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队长，既然如此，你就不必进去了吧。”周一抬手搭在姜厌伸出的手腕上，阻止他向青竹讨要红外眼镜。警惕的视线在苍耳脸上晃悠一圈，最后落在青竹身上，“万一出了什么岔子，两方队长至少还能保证活着一个。”

这话说得确实在理，队长才是一个队伍里的中心。在万不得已的情况下，所有队员首要保护的都是队长，异管局内从来也没有让队长探路的先例。

在那些人眼中，一个处决者队长比起神选者队员可重要多了。

其实这事归根结底还是林碎的问题，谁让她在分组时把姜厌跟青竹两个队长都分在一起了呢？

“臭小子，别以为我不敢杀你。”苍耳对周一的话感到不悦，右手化为短刃横在身前，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那是准备攻击的动作。

周一脚下的影子泛起一圈涟漪，寄宿在里面的存在开始蠢蠢欲动，但他表面上看起来依旧风平浪静，“急什么？难道我说的不是事实？你能保证里面是安全的吗？”

“还是说，你觉得你家队长命很硬？”

最后的一句话可以说是相当冒犯了，当着别人队员的面嘲讽他们的队长，相当于是把人家的脸面都给扔在地上踩。

属实是不知死活了些。

苍耳对此忍无可忍，化作刀刃的右手挥出刺向周一，而周一就站在原地盯着他的动作，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锋利的刀刃削铁如泥，更别说柔软的皮肉，就算只是轻轻触碰，怕是也会被割裂出伤口。

周一盯着那距离他越来越近的刀尖，狠绝地像是要直接刺穿他的眼球，可惜那夺人性命的刀最后却在他眼前停下。

“好了，苍耳，他说的确实没错，而且你也该偿还你的代价了。”青竹站在两人之间，她抓住苍耳的手臂将他逼停在周一跟前。

她的手套与阎魔罗小队统一的黑色不一样，暖调的灰更让人有一种不真切的虚幻感。

“可是…”苍耳梗着脖子还想解释些什么。

虽说他是鲁莽了点，但他也明白什么叫做分寸。他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要取周一性命，最多也就是让他吃点苦头，谁让他一张嘴就没好话。

他们那一队都是些喜欢耍嘴皮子的，特别是那个叫做林碎的任务指导，一副笑面虎模样，也就朱露露那个蠢货会觉得她是好人。

见苍耳还想反驳，青竹镜片后的右眼泛起蓝光，浑身散发着不真实的机械感愈发强烈，“退下。别让我说第二次。”

苍耳被吓得一激灵，只得乖乖收回手，“抱...抱歉，队长。”

“好啦，这事我们家小红毛也有错，我代他向你道歉。苍耳队员，请千万不要放在心上。”在双方闹剧之中仿佛透明人的姜厌也出来打着圆场，他眯起的眼睛弯成新月的形状，内眼角旁的一颗痣仿佛伴月的星子。

他这话说得巧妙，表面上是道歉，实际上是十分强硬地打断了对方接下来可能要借题发挥的念头，可以说简直就是明着面偏心，典型的护犊子。

他之前不插手，一是猜到青竹会出手阻拦，二是就算她放任苍耳攻击周一，凭他所了解的周一也根本不会吃半点亏。

现在事情解决，他总得发挥一下他作为队长的作用，给自家队员撑撑腰。

周一则目不转睛地盯着青竹悄声放在枪上的手，脚下的影子逐渐归于平静。

他猜，她大概知道若是继续放任那名叫做苍耳的蠢货接近他，他会对他做点什么。

那种趋于捕食者般的直觉，他都不知道该说是佩服还是讨厌了。

小小的闹剧总算结束，青竹恢复最开始的那副温和的样子，双手一合提议道：“那么，各位可以先听一下我的意见吗？”

“我们这边正好四人，所以最好也是两人为一组行动，而本身就安装有机械义眼的我必然是要进病房里的。剩下的就得选出一个与我一起的队友，同时，两两一组最好也是各小队一名队员，这样能避免出现一些不可控的意外。”

姜厌听着青竹的建议，赞同地点点头。

那么就只剩下他和周一之间的其中一人是进入病房的人选。

青竹与周一对视一眼，而后继续道：“虽然两队队长一起进入确实太过冒险，但比起一个看起来不好相处的陌生队员，我想还是由能够沟通的墓鬼队长作为我的搭档会更好一些。”

周一靠着墙轻嗤一声，毫不在意她对他的明讽。

最后姜厌还是跟青竹商量着与她两人一起先进入病房探查，周一跟苍耳则站在门口放风。

姜厌一脚踏入房门，那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将他瞬间包裹，眼前戴的红外眼镜似乎都受到了一些影响，甚至耳边也像是蒙上了一层薄膜。

