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掩的房门,无风自开。
依然看到苏言走了进去,不禁微微瞪大了眼。
她可没听到有人来开门的动静啊,这门怎么自己开了!
苏言踏步往房内进,边走边往四周出声道谢,“叨扰,我们来是找朋友,找到便走。”
依然站在房外,看到里面黑咕隆咚,除却自己脚下有点光亮,房子里全然一片漆黑。
而苏言此话一出,依然感到黑暗里似有一双双眼睛扫过来,她浑身僵硬,几乎站不住了。
“依然,跟好我。”
前方冷淡声音传来,依然想起苏言指令:不许分开行动。
她猛然回神,意识到自己又被诡异的力量搅乱了心智,震悚一瞬,快速迈步跟上去。
苏言巡视房屋,从客厅到小厨房,再去到院子里,最后回到房子,一趟走得停停歇歇,时不时观察。
如他所说,他在找人。
依然跟着他,见他时不时对着空气说一句“让让——谢谢——”,早已吓出一身冷汗。
她不敢多言、不敢多看,只集中注意力跟紧了苏言。
最后苏言来到二楼一间看起来比较窄小的卧房。
随着推门进来,头顶响起清脆的叮铃当啷声,是悬吊了一串银珠风铃,坠着一根细细丝绦,在来人面前的额际发顶扫动。
卧室房间不大,一眼望去角落箱子里放着小孩子的玩具,书架上堆着几本儿童读物,架子上几件蓝色和紫色的小孩裤子。
再往里,靠墙小床上整齐叠放着一套衣服。
灰色大衣,白色体桖,蓝色牛仔裤,以及床下一双白色旅游鞋。
苏言看着眼前这些,沉默不语。
依然低声问:“你的朋友……他不在这里了吗?”
苏言说:“他在这里。”
环顾四周空空荡荡,依然的脸僵住,想起周围的怪异窥视,打了个哆嗦,她声音都在发抖。
“在这里,我没看见啊……”
苏言抬起头,看向头顶摇曳晃动的银色风铃丝绦,声音冷寂。
“他在另一个时空间。”
……
…
一路奔袭,几乎横跨百里,将整个小岛都迅游一遍仍是一无所获的鬼怪,在一处茂密森林边缘的海边,矗立的一座石塔停下。
夜晚冷风起,海浪一遍遍拍打岸边崎岖嶙峋的黑色礁石,在下面搁浅了一搜破旧废弃的船艘。
半个船身斜斜插进沙土里,看起来就像是直直撞上来的,陷进去不知道多少岁月,下半船身历经风雨侵蚀,附着挂满了褐绿色藻类与菌类。
在这艘船之上,石头垒砌的灯塔稳稳矗立,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巨大的怪物,被镇压在了塔楼之下。
塔楼还亮着一盏灯,给一望无际海上的船只提供指路方向,试想看,海上航行如果通讯仪器航海仪器受到影响,指南针也南北掉向,船只在海面游荡,遭受暴风雨,烈阳曝晒,正处于绝望之际,见到在远处遥遥闪烁灯光——是引航灯塔的光芒!
他们无不是欣喜若狂奔至此,以为这是上帝的指引,赐予他们生的希望。
然而上岛之后才发现,灯塔只不过是引诱他们上岸的引诱剂。恶魔已经提前准备好了猎刀和斧头,看到上岸的猎物们,恶魔齐齐扑上去开始一轮狩猎。
等到消耗完这一批猎物,恶魔们吃饱喝足,继续等待灯塔的指引标引来更多的猎物上钩,一轮接一轮,永不停歇。
——这是狩猎岛副本的完整背景。
霍扉站在灯塔下面,望着前方一望无际的平静海面,就好似如何也望不到天边尽头。
而他知道,海的尽头是一个阻碍。一个副本接着一个副本的空间阻隔。
“该死的!”
霍扉踢了一脚旁边巨大岩石风蚀柱。
已经找了接近一天了,他几乎把整个小岛都要掀翻过来,可怎么找,都寻不到那个高级鬼怪的气息。
霍扉忍不住动怒。
原本他和星星计划好了,只要杀了乔恩和徐炫玙,他们就在这里副本时空的尽头,碰面集合。按照他们鬼怪实力,杀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玩家,几乎不费吹灰之力。
然而计划被打散了。
霍扉以为按照高级鬼怪的情致,就是喜欢慢慢把人玩死,动手慢来得也会晚一点。所以他来这里没找到人,就等了等。
直到他感觉到“情种”的气息在慢慢淡去,直到消散,霍扉彻底坐不住了。
他亲自找了一圈,从南到北,从东到西,他几乎转了一遍,狩猎岛一无所有!
