吗？尚且不说这里是东京校，你在我的地盘上当着我的面离间我和我同期的行为究竟有多么不道德。

夏油是明美小姐指定的未来东京片区监管继位人。如果我们把你刚才说的话转达给明美小姐，您猜京都校下一次，会在东京校手上，吃多大的亏呢？”少女言笑晏晏地释放着自己的怒火。

把手中的笔插回笔筒，冥冥耸肩“不要介意家入同学，我只是觉得，比起东京校，京都校确实更适合夏油同学。或许你们会认为更好的资源能够让他走得更快些，但是人的上升应该是螺旋式的，一步登天的代价是高昂而苦痛的。他不见得能够承担。

我当然知道也相信你们是真切地爱着他。但是他身上那种柔韧的温软，并不适合你们这些出自顶级豪族的人所生存的地方。他脆弱而敏感，本身活在幻想国里就和你们这些精致的现实主义者不同；更何况无尽的战斗本就令人疲乏，来之不易的喘息瞬间，还要寻找和你们相处之道的话，那未免太为难了。”

“那是我们的事。毋需您一个外人来言道。冥冥小姐，我们客气称您一声客人，并不代表我们就一定不会对您展现攻击性了。手再长，不要伸到别人的家务事里。”

剑拔弩张的环境里歌姬举措不安，她坐在硝子的旁边想拉一下硝子，但又觉得冥冥好像确实做得有点不对。看向冥冥的时候却发现对方根本没在关注自己。紧张得捏起了手指，鸦眼将躁动不安的担惊受怕同步给冥冥后，冥冥叹了一口气。

“好吧，我逾矩了。不过，夏油，任何时候，欢迎你到京都校来玩——以我个人的名义。”走到靠歌姬近一些的另一方沙发上坐下掏出手机，冥冥就不再说话了。

为了缓和紧张的气氛，歌姬小声开口“那，我们接下来，干什么呀？”硝子撕开果冻包装纸“等饭点。或者玩点什么？”“饭点还早吧，玩什么啊？”五条神子举手“我和杰去打球了，歌姬你陪硝子在这里坐班。等到饭点校门口集合，怎么样？”

“为什么在你的安排里我永远都在医疗室坐班？我是不用休息的手术机器人吗？”神子瞪大眼睛“啊，原来你不是吗？”硝子站起来一拳往神子脸上捶过去。

总之呢，最后，一行人莫名其妙到了室内影院，在被两个女生围殴之后，五条悟同学勉为其难答应了不看宝可梦系列大电影，换成了《遗愿清单》。

寂静无言中影片结束。硝子摇头“生命这样脆弱呵，人生总是无常。”白发神子碎碎念“很不错了已经。至少他们最后都算得偿所愿了。”歌姬伸出一根手指“所以说啊，人类的浪漫之处，就在于我们会追寻美好的事物并将他们付诸现实。

要是有一天不用再和咒灵战斗了，我也要去做我喜欢的事情。”冥冥轻笑“那你自己想做的事情，是什么呢？”歌姬愣住，笑容瞬间垮掉，然后整个人的光都散掉了。温柔的少年接上话头“可是为了人们幸福而战本身，就足以支撑起我们的欢喜了啊。咒术师不就是，为了人们的幸福而存在的吗。”

硝子抬手按住夏油的肩膀“当然不是这样，夏油。你怎么会这么想？如果你的生命里只有他人而无自我，那么这一定是不对的。绝对不可以这么想。”小杰皱眉，一脸疑惑地询问“为什么？”

硝子被问住了，对啊，为什么呢？如果这就是夏油真正渴望的人生，那又有什么不可以呢？但是，但是不对，有什么地方有问题。可问题是什么呢？她不明白，她也无法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