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路上，廖尧软磨硬泡，终于说服廖沐教他做菜。

与其说是教，不如说帮他做更为贴切。因为庄柠透过厨房的玻璃门清楚的看到整个做菜的过程都由廖沐执行，廖尧只是在出锅之前，按照廖尧的指挥加了食盐。

菜做好后，廖沐端着盘子到处炫耀，口口声声自称是他亲手所做。廖沐懒得争辩，庄柠只好偷偷跟每一个人解释。

今天庄柠掌勺的菜肴是糖醋里脊，此前她从未做过，只是因为觉得吃点酸酸甜甜的食物能让人开心，而她又恰好觉得廖沐最近太辛苦，应该开心一点。

晚餐摆上桌，庄柠刚准备往廖沐惯常坐的位置旁边坐，却发现他坐到了她的对面。

他们两家都没有那么多餐桌规矩，换座位是在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庄柠端着她的专属小碗，正犹豫着要不要也换到对面，忽然被廖沐眼风一扫，便打消了念头。

廖沐的眼神里其实并没有什么多余的情绪，但是恰恰因为过于平静，才跟以前的他形成了鲜明对比。

犹如当头棒喝，庄柠猛然清醒，今时不同往日，他长大了，她也应该尽快成熟起来，不能再做粘人的小孩了。

“嗐，沐沐你怎么抢妈妈的位置，妈妈还想跟你二婶喝一杯呢。”穆蔚拍了拍廖沐的肩膀，冲对面努了下下巴，“去去，坐对面去。”

闻言，庄柠下意识地朝穆蔚看去，之间她飞速对她眨了眨眼睛，庄柠忽然想到今天下午她帮长辈们打下手时，穆蔚悄悄跟她说的话。

穆蔚问她：“柠柠啊，最近沐沐是不是欺负你了？”

庄柠迷茫摇头。

穆蔚叹气：“最近也不知道他怎么回事，成天把自己关房间里，我还以为你们俩闹不愉快了呢。我好不容易闲下来点，结果回家也见不到人。”

庄柠善解人意地说：“可能哥哥最近学习压力比较大。”

穆蔚轻哼一声，并不相信这样的说辞：“你帮我劝劝你哥哥，他平时最听你的话，成天别什么事情都往心里藏，他才多大个人，我都觉得他心思比我这个当妈妈的还重。”

庄柠点头应承了。

看着廖沐听从了穆蔚的安排，庄柠悄悄松了口气。

晚餐开始，庄柠第一筷子菜就夹给廖沐，是他最喜欢的桂花糯米藕。

廖沐没有动筷子，而是端起水杯，轻轻地抿了一口。

就在他迟疑之时，庄柠又给他夹了一块糖醋里脊，并且小声地、有些忐忑地说：“哥哥你试试，我今天第一次做，不知道好不好吃。”

等了一下，见他还没有动筷子的打算，庄柠若无其事的把自己的碗和他的对调一下，自言自语的小声给自己台阶下：“我上次好像看到哪里说吃甜食会让人血糖升高，吃多了容易犯困，晚上还要看书的话最好还是不要吃甜的了。”

她自顾自地嘟囔着，重新给他夹了一只虾，小幅度地点着头：“嗯，还是补充蛋白质比较好。”

这一次，她的声音更小了，费劲听才能勉强听清的程度。

廖沐垂下的眼帘掩住了所有的情绪，只有余光追随着她的动作。她比他低一个头，坐下时显得更小，看着小小的人儿张罗着给他夹菜，他的心被一股莫名的情绪塞得满满的，如同充了气的气球。

