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柠懵了,忘记憋眼泪,忘记吸鼻子。忘记了时间,忘记了地点,忘记了她跟廖沐这些年发生的所有事情。某个刹那,她仿佛回到了高中时,肆无忌惮地跟他撒娇,有恃无恐地跟他胡闹,他永远都会照单全收,永远都会无条件地包容她。
她回到过去了吗?
平安果和玫瑰花从她的怀中滑落,她张开双臂,试着向小时候那样回抱他。
她环住他腰际时,她感觉到廖沐的身体很轻地颤了一下,于是她的梦醒了。
环在她后背上的手也已松开。
这一刻,他们站得离彼此很近,却也很远。咫尺天涯,没人能够跨越。
“对不起。”廖沐瞥开停留在她身上的视线,率先开口。
庄柠抿了抿唇:“没关系。”
廖沐弯腰捡起平安果和玫瑰花,递给她。庄柠去接,小心地避开他的手。两人退到原先的距离,两人都没再说话。
等了很久,终于叫号。店内空调暖风吹得庄柠浑身畅快,她把羽绒服递回给廖沐,轻声说:“谢谢。”
廖沐:“不用。”
这家店庄柠来过好几次,快速把喜欢吃的都勾选了,便把菜单递向廖沐。
上菜时,她发现他跟她点的菜一模一样,心里涌出一股说不出的怪异感觉。
好像……并不怎么反感。庄柠飞快地收回视线。
两人各自沉默,庄柠百无聊赖,听隔壁桌聊天。到有趣的地方,不禁轻笑。
对面的人察觉到她的动作,她慌忙绷直唇角,疑惑怎会被他发现。
服务员上菜,庄柠加了两瓶啤酒。
廖沐纠正:“不用酒,可乐就好。”
服务员问:“两瓶都换成可乐吗?”
“是的。”
“不是。”
两人异口同声,庄柠有些尴尬。
服务员看看她,又看看廖沐,问:“要啤酒还是可乐?”
廖沐果断说:“可乐。”
庄柠张了张口,最后只是把喉咙里的“酒”字换成了“一瓶冰的”。
廖沐很轻地皱了下眉,终究还是没再阻拦。
以前的庄柠酒量很差,也不喜欢喝酒,但是工作应酬变得,渐渐也就习惯。
她吃得不慢,因为应酬时并未顾得上吃多少。过了会儿,她发现不对,他几乎没怎么吃。
直到她吃饱,他才慢吞吞将剩余几串吃掉。
买单时,他先掏出手机,她慌忙伸手盖住他的付款码,迅速去自己的手机。
廖沐垂下眼帘,视线落在她搭在他食指上的小拇指。
“可以了,”收银员笑着说,“欢迎下次光临。”
庄柠收回手机,也收回手。
出门,寒风凛冽呼啸,空气凉得庄柠呼吸一滞,狠狠地打了个喷嚏。
廖沐将羽绒服重新披在她肩上,她赶忙往旁边躲:“不用,我打车回去。”
廖沐拎着羽绒服,沉默片刻,耷拉着眼帘,很轻地点头:“好。”
同时用好几个打车软件叫车,可惜今天日子特殊,还需要等很久。
不知道廖沐走了没有,刚才她说完就一路小跑跑到了路边,都没来得及问他怎么走,就落荒而逃了。
今天的表现属实糟糕,她不敢正大光明地退回去找他,只能假作拨头发,不经意地朝后看。
她一瞥,就瞥到了廖沐。他像一尊石雕,静立在他们分别的地方。
只短暂地疑惑一瞬,她就感觉到对方的视线停留在自己身上。
糟糕!又被抓包了!
庄柠心虚不已,于是故作繁忙地看手机。几分钟过去,排队的人数并未减少。她有些悲壮地拢紧大衣衣领,朝地铁站方向走去。
走着走着,她的脚步渐渐放慢下来。他不会也是在等车吧?
迟疑片刻,她还是决定提醒他。
看她远远走来,廖沐吃了一惊,很轻地皱了一下眉头,迅速在她身上扫视一圈,确认她一切安好,眉宇间的紧张才消散。
庄柠走到他面前时,他已敛目,她未察觉,只是硬邦邦地问:“你等车?”
廖沐淡声应道:“嗯。”
庄柠好心提醒:“别等了,这个时间打不到车。”
廖沐:“嗯。”
他现在只会说“对不起”和“嗯”吗?
她有些郁闷,抿了抿唇,她又说:“你坐地铁吧,坐几站再打车会快很多。”
廖沐:“好。”
“行吧,”见他依旧没有要走的意思,庄柠不好再劝,“我要去地铁站,你要是不知道怎么走,可以跟着。”
身后渐渐有脚步声跟上,她听到廖沐的声音响起:“远吗?”
她说:“大概七八百米。”
“嗯。”廖沐应了一声,将羽绒服披在她的肩上。
天边渐渐有雪花飘落,很快融化。庄柠抬头,有雪片飘落在她的眼帘,融化成下水滴,滚落到她的眼睫。
庄柠难受地揉眼睛,没留神脚下。
不知踩到了什么,她脚底打滑,她还没反应过来,就跌进坚硬的怀抱里。
草木清香将她紧紧包裹着,她惊魂未定。
“小心。”他很快松开圈住她的手,向后退了小半步,与她拉开距离。
他到底想表达什么?拉她的是他,把她拽进怀里的也是他,怎么又避之不及?
她硬邦邦地回答:“知道了。”
行!既然他想跟她保持距离,那她就走快点,走快了自然就保持距离了!