心脏的声音通过血液直达大脑，刻意放轻的脚步声完全被房间吞噬，跟在身后为他殿后的青竹的存在也被黑暗削弱几分。

好在这眼镜的夜视功能还算起到了些许的作用，起码他不会被可能横在地面的障碍物绊倒。

病房内空间无法通过眼镜一次性尽收眼底，姜厌只能边走边注意自己所经过的位置，再靠着记忆将它们整合成一个完整的房间内布置，但他不久后才发现这里面几乎完全是空的，比起103更像毛坯房。

“怎么连个窗户都没有？”姜厌在几番摸索企图寻找窗户这种可能能够带来点光亮的存在失败后暗暗吐槽着。

这时青竹的声音在他耳边——像是直接进入耳道内但仍有距离感的声音响起：“阎魔罗的队长，你了解你们的指导吗？”

“别担心，墓鬼队长，出发前我获取了你的通讯权限，这是只有我们两个人才能听见的对话。”像是猜到对方的顾忌，青竹自觉解释道。

姜厌冷声回道：“怎么？你了解？”

不合时宜的问题，同时也并不礼貌，饶是姜厌这种不怎么计较对方细节与礼数的人都对此感到无比厌烦。

青竹仿佛早就料到了他的反应，“看来传闻不假，她对你来说，很、特、别。”

“上哪打听的？对自家队员疏于管教，村口八卦倒是听了不少。”明显不悦的态度与毫不客气的话语昭示姜厌已处于发怒边缘。

他习惯将一切藏于心底，自七岁离开长辈庇护后的这十多年间，他早已练就一副对谁都能平心静气以和为贵的滑头狐狸样。

但他可不是什么好说话的角色。

“侄儿爱上家族引以为傲却失踪多年的小叔叔的前任这种豪门秘辛，我想，任谁都会感兴趣的。”淡漠如竹的性子就算是在揶揄时语气也是清清冷冷的，她着重强调身份的悬殊，像是在刻意惹他生气。

“她不是。”姜厌捏紧拳头，吐出口的话像是在反驳，又像是在自我催眠。

自上次与禾七谈话后，他大致猜到了林碎与他小叔之间的关系并不是他之前以为的那样，可不知为何，当林碎的名字与他小叔一并从别人口中说出时，他还是会觉得嫉妒与不甘心。

为何在她面前时只能是千江长明的侄儿却不能是作为姜厌而独立存在？

“不必如此抗拒，我想事实如今也并不重要。”挑起争端的人反而开始安抚姜厌，而安抚的方式却没什么技术含量，她只是将话题生硬地转移到另一个她真正想要与姜厌谈论的话题上，“重要的是，她的存在。”

姜厌失去耐心，抬起枪口指向青竹的脑袋，最后一次警告道：“看来你是真的想死。”

他并不介意在这种地方将青竹杀死，总之两个小队之间死一个队长这样的小事确实是稀松平常，只要他将这一切都伪装成是怪异物作祟，也就没有人会在一个制造悲剧的地狱怀疑这场悲剧的真实性。

就算最后他不幸被发现了又能怎样？异化区不就是扭曲现实的存在吗？

他只不过是，被迷惑了而已。

在死亡边缘疯狂试探的青竹明白她此刻也该适可而止了，不然她很有可能真的玩脱，“抱歉，我无意冒犯。”

低头认错的速度干脆利落，仿佛在几秒之前那个咄咄逼人的人不是她一样，只是说出的话并无半分信服力。

至少姜厌就不会相信她的说辞，“很好，那么我现在开枪是不是也能算作‘无意’？”

就算枪口抵住脑袋，青竹也没有丝毫恐惧的反应，就像是一滩死水，激不起半点涟漪，“当然可以，如果你想吵醒祂的话。”

“你在威胁我？”姜厌莫名觉得有些好笑，他自是听出她话中这个“祂”指的是谁。

这个房间内除他们之外大概率还有另一个存在，虽说现在祂没有攻击他们的意图，但这并不是什么值得庆幸的事。

这简直就像是暴风雨来临之前的平静。

青竹则点点头大方承认：“是的，我在威胁你。”

此刻她的表现无疑是自己在往枪口上撞，没有丝毫挣扎和求生的欲望，冷静得可怕。

子弹上膛的声音在房间内无比清晰，细微零件之间的摩擦放大数倍后姜厌甚至能够感受到那颗子弹被抵在枪管深处的模样。

他想，弹头穿破头骨的样子一定很滑稽，眼球或许会像烟花一样炸开，不过最美的应该还是人在濒死前的神态。

任何人都逃不过的死亡是世间最伟大的艺术家。

姜厌扣住扳机的手指渐渐用力弯曲，他已经有些期待马上就会呈现在他眼前的艺术品有多么美丽。

“等等。”

作者有话要说：黑芝麻馅的厌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