再听到她的自语，看着她“识趣”地换走他的碗，心中那个气球仿佛被划破一道口子，漏了气。

过去每年都是他变着法哄她开心，如今主动权调换，他心里说不出的难受。错误在他，最终却还是由她承担了错误的结果。

“沐沐，发什么呆啊，快吃啊。”对面的穆蔚已经和庄琼碰过一轮杯子了，转头不经意却看到廖沐心低头发呆，不免催促。

穆蔚冲旁边的庄琼递了个眼色，庄琼一看就懂，那是在抱怨她儿子有心事都不跟她说。

庄琼朝廖沐望去，视线在扫过他面前的猫猫头小碗，不禁愣了一瞬。

庄柠听到穆蔚喊廖沐，耳朵尖立刻就竖了起来，手上的动作自然慢了，廖尧顺利夹走炸得最焦黄的那块咸蛋黄鸡翅。

廖沐心不在焉地拿起筷子，将碗中的虾吃了。

庄柠不知不觉松了口气，所以刚刚他并不是嫌弃菜是她夹的，而是觉得最开始的那两道菜不合他的胃口。

目光落在廖沐面前的糖醋里脊上，庄柠抿了抿唇，把糖醋里脊和白灼虾对换了位置。

鲜香的味道替代了酸甜的香气，廖沐的筷子顿住。

“喂喂喂，我不吃糖醋里脊，你端过来是什么意思啊！”廖尧没好气地控诉，“大过年的你故意跟我过不去是不是！”

庄柠缩了缩脖子，迎上家里几个大人的目光，不免有些心虚。

穆蔚先说：“光顾着说话了，把这么重要的事情都忘记了。糖醋里脊是柠柠做的吧，我早听你妈妈夸你做饭好吃了，三婶今天有口福了。”

说着，夹了一块。

大人们都很捧场，庄柠也顾不上被抓包换菜的尴尬。

这时，她左手边忽然伸出一双筷子，准确无误地落在一块糖醋里脊上。

庄柠小小地吸了口气，悄悄往左边看去。

是廖沐，他主动夹了她做的菜。

庄柠紧张地抿紧下唇，如同等待宣布考试成绩。

廖沐无声地咀嚼，庄柠用自以为隐蔽的视线一动不动地追随着他的动作。

吃完一块，廖沐并没有说话，似乎也没有评价的打算，庄柠不免有些失望。其实她倒也不求他能跟长辈一样夸奖她，只要他说一句不错，或者还行，她就已经很满足了。

庄柠收回视线，老老实实地埋头吃饭。

没一会儿，廖尧的声音在她右手边响起：“喂喂喂，廖沐你怎么了，糖醋里脊有那么好吃么，你不尝尝我的手艺么，保管比糖醋里脊下饭！”

廖沐并没有理会他的叫喊，筷子也没有停下，在又夹走一块糖醋里脊后，才不徐不疾地说：“糖醋里脊……很好吃……我很喜欢。”

庄柠几乎以为自己幻听了，霍然扭头朝廖沐看去。

他的脸上极快地闪过一道不自在的神色，随即恢复如常，淡定地吃掉里脊。

“不是不是，你搞错了，水煮牛肉才是最好吃的！”廖尧拼命对他眨眼睛，有没有搞错，水煮牛肉可是他亲手做的菜，哪有人自己说自己不如别人！

廖沐并没有接他的招，而是淡定的继续夹菜。

这一次，他的筷子改变方向，庄柠难免有些失落，可是转念一看，别的盘子里的菜都只吃掉个尖尖，只有糖醋里脊被消灭了大半盘子，除却长辈们的捧场，这其中有谁的功劳不言而喻，她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然而，令她没想到的是廖沐夹的居然是桂花糯米藕。

这道菜是她打下手帮庄琼一起完成的，说起来她也有一分功劳呢！

她紧张地抓紧了桌子边缘。

“好吃。”廖沐吃完，认真地说。

两道菜都得到廖沐的高度认可，庄柠攥着筷子，咧着嘴巴笑开了花，连廖尧的抱怨和控诉都变得顺耳许多。

“柠柠。”

庄柠正乐着，忽然听到廖沐喊她，立刻扭身看过去。

甫一撞上她满含期待的目光，廖沐顿时将刚才想说的话忘在脑后。他极其缓慢地眨了下眼睛，不经意的将视线从她脸上撤走，就近给她夹了一个虾，有些无奈地说：“好好吃饭。”

庄柠重重地点了点头，带上一次性手套，仔仔细细剥虾壳。

“不是庄柠，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做作了，你平时吃虾可不是这样。”廖尧看不下去似的夹了一个虾，咬掉虾头虾尾，囫囵的虾身进入他的口腔，没几秒就吐出一堆虾壳。