于是,她迈开一大步。然而,左脚刚一碰到地面,一股钻心的疼痛便自脚踝传来,她疼得眉毛都皱在了一起。
“怎么了?”廖沐从背后扶住了她。
庄柠知道自己今天彻底完蛋了,耷拉着脑袋,垂头丧气,破罐子破摔地说:“脚腕好像扭到了。”
廖沐立时俯身,拉下靴子拉链,轻轻碰了碰她的脚踝,感觉到她颤抖,她的眉头也狠狠地皱了皱。重新帮她穿好鞋子,他蹲在她面前:“上来,我背你。”
“不用,”庄柠倔强摇头,“我能走。”
沉默两秒,廖沐站起来,缓缓点了点头:“好,那我扶你。”
她有心拒绝,奈何脚疼,只能任由廖沐托着她的胳膊,一瘸一拐地往地铁站方向走。
如果她今天穿的是平底鞋,也许能坚持。可惜她今天偏偏穿了□□厘米高的高跟鞋,左脚每碰一次地面,就如踩在钉子上。没走几步,她已冒冷汗。
几百米的距离对她来说已是遥不可及,她自知撑不住,提议:“要不再试试打车吧。”
廖沐:“好。”
前方依旧有很多人排队,眼巴巴地等了一会儿,她无奈地取消订单:“算了,还是坐地铁吧,打车等太久了。”
“嗯。”廖沐应了一声,上前一步,停在庄柠面前,侧头问她,“我背你?”
沉默片刻,她还是认命地趴在他的背上。
她说不清是什么感觉,酸涩、委屈、愤懑、眷恋……样样都有,种种交错。
眼泪不争气地滚落下来,越滚越多,越滚越快。
她不敢抽手去擦,怕被发现。只能努力仰头,尽量不让眼泪落在他的身上。
走了几步,感觉到他的身子猛然顿了下,她感觉到有些奇怪,便忘记了仰头。
泪水噼里啪啦砸落在他后颈裸露的肌肤上,越砸越多。
廖沐彻底停下了脚步。
庄柠知道自己穿帮了,索性破罐子破摔地擦眼泪。
静默片刻,廖沐说:“对不起。”
他的声音又涩又哑,还夹杂着一丝鼻音。她很茫然,不明白他为何道歉。
“柠柠……”廖沐闭了下眼睛,轻声说,“不要哭。”
他越是温柔,她就越是忍不住。
见劝说无效,廖沐不由加快脚步。他们来到附近的一个商场,廖沐径直把她带到楼上运动品专区。
“麻烦拿一双38码的女鞋,要最软最好走的。”
庄柠茫然地仰头看着他,看到他眉头紧拧在一起,下意识地扯了下他的衣袖。
感觉到他视线垂落,她立刻退缩,手也倏地收了回去。
“这双可以吗?”服务员拿来一双白色运动鞋,“这是我们的新款。”
廖沐接过鞋盒,蹲在庄柠面前,脱了她右脚的靴子,又将运动鞋穿在她的右脚上,扶她站起来:“试试。”
庄柠机械地踩了一下。
廖沐:“硬不硬?”
庄柠茫然摇头。
廖沐扭头对店员说:“就这双,麻烦帮我们把靴子装起来。”
说完,便小心地拉开庄柠左脚靴子的拉链,轻轻的把靴子从她脚上往下退。
“嘶——”
庄柠疼得倒吸凉气,下意识问:“你干什么?”
廖沐的唇角绷得笔直,直到靴子彻底脱下来,才回答她:“换鞋。”
“换鞋干什么?”庄柠更加迷茫了。
廖沐收拾靴子的动作停顿一下,很轻地说:“你不是想自己走吗?”
庄柠:“?”
只是短暂地怔了一瞬,她就想明白,这是他不想背她的借口。配合地“嗯”了一声,她试着自己站起来。
店员拿来手提袋,庄柠准备掏手机结账,没曾想廖沐先她一步,替她买单。
庄柠:“多少钱,支付宝给你?”
廖沐:“不用。”
庄柠扭头望向旁边的店员:“不好意思,请问这双鞋子多少钱?”
店员看看庄柠,又看看廖沐,有些尴尬地说:“1199。”
庄柠:“好的,谢谢。”
说完,她便低头操作手机。
廖沐耷拉着眼帘,双唇绷得笔直。
“好了。”庄柠淡声说,又问店员,“请问这附近有卖拐杖或者轮椅的店吗?”
店员摇头:“不好意思,我不清楚。”
庄柠在心里叹了口气,她硬撑着,一瘸一拐地往楼下走。
廖沐不远不近地跟在她身后。
庄柠客气同他道谢:“今天多亏你了,早点回去休息吧,我打车回去。”
廖沐说:“我等你上车。”
不想背她,却要陪她等车,他是在施舍她怜悯她吗?
庄柠感到委屈。
这一切都是她咎由自取,买了平安果买了花,她直接回家就好了,为什么要好奇到底是不是廖沐?就算是确认了是他,她一走了之不好吗,为什么非要跟他一起吃饭?吃完饭各走各的不好吗,为什么非要邀请他跟她一起去地铁站?
她真是活该!扭脚就是她的现世报!
廖沐站在她的身侧,自从说完“等她上车”,再没说话,也没有再把视线投落在她的身上。过了一会儿,他听到一声极其细微的抽泣声,很短很轻的一声,却准确无误地击中他的心脏。
他霍地扭头,看见庄柠低头啜泣。
她肩膀抽动的幅度很小,看上去像只受伤的小动物独自舔舐伤口。
廖沐只是看了她几秒,就觉得不疼不已:“你……不要哭。”
庄柠未听劝。
廖沐定定地看着她,良久,唇角漫开一丝苦涩的笑意,着魔似的喃喃:“对不起。”
他一边道歉,一边上前,轻轻地托起庄柠的脸颊,轻轻地擦去她脸颊上的泪痕,轻轻地说:“不要哭了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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