他又恐怕星星到了灯塔下没见到他又走掉,又是几次重新折返。他不是铁打的不需要进补的鬼怪,来回如此,也十分消耗鬼怪力量。
结果来回查看了十几次,灯塔下仍是空空荡荡!
霍扉脾气暴躁,发泄一样踢踹,风蚀柱簌簌落下碎石块,滚落海边石崖,扑通扑通——掉入海底,激起一片水花。
他不知道为什么“情种”气息消散了。
是星星发现了他的小把戏,故意给他下马威,故意不来见他的,把他撇下了?
霍扉沉沉郁郁地想到这点,随即否认。
尽管只是认识了很短暂的时间,但相处之下,高级鬼怪的脾性其实一眼就看到底了。
星星不是个忍得下一口气的鬼怪,他傲慢无礼,同时又率真坦然。谁惹他不痛快,他就要狠狠报复回来,谁给他一刀子,他就返回来给对方十刀!
若是星星发现了他的小把戏,一定会是连折磨徐炫玙的心思都被盖了过去,直接拧断徐炫玙的脖子,马不停蹄杀过来,一露面直接踹翻他。
霍扉笑起来,嘴角却往下撇。
他墨水浓黑的眼瞳不住地轻微颤动,如海底黑色漩涡,浮动着沉沉晦涩。
要是真这样就好了,见面就给他一拳……可明显眼下高级鬼怪是不见了踪迹。
如果不是为忍耐杀他的气焰,那他到底是被什么高强力量绊倒了脚步?
霍扉不得其解,辗转来回奔波,他现在就算是要找人,也要考虑自身能力。
他要补充力量,而最直接的方式就是找玩家。
霍扉跳下石头山崖,在行进路上,他就已经摸清楚了此次登岛的联合队伍有五小队,这些人不容易接近,还要找借口,麻烦。
不如剩下零零散散的玩家,这些最好下手,有的如意算盘打得好,打算躲着,躲到任务结束。
霍扉对这类缩头龟玩家向来就是当做路边试吃点心一样不屑一顾,不过这回也方便了他取用,在玩家躲藏的酣眠藏身之所,他一进一出就夺取了那些人的新鲜生命活力。
按照往常,他是要好好戏弄这些人,但他现在没心情,只想赶紧补充好体力,去找到星星。
然而他很快有了新的发现,就在他找人进补,大口吞吃滋补自己的鬼怪异体时,霍扉在注意到身后有什么动静。
草丛晃动了一下。
一个闪烁着光亮的东西,在他身形停滞时的瞬间,朝他照耀过来。
咔嚓——
霍扉停下进食,一双漆黑不见光亮的死气沉沉眼睛,望向幽暗森林深处。
那一闪而逝,黯淡下去隐没黑暗的光芒后面,隐约可见一个模糊的面孔。
该死的臭虫。
霍扉脑海里浮现出一个影像,凭借当时与男孩分开时,讨论分别去对付谁,他认出来那是谁了。
一个现在该是死掉,但不知道为何还好好活着的臭虫。
最重要的是——
星星没有弄死他。
……
………
房门从外面推开。
笼罩在黑暗里的房屋内陈设,具是黑暗沉沉,唯有一道多出来的呼吸,给这栋死寂房子平添了一些人气。
走近卧房,门把手拧开,推门进来的男人走到被床帐笼罩的床铺前,掀开床帐,看到躺在里面的纤瘦背影。
随着呼吸,男孩只盖了一层毛毯的身体,露出白皙单薄肩背在一起一伏。
缝制上去洁白天鹅绒毛的织物毛毯不够长,也单薄。大面积河流作物鸟兽等自然印象的织物上,重重叠叠交织而下微微合拢的洁白羽翼,长而浓密堪堪遮住臀部。
羽翼根部很巧妙地覆盖在男孩后背,像是从男孩肩胛骨里长出来的。
纯白天使的意象,分外美好,下面却纠缠着一些凌乱红痕,破坏了这份洁白纯真。