廖尧眉飞色舞地哼道：“在家还要装，都不是外人，谁还不知道谁。”刚才她的糖醋里脊受到了比水煮肉片更多的好评，令他颇受打击，现在可算让他扳回一城了。

庄柠有些尴尬，戴手套的时候她根本没想那么多，就是觉得既然是廖沐夹给她的，她应该好好吃。被他一说，大人们都朝她看来，现在她摘手套也不是，不摘也不是。

脸颊蓦地一烫，犹豫间，庄柠的余光瞟到廖沐也拿了一副手套，自然而然地戴着手套剥虾。

庄琼瞪了廖尧一眼，没好气地说：“吃你的饭，就你话多，以为谁都跟你一样，跟个猴似的。”

廖尧再度吃瘪，忿忿地坐直身子，越过庄柠瞪向廖沐。接着，他看清了廖沐的碗，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团年饭结束，廖沐帮着收拾了碗筷便要回家。

庄琼心疼地说：“大过年的也不休息，小沐真是辛苦了。”她一边夸奖廖沐，一边冲瘫坐在沙发上打游戏的廖尧喊道，“小尧跟你哥哥多学着点，一天到晚每个正行，就知道玩。”

游戏正打到关键时刻，廖尧哪里有功夫回应，随口糊弄道：“知道了知道了。”

眼看廖沐要走，庄柠瘪了瘪嘴，小声问你：“哥哥这么早回去吗？十二点还要煮汤圆呢。”

廖沐：“不了，我不吃了。”

留不住廖沐，庄柠失落地回到自己的卧室。

晚饭过后，她的手机响个不停，时不时有拜年的微信发进来，她也编辑好祝福语，一一回复。

刚把同学朋友的消息回复完，一个未命名三人讨论组里跳出一条祝福消息。从讨论组的小头像上看到两个相对陌生的头像，庄柠疑惑地打开对话框。

原来是陈悦轻甄天祁的讨论组。

讨论组里，甄天祁发了一条祝福，庄柠便也回复了。很快，甄天祁又发来第二条消息——

【思源球霸甄天祁：柠姐厉害啊，我沐哥那么刁的胃口都夸你烧的菜好吃「点赞.jpg」】

廖沐夸她？

庄柠有些懵，廖沐在餐桌上确实是夸了菜，但是好像也只是简单的说了两句。而且……甄天祁怎么知道她烧菜了？

【柠檬树：哥哥跟你说的？】

甄天祁二话没说，丢来一段聊天记录。

【宇宙最帅廖大尧：兄弟们快来猜猜哪道菜是我做的「照片.jpg」】

【是你黑哥：嚯，你家年夜饭是把东西南北各个区域的特色菜都端上桌了吧，真丰盛】

【贺青奕：1】

【宇宙最帅廖大尧：快猜哪道是我做的@是你黑哥@贺青奕】

【是你黑哥：凉拌东北大拉皮？】

【宇宙最帅廖大尧：。。。。。。】

【思源球霸甄天祁：总不可能是腌笃鲜吧？】

【吴铮：你们别被廖尧骗了，他会下厨房，我倒立洗头！】

【宇宙最帅廖大尧：你完蛋了@吴铮「菜刀.jpg」】

【大王：其实吧，我觉得可能是糖醋里脊，看着还怪好吃的「流口水.jpg」】

【宇宙最帅廖大尧：闭嘴吧你！那是庄柠做的@大王】

【大王：「星星眼.jpg」「流口水.jpg」真是咱妹妹做的啊，好吃吗好吃吗，我现在去你们家蹭饭还来得及不？？？？？】

【宇宙最帅廖大尧：难吃！齁甜！巨酸！】

【思源球霸甄天祁：尧哥你说的是真的吗】

【思源球霸甄天祁：我不信】

【M：好吃，不甜不酸，味道正好】

【思源球霸甄天祁：嚯，沐哥亲自认证，那肯定差不了！】

【M：嗯】

庄柠从上到下逐字逐句将聊天记录看了很多遍，心里那一点点没能跟廖沐一起守岁的遗憾烟消云散了。

她重新回到客厅，乖巧地陪长辈们聊天。

十一点半，庄琼张罗着煮汤圆，庄柠心思一动，便凑到穆蔚身边问：“三婶，哥哥睡了吗？”

