稀里糊涂地被拉上车,庄柠茫然不知所措。廖沐担忧地看她,弯腰替她系上安全带。
一瞬间,他们的距离拉得很近,庄柠只要稍稍低一点下巴,就能碰到他。熟悉的味道闯进她的鼻腔,她终于回过神,慌乱地、僵硬地定在方寸之地。
车子平稳驶出,空气仿若凝固,尴尬的气氛蔓延,窒息之外,还有莫名焦灼。
庄柠受不了这样的氛围,硬着头皮打破沉默:“这是你的车?”
廖沐:“嗯。”
庄柠:“你的车怎么开滨安了?”
廖沐:“有事。”
庄柠恍然:“出差坐高铁更方便,外地牌照会限行。”
廖沐轻声回她:“来不及。”
庄柠愣住,觉得有点怪,却也不愿再多想。
她没再说话,廖沐似乎也有心事,车里再度变得安静。
前方拥堵,车辆龟速前行,廖沐扭头看向庄柠:“柠柠,中午想吃什么?”
“?”避开他的视线,她说:“不想吃,没胃口。”
似乎早已猜到她的答复,廖沐毫不在意:“我中午接你去吃饭。”
许久不见,他竟变得这么霸道,庄柠并不买单,“不去,不吃。”
车子向前滑了一小段,廖沐很轻地叹气:“就当陪我吃顿饭,可以吗?”
似是怕她不答应,他的语气有点可怜也有点低沉:“我在滨安人生地不熟,连个说话的人都找不到,一个人吃饭太寂寞了,你陪陪我吧。”
“???”
她竟不知,他会撒娇。
“可不可以?柠柠?”廖沐又问。
是这个世界疯了还是他疯了,亦或者是她疯了?
庄柠有心拒绝,可他的语气实在太可怜,让她联想到路边的流浪狗。
否定的句式在喉咙里打个滚,就变成有些别扭的问题:“甄天祁不是在滨安,你找他陪你不行吗?”
廖沐毫不犹豫地否定提议:“不行,老甄的球馆最近生意特别好,他走不开。”
十几公里之外,甄天祁躺在球馆的空地上,狠狠地打了个喷嚏,喃喃道:“现在做生意也太不容易了,入冬几乎都没人打球了。”
廖沐的车里,庄柠再次提议:“你同事不能陪你吃饭吗?”
廖沐:“不行,这次就我一个人来滨安。”
怪,他的反应很怪。
庄柠做最后的挣扎:“饭非吃不可么?要不我给你叫外卖吧。”
“柠柠……”
他喊她的名字,又低又轻,尾音时故意拖长语调,简直坐实了撒娇的行径。
庄柠揉了揉有些发麻的耳朵,不情不愿地说:“快下班的时候我联系你。”
好不容易熬到公司楼下,廖沐飞快的下车,留下一句“等等”,就快速跑开。
距离上班还有二十多分钟,好像等等也不耽误。庄柠鬼使神差地靠回到椅背。
约莫等了十来分钟,廖沐回来,手里拎着一个塑料袋。
远远看见他脸上挂着的一丝笑意,庄柠有种逃跑的冲动。然而,她刚下车,廖沐就追上来,把塑料袋挂在她手腕上。
“早饭拿上。”
“我吃过了。”庄柠硬邦邦地说。
廖沐轻声说:“听话。”
早饭在庄柠的办公桌上从早上躺到中午,都无人问津。临近午餐时间,庄柠终于向它们投来目光。
她在纠结要不要跟廖沐吃午饭,如果放他鸽子,他会放过她吗?
犹豫良久,她还是决定做一个守信的人。
庄柠拨通廖沐的电话,干巴巴地说:“你地址报给我,我来找你。”
廖沐:“不用,我在你公司楼下。你想吃什么,我带你去。”
庄柠:“?”
廖沐的车还停在早上送她时停靠的那个位置,庄柠一眼就看到了。钻进车里,她隐约看到廖沐很轻地向上扯了下唇角,转瞬就拉平了。
笑什么?
庄柠满腹狐疑,并未提问,指向街道斜对面的一个商场说:“去那边吃。”
“好。”
对于午饭,廖沐没有想法,庄柠随手指向一家椰子鸡:“那就吃这家。”
廖沐点头:“好。”
等餐时,庄柠没说话,低着头按手机。
【柠檬树:姐姐你在干什么?】
【柠檬树:我好无聊啊。】
感觉到裤子口袋里的手机接连震动了两下,廖沐掀起眼皮朝庄柠看了一眼。
庄柠只当没感觉,若无其事地继续打字。
【柠檬树:我今天中午吃椰子鸡,我们这有一家很好吃的,有机会带你吃。】
手机又震动一下,廖沐慢声对庄柠说:“柠柠,我去下洗手间。”
“哦。”
一脱离她的视线,廖沐就把备用机掏出来。他站在直梯附近,专注打字。
【20171121:我在开会,还需要一会儿,你好好吃饭,迟点联系你。】
发完,廖沐觉得还缺点什么,想了想,又发。
【20171121:多吃一点。】
“哥哥。”
他的消息刚发送出去,庄柠的声音就在他的背后突兀地响起。
猛然打了个激灵,廖沐慌忙将手机揣进裤子口袋。
他的动作没有逃过庄柠的视线,庄柠面无表情地问:“你在干什么?”