那是被粗粝手指捏紧了腿肉,挤压出来的红痕,斑驳而凌乱。发红的膝盖窝下,纤细笔直的小腿紧紧交叠着,仿佛自己也知道痕迹不堪要遮住似的。
男孩背对着,双手贴放在身前交握着,确实很像安眠的天使,散乱的发丝铺在枕头上,贴着他皮肤白皙下颌流畅的侧脸,只露出一点粉红耳垂。像是一滴粉红珍珠,还是在一片白色白百合花瓣上孕育出的。
很快那颗珍珠就开始滚动,颤颤在洁白花瓣上滚动。
男孩早已察觉到他的到来,试图装着入睡,但还是忍不住因为身后长久的沉默而压抑的注视发起抖。
“我好好的……待在这里了。”
声音颤抖得不像话,寂静空间里,仿佛都能隔着那单薄胸膛,听到里面那疯狂的心跳。
男人探手握住了男孩的肩膀,男孩浑身震动,很快又是被掰过身体正对着来人,男孩轻声低叫了一声,又极力忍住了。
在黑暗沉默的凝视中,男孩睁大眼睛试图认清楚来人是谁,他以为是哥哥。因为按在肩膀的大手握感很粗糙,扑面而来的躁欲,雄性强烈的侵略气息极强,但又感觉不是,因为男人大手从肩膀往上挪动,顺着他扬起的纤细脖颈,缓缓捏住了他的耳垂。
捏住了那颗粉色珍珠。
不像单薄耳廓,几乎透明可以看到毛细血管,耳垂有肉感,软软弹弹,有些冰凉,浑似个珍珠。
很快因为揉搓,珍珠变得烫手,却灼热的绯红从耳边蔓延,一路攀爬布满了男孩白皙脸颊。
男孩去推男人的手臂,试图摆脱这种随意几下就撩动他的揉弄,但男人不松手,反而将人从试图躲避后退的床内部挖了出来。
夹带着隔在身体之间的被体温妥帖的温暖兽皮,结实臂膀紧紧贴着细腰里半裸的皮肤,将男孩托抱在怀里。
下半身跪坐着的男孩,上半身被桎梏着,半只手臂连同身体挂在男人身上。他僵硬不敢动,似扯上线的木偶,随着拉线人摆动而才能做出动作。
“你是哥哥!”男孩颤抖着叫了一声,最后一个尾音都似是在压着尖叫声。
沉沉呼吸洒在耳畔。
属于弟弟的清爽声音刻意压低了,在耳边响起:“宝贝,你猜错了。”
男孩浑身剧烈的颤抖骤然绷直,又平稳下来,变成一种心悸力竭之后的瘫软。
“哦……”
抱住他软绵绵,还后怕着细微哆嗦的身体,弟弟对他这种反应感觉有意思极了,揉着他僵硬的脸颊就哈哈笑了起来。
“哥哥,他怕死你了,简直不敢对你有任何接触呢,自然也不会违背承诺,好好待在我们身边啦!”
哥哥一声不吭,只是关死房门,将房间灯全部打开,巡视房屋内部,他提着刀,将所有可以能藏身的地方都捅了一遍砸了一遍。
最后来到床前,阴沉着脸色盯着人。
弟弟已经解开了男孩的镣铐,正温柔怜惜地拿了药膏给那纤细红肿的手腕上药。
“宝贝忍着点,这是今天我从那些人身上搜来的,药效很快,你睡一觉就不觉得难受了。”
男孩眼睑有些湿红,长长眼睫毛湿润着贴在眼睑下至。明明是具有攻击性的浓颜,但他垂着眼睛,小声说痛,眼睛湿漉漉地看着人,攻击性大大减弱。
弟弟直呼:“宝贝你太可爱了!你的眼睛真漂亮像黑珍珠!我之前收藏的眼睛都没有你的好看。”
盛渊被弟弟抱在怀里亲吻脸颊,眼睛里掠过身前哥哥高大身影,他轻微抬升视线,与哥哥阴沉眼睛对上,男人眼神冰冷。
很快盛渊移开视线,抵靠在了弟弟怀抱里。
“我肚子饿了,想吃点东西。”
他又一次提出要求。
哥哥一刀劈断了旁边柜橱门,冷声喝令:“不许!”