吃完饭后穆蔚见廖尧打游戏打得激烈，便凑过去观战，没想到看了一局竟然手痒，下了APP让廖尧带她。骤然听到“哥哥”两字，穆蔚下意识地说：“廖尧不是在这呢。”

庄柠看都没看廖尧一眼：“不是的，我说的是廖沐哥哥。”

“他啊，没睡吧。”穆蔚说。

庄柠眨了眨眼睛：“待会儿我想给哥哥送汤圆。”

穆蔚往窗外瞟了一眼：“下雪了，外面多冷啊，你给他打电话让他过来吧。”

庄柠连忙摆手：“还是打扰哥哥了，他在学习。”

“呵。”游戏中的廖尧突然发出一声冷笑。

庄柠白他一眼，跟穆蔚说：“等会儿还是我送过去吧，三婶钥匙借我一下。”

汤圆出锅，庄柠顾不上吃，装了两份就走。

今年入冬以来宁湖下的雪比较多，不过也就元旦的那场雪大些，后来都是雨夹雪。

庄柠刚走下楼，一片指甲盖大小的雪片就飘落在她的鼻尖，冰冰凉凉湿漉漉的。她忍不住仰头接雪，都说瑞雪兆丰年，她在农历最后一天迎接了一场盛大的雪，来年应该也会好运吧。

原本以为廖沐肯定在书房，家里肯定黑漆漆的，没想到房门打开的一瞬间，家里的灯光竟比走廊上的更亮。

接着，她便听到客厅里传来春晚的声音。

等适应了眼前的明亮，她看到廖沐端坐在沙发上，难以置信地望着她。

在他的注视下，庄柠觉得自己的小心思仿佛都被看透了，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举起饭盒做挡箭牌：“哥哥，我来给你送汤圆。”

残留的雪片在她脸上发间融化成一颗颗小小的晶莹水珠，廖沐站起身，皱眉问：“外面下雨了？”

没赶她回去！

庄柠在心里欢呼一声。

“没下雨，下雪了，特别大的雪！”庄柠笑眯眯地换了鞋子，一蹦一跳进屋。

“下雪怎么会淋成这样？”廖沐转身走进卫生间。

庄柠不明所以，但并不影响她的好心情。汤圆没那么快吃完，她可以跟廖沐好好说会儿话呢！

她径直走进厨房，从橱柜里取出两个小碗，将饭盒里的汤圆往碗里盛。

“柠柠，过来。”

廖沐的声音在卫生间响起，庄柠走了过去。

“把头发吹干，别着凉。”廖沐说。

照着镜子，庄柠这才发现自己头发表面蒙上了一层细细的水珠，她后知后觉地感觉有点冷。

没有接廖沐递过来的电吹风，庄柠搓了搓冻得红彤彤的手指，可怜巴巴地提议：“手冷，我们先吃汤圆吧，吃完不冷了再吹。”

目光很迟缓的从她指尖扫过，廖沐不动声色地深吸一口气，命令道：“把头发拆了。”

“啊？”庄柠双手交叉，抱于面前，作揖似的摇晃起来，“拜托拜托，等会儿再吹吧，我手冷。”

她这副模样，像极了跟主人撒娇的小猫咪。

廖沐不自然地撇开视线，轻声说：“拆了头发我给你吹。”

他给她吹头发？

庄柠眨巴眨巴眼睛，以为幻听，不确定地扭头朝他看去：“哥哥你说什么？”

廖沐感觉到自己脸颊有些烫，下意识地看向镜子。还好，一切正常。

奇怪地跟随他的视线，庄柠也朝镜面看去。虽然没弄明白他在看什么，但是她的目光却被两人交叠的身影所吸引。

现实里，两人并非并排而站，她在前，廖沐在后，隔着小半步的距离。可是在镜子里，只看轮廓，他的左臂却被她的右臂挡住，他俩的轮廓挨在一起。

明明是很普通的成像原理，她却莫名有点开心。

“你在笑什么？”

因为她一直盯着镜子，所以在他眉头隆起的一刹那便被她看到了。在她的印象里，廖沐很少皱眉，原来他皱眉是这副模样啊。

她还想再仔细看看，却发现廖沐的眉头早已经抚平，而他则也是透过镜子注视着她。

被抓包，庄柠赶忙摆手：“没有没有，没笑什么。”