“没、没事,忽然想喝点东西,下楼买。”廖沐难得结巴。
“是么?”庄柠若有所思地低下头,按了一下手机。
于是,躺在廖沐裤子口袋里的手机便震动一下。
庄柠接连不断地发送着表情,廖沐裤子口袋里的手机接连不断地震动。
冷汗划过他的脊背,猝不及防的,庄柠一手摸向他的裤子口袋,另一只手则是片刻不停地发送表情包。
震动还在继续,庄柠的脸色越来越白,望着廖沐的视线越来越冷。
良久,庄柠很轻地叫了一声:“姐姐。”
廖沐没有应,但是却避开视线。
自嘲地笑了笑,庄柠有些不甘地说:“手机给我看一下。”
廖沐挣扎:“回餐厅给你看。”
“看这个么?”庄柠手里攥着廖沐落在餐桌上的手机,“我想看另一个。”
“柠柠,你听我说——”
他的狡辩被她的话打断,她固执地对他伸手:“手机给我看一下。”
知道糊弄不过去,廖沐只好把藏在裤子口袋里的备用机掏了出来。
庄柠的表情很难看,明明用力地扬起唇角,努力地表现得不在意,但是眼角却耷拉着,强撑起的笑意没有传递到眼底里。
手机有密码,庄柠又递回去:“解锁。”
廖沐认命般地叹气:“你的生日。”
庄柠愣了一下,旋即又自嘲地笑了起来。
解锁后,她径直打开了微信——
唯一的好友,满屏幕的表情。
庄柠不死心地往上翻,上面每一个字,每一句话,甚至是每一个标点符号,都记录了她跟他的过往。
原来那些记忆那些陪伴也是假的,都是他编造出来,逗她玩的。
他是觉得她还不够惨,不够可笑,所以想再想让更加可笑一点么?
那些愉快聊天的夜晚,他是不是在偷笑,笑她愚蠢无知,笑她自以为是。
在他眼里,她就是个笑话吧?!
手机从她指尖滑落,她无力地蹲下去,抱紧自己的双膝,将脸埋过去。
“柠柠起来说话。”
廖沐慌了神,庄柠的眼神让他内心发寒。他从没见过这样的庄柠,那种死寂的眼神,甚至在当年他拒绝她的时候都没有出现过。
不能这样下去!
他弯下腰,环过她的背,搭上她的肩,想要将她扶起来。可他将将碰到她,她就应激似的朝前方跌去,宁可跌倒也不想被他碰到。
刹那间,窒息和刺痛将他淹没。
“对不起柠柠,我错了。”
他不敢再靠近,怕她把自己摔伤,可是又不能眼睁睁看着她伤心难过,他只能央求她:“柠柠,我们起来说话好不好,让我看看你有没有哪里受伤。”
庄柠没看他,只是抿唇扶墙站起,小心翼翼地躲避他,小心翼翼地往旁边挪。
眼看她就要离开他的视线范围,他忽然有种感觉,如果就这么放她走,也许他就再也找不回她。
快速追上去,很轻地拉了下她的手腕便迅速放开,廖沐央求:“柠柠,你听我解释。”
“解释什么?解释你怎么看我笑话?还是准备继续再编造一个身份骗我?”
她的声音比冬日里的冰雪还冷,廖沐听得心颤,不敢再有丝毫耽误,挡在她面前,解释:“我不是故意骗你的,我只是想了解你的近况。”
庄柠没吭声,往左边挪了一步,廖沐又快步挡在她左前方。她往右边挪了一步,他又快步挡住。
她有些恼,行,他既然铁了心要说,那就让他说个够。她停住脚步。
廖沐立刻说:“那时候我们关系很僵,我联系你,电话打过,微信也发过,你都没有回我。我本来只是想看看你在做什么,并不是想打扰你。只是后来有一天,我发现你好像不在滨安,有点慌,才发私信给你的。”
“一开始我并不期待你会回复,只想把有趣的事情说给你听。后来你回我私信,我很开心,也就控制不住越发越多。”
“发微信给你是我一时冲动,没想到你后来加我,我特别开心!你第一次回我微信消息的那天,我激动得一夜没睡着。”
“我知道隐瞒你不对,但我控制不住自己想你,控制不住想要跟你说话。我就想能拖一天是一天,万一哪天我们和好了,我就不用再拿小号找你了。”
“若你的假设实现,小号打算怎么处置,直接玩消失?”庄柠掀起眼帘,问。
他没有得到答复,但她已经看出答案。
“柠柠,”廖沐前进小半步,骤然拉近距离,急声说,“我知道错了,对不起。”
庄柠却退开了:“你说完了么?”
廖沐:“我……”
“别再跟着我。”庄柠快步下楼。
庄柠回到公司,没回自己的工位,而是钻进卫生间里。小小的隔间门甫一关上,眼泪便如决堤的洪水一般倾泻而下。
他煞费苦心的哄骗让她觉得自己愚蠢可笑,如果今天没有抓现行,天知道他还会骗她多久。
与骗她的行为相比,两人之间原本尴尬的关系甚至都没那么让人难以接受。
她躲着哭了许久,终于做出重大决定——拉黑廖沐。
过去不管怎么样,她都能假装,也愿意维持表面和谐。可如今他骗她,她不愿被当成笑话。
再见了廖沐,再也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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