弟弟制止了男孩的唐突发言,对暴怒不休的哥哥应声道好,“哥哥你去休息吧,这里我来看着就好。”
盛渊被捂住嘴巴,听到哥哥那沉沉呼吸声远离了这里的空间,弟弟气音送到耳边:“再等会,等哥哥去洗澡。”
“我给你带了凉糕,艾米莉姨妈做的,她有些惦记你,怕我们对你下手,我才不会那么做呢,你是我的天使。”弟弟吻了他的额头。
“嗯……”
“宝贝,我想知道你今天都在睡觉吗,有没有听到其他动静?”
弟弟揉着他刚才被捏紧充血的红润耳垂,这么问他。
“没有。”
盛渊脸上绯红未褪,声音有缺水的沙哑,声线虚弱:“我没力气,一直躺着睡觉,直到你们回来。”
弟弟“哦”了一声,没有了下文。
隔壁传来水声。
盛渊拽了拽他的衣袖,说饿了。
弟弟回神,去找提回来一个陶瓷餐盒。
刚才哥哥一通乱砸,弟弟带回来的凉糕也好似被拿走,弟弟一直找去了隔壁。
盛渊静静坐在床沿,看弟弟出去了,用于蔽体的兽皮贴着他光裸的大腿肌肤。随着掀开下床,冷热空气传导,引起身上细微的一点战栗。
他来到窗前,看到坐在外面的本该洗澡的哥哥,以及站在他面前说话的弟弟。
在两人独处时,弟弟不怎么笑,此时胞胎兄弟两人显露出面相上应该有的相似之处。
盛渊分清了的。
一早哥哥碰到他,他就知道,一直到他装作慌乱去推开人,换成了弟弟抱起他,告诉他猜错了。
耳垂已经变冷。
他的体温其实是冷的,尤其退烧过后身体缺乏能量,冰冷耳垂沾染的灼热温度,都是哥哥传递给他的,在弟弟接触过后,才恢复了冷感。
弟弟在试着,把他喜欢的猎物及宠物推向哥哥。而哥哥也不是他所表现的那样,对他十分排斥。
盛渊得出这个结论,眼底有点阴郁。
他偏头看向房顶,在透过摇曳床帐,那渗漏的点点缝隙里,看到房梁寄生的“影子人”。
暗影快速而准确的穿过在房内被砸的乱七八糟而横生下的阴影,来到他的脚下,然后流动着站起来。
再此和碰面时一样,抱住了他。
盛渊推不开这道影子,就像之前他尝试的多次,影子就像是粘着在身上的冰凉水膜。
盛渊被影子人抱着,想起之前的事情。他被这道暗影纠缠,从见鬼一样剧烈挣扎,到后面影子里掉出来的一颗东西,他愣住。
因为他看到影子人摊开的手心里,静静搁置着一颗蓝色小星星,盛渊心跳加速,有些难以置信。
他以为是队友来救他了。
当然不是徐炫玙,而是霍扉,这个一开始就和他分头行动,杀人就汇合离开的高级鬼怪!到现在才发觉他的失踪,才寻他了吗?
盛渊有些激动,叫他“霍扉”,可影子人不答应,反而退后一步,蓝色小星星陷入那流动如黑色漩涡的掌心。
因为这个反应,盛渊迟疑了。
他也后退了一步,这导致的结果就是影子人直接扑上来再一次凶猛“吞噬”了他,他被流动水膜包裹住的时候,生出一种对方要掐死自己的感觉。
影子人紧紧束缚着他,盛渊几乎是乱叫,乱喊着各种,在这个世界所知道的所有人名,试图摆脱这种令他汗毛竖起的诡异场面。
“霍扉!小拐!魏思辰!星星!临淮!夏挚!……”
一直叫到“苏言……苏颜……”
影子人终于松开了他。
盛渊终于想起来,那个被苏颜投放下来的影子吞噬掉尸体的场景,而站在对面的苏颜,冷漠面孔,俯视着那冰冷血腥的一幕。
一双粉红色的淡漠眼睛浮现脑海。
“苏颜。”
盛渊叫了一声,影子人自身后抱住他,无声无息贴着他的脸颊,像是个真人一样,望着他美丽苍白的侧脸。
“帮我逃出去。”盛渊右手覆盖到左手,当做摸到影子背后那人的手,交握住。
“逃出这里,你想要的,我都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