看到他的目光落在她的发顶，庄柠不敢再磨蹭，三下五除二拆了头发。

热风吹拂着她的发顶，温热的指尖揉搓着发丝，庄柠感觉到前所未有的放松。她懒洋洋地向后退了一小步，准确无误地靠在廖沐身上。

廖沐手上的动作猛然顿住，正想让她站好，却看见她打了一个大大的呵欠，连眼睛上都蒙上一层薄薄的雾气。

喉头很轻地涌动一下，心没来由地软了一瞬，已经滚到嘴边的话便说不出口了。

庄柠揉揉眼睛，歪头在他掌心蹭了蹭，软塌塌地说：“哥哥你好会吹头发哦。”

她说话的时候半眯着眼睛，像是被主人挠肚皮挠得很舒服小猫咪。

廖沐认命般地叹了口气，托着她的脑袋，轻轻吹发。

等到头发彻底吹干，庄柠冻红的手已经回温了，在廖沐将手从她发丝间抽走之时，她忽然抓住了他的手，欢喜地说：“我说吧，呆一会儿就暖了。”

她的手指不那么凉了，但是跟他刚刚被热风吹过的手相比，并不显热。

看着她这副赖皮又狡黠的表情，廖沐有些恼。

如果不是今天来找他的路上玩雪，而是在回去的路上玩雪，十有八九随便拿毛巾擦擦头发就完事了吧。她的体质那么差，万一生病了怎么办？

他惩罚似的用力攥了一下她的指尖，嫌弃地说：“那么凉，哪里热了。”

庄柠被他抓的有点疼，在他松手后快速缩了回来。

活动一下被捏的手指，看着他默默收拾电吹风的背影，她忽然计上心头，跳起来扑到他的背上，在他做出反应之前，快速将手塞进他的颈窝。

果然很暖啊……

庄柠忍不住发出满足地喟叹，要是冬天随手都有这么温暖的暖手宝就好了。

因为她眯着眼睛，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便没发现廖沐瞬间变化的脸色和瞬间僵硬的身体。

廖沐像被施了定身的魔法，脑子觉得应该推开庄柠，但是身体却一动不动。

直到手的温度和他身体的温度相近，庄柠便又自觉地翻面，将掌心紧紧地贴上去。

“你——”廖沐将将找回的声音戛然而止。

她的掌心贴着他的颈窝，很轻地蹭了一下，指尖正好扫过他的喉结，他几乎是条件反射的将庄柠扯开。

庄柠从他背上滑了下来，踉跄几步，后脑结结实实地撞在门框上：“哎呀！”

“柠柠！”廖沐立刻放下电吹风，快步上前揽住庄柠，抬手捂住她的后脑勺。

他急切地问：“撞到哪里了？”一边问，一边轻轻地揉着她的头，“是不是这里？”

庄柠迟钝地点头，眼里不知不觉蓄起两包泪。

知道她最受不了疼，看着她疼极了的模样，廖沐手上的动作越发的轻柔。

庄柠迷迷糊糊的把头埋进廖沐的胸口，慢吞吞地吸着他身上草木薄荷的清香。过了一会儿，等到脑袋不疼了，庄柠吸了吸鼻子，从他胸口将脑袋抬起来：“我不疼了哥哥。”

她抬头抬得突然，廖沐匆忙掩住眼底的情绪，低低地应了一声。他将手从她脑后撤走，又扶着她的肩膀让她站好。

不知道她刚才有没有将他眼底的情绪看了去，廖沐不敢与她对视，匆匆走了出去。

不知怎么回事，廖沐感觉到自己心跳得很快，他不知道自己的心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加速跳动的。

现在想来，他竟有些后怕，幸亏刚才庄柠没有靠在他的心口。

可是……那么近的距离，她会不会听到了呢？

“汤圆凉了，我热一下。”

来到餐厅，廖沐不敢有丝毫停顿，径直端着两个小碗走进厨房。

庄柠追出去时，廖沐已经关上了厨房门。她想进去，拧了几下，发现厨房门被反锁了。

她不禁鼓起了腮帮子，透过玻璃门望着廖沐的背影出神。

忽的，屋外响起一片烟花绽放的声音，庄柠的注意力被吸引，快步走回到客厅，拉开窗帘走入阳台。

屋外白雪飘飞，打着旋儿在昏黄的路灯下翩翩起舞。一束束鲜艳的烟花将黑沉沉的天幕照亮，和飞雪竞相争夺着人们的目光。

庄柠悄悄把窗子打开一条缝，探手去捞窗外的飞雪，伸长了鼻子去闻凛冽的飘雪。

烟花绽放的声音毫无阻拦地传进她耳朵里，一刹那，仿佛有无数朵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在她脑海里绽开。

只是短短的一瞬，最近困扰她的问题好像豁然开朗了。

她就是她，是过去曾经被遗弃的她，也是被领回现在的家里的她。过去的她不能选择，现在的她已经有了独立的思想意识，能够选择自己的要成为什么样的人，要做什么样的事，有什么样的家人需要珍惜。

没有早一步也没有迟一刻，现在就是最好的时节，她有充足的时间为了她所珍惜的生活努力，也有充足的时间成为想要成为的人。

或许这就是天意，让她在阳历新年里知道自己的来历，又让她在农历新年里解开心结。

她踮起脚尖，将头探到窗子边缘，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雪花随风飘落在她脸上，森寒的冷气直冲她的鼻腔。

“阿嚏——”

庄柠被激得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你在干什么？”

廖沐的声音刚在她背后响起，便有一只大手越过她的肩膀，捂住她的额头将她拽回来。接着，另一只手又越过她另一侧的肩膀，把窗子关上了。

庄柠顺势转身，伸出双臂环住廖沐的腰，仰头笑着说：“哥哥新年快乐。”

搭在窗沿上的手骤然顿住，廖沐僵硬地望着怀里的人，眼底露出一丝迷茫。

随即，他感觉到一个毛茸茸的脑袋在他胸口蹭了蹭，像是有些怕他似的，只是用额头抵住他，闷闷地念叨：“新年快乐。”

胸腔里像是被丢进一串鞭炮，被炸得噼里啪啦的，狂跳不止。

他的眸色渐渐沉了下来。

感受到头顶上气压的变化，庄柠老老实实地松开环在他腰间的手，改为虚虚地抓住他的衣角，小声回答他的前一个问题：“我就是想看看烟花。”

突如其来的亲近被自然而然地翻篇，廖沐说不上心里是什么滋味。微微抿了下唇，在唇线即将绷成一条直线时，他扭头望向窗外，毫不留情地拆穿她蹩脚的谎言：“看烟花不需要开窗。”

庄柠鼓了鼓腮帮子，认命地低下了头：“好吧，我承认，我想玩雪。”

她的声音里蕴含着毫不掩饰的失落，听在廖沐的耳朵里很不受用。

他只是不想她吹风着凉，并不是想凶她。

他收回目光，迟疑地看向她。她不光是低着头，连眼帘也老实的跟着垂落下去。睫毛上侧挂着几滴细碎的小水滴，随着她低头的动作，将她的睫毛压地颤了颤。

这么乖的低头认错，应该是知道错了吧。廖沐摇了摇头，无奈地说：“想玩雪就穿厚点，手套帽子都要戴，知道吗？”

庄柠点头：“知道啦，之前是因为我出门急，没来得及带装备……”顿了顿，她小心翼翼地掀起眼帘，望着廖沐眼巴巴地说，“待会儿可不可以借下你的帽子和手套呀，难得下这么大的雪。”

看廖沐脸上露出不赞同的表情，她便拽着他的衣袖轻轻地摇晃，顺带把声音放得更软了：“新年第一天，就陪我玩一会儿吧，就一会会儿。”

他眸色一动，喉结微微滑了一下，庄柠立刻竖起食指，可怜巴巴地说：“我就这么一个新年愿望，你就满足我吧。”

廖沐静静地看了看她，看着她眼底的光彩渐渐淡了下去，终究还是狠不下心。他说：“吃完汤圆再去。”

作者有话要说：廖沐每天都在疯狂心动和拼命克制中反复横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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