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顾念寻站起身大喊，察觉到食堂里投向这边的目光后坐下，往前探了探身，压低声音：“何诉跟你分手了？！”

徐迟眼睛已经微微红肿了，抽了两下鼻子点点头。

“他妈的傻逼吧。”顾念寻眉心拧起，磨着舌尖烦躁地抓了两把头发，看着徐迟低头不语的可怜模样突然心底一抽。

“我去找他算账！”他突然暴起，气势汹汹一副要吃人的样子。

“别，阿寻···”徐迟抽抽嗒嗒，伸手攥住他的衣角，眼角泛红着乞求。

“为什么啊？”徐迟咬着下唇，颤颤巍巍出声。

“对不起。”何诉往后一退背靠在墙壁上，手插兜里仰头出声，声音寡淡平静，也面无表情。像是已经料到一般，只求这场自己并不在乎的质问能够快些结束。

徐迟心底积聚的情绪已经到了濒临崩溃的节点，这几天压抑的情绪再也忍不住，眼泪“哗”的一下涌出来，连呼吸都像是极刑，喉咙有利刃一样痛苦的呜咽出声。

何诉随意的身体蓦然紧绷起来，他一歪直直的站着，插在裤兜里的手也抽出来，看着徐迟低下头，脑袋转而懊丧地耷拉着。

“因为我喜欢你···所··所以你才···毫无顾虑地这么对我···”徐迟呜咽着，说话已经连不成句。

“不···不是。”何诉心脏像被戳刺一般，难受的呼了两口气，手局促地伸出去：“不是这样···”

可转念一想，什么不是呢？

没有凭着徐迟的喜欢而若即若离地玩弄他？

没有靠着他在佟篱面前演戏？

如果因为一开始的孩子心性而草率地和徐迟在一起，那后来青涩而又小心翼翼的试探又算什么？是他自己自欺欺人的“做戏就做全套”吗？

时至今日，他终于明白了林暮声在出去陪徐迟的最后说的一句话：你的喜欢你自认为不值钱，但在喜欢你的人手里，是弥足珍贵的。

这段时间搅得他惶惶不安夜不能寐，什么时候才能结束这一切？每当佟篱凑过来想抱他想亲他的时候，脑袋里就会浮现徐迟那张被吻得满面潮红却还在说不怪你的脸。

造化弄人。他觉得有些可笑，抬起手缓缓捂住眼睛，半晌低低的吐出一句：“···是。”

“阿···阿寻。”徐迟捏了捏他的手，等他终究不忍心复又坐下的时候问：“你···今晚去唱歌吗？”

顾念寻一开始在fascinate的时候并不被看好，听他唱歌的人很少，生意也寡淡。那个时候徐迟就每天坐在角落给他捧场。他听歌的时候很安静，眼睛却专注，一动不动的看着台上唱歌的人，等人唱完第一个站起来鼓掌。

傻傻的。顾念寻想。

他几乎用颤音带着可怜的调说出这句话，顾念寻心软的发疼，最后叹了口气，说：“晚上我带你去。”

“现在就去好不好？”

顾念寻拢了一下他的头：“好。”

徐迟到底是从没翘过课也不敢翘课，吃完饭后要去班主任那里请假，顾念寻听说过他那个班主任，肥头大耳，说一不二，出了名的难来。顾念寻不觉有点担忧，在办公室门口等着。

不一会徐迟就出来了，顾念寻看人手里的假条，心下了然，好歹是没为难他。顾念寻先回自己班教室拿要给虞至安的东西，在程顺的阵阵“你出去玩又不带我”的伤心眼神中走出教室。

六搬九班教室挨的很近，顾念寻拿完东西就刷着手机在九班门前等。往里探了一眼看见徐迟在一排排的收卷子。

徐迟在班里的人缘并不好，除了几个比较善良的女生对徐迟客客气气外，其他人皆是一副冷脸。而徐迟现下处境有点艰难，因为他收卷子收到哪里，哪里的人才从他臂弯的一小摞试卷里毫不客气的抽出一张，并不理他，盯他一眼开始慢悠悠的抄。

顾念寻心里一阵疑惑。？？？徐迟是课代表？没听他说过。

他面色微微沉下来，心里掂量：或者是“帮”别人收的，是不是自愿可说不准。

徐迟抱住臂弯里的试卷局促起来，站在那人的桌前一动不动，那人不耐烦的抬起头，眼里全是不怀好意的嫌恶：“你他妈的别在我桌前站···”

这时候徐迟身后伸出一只手，“啪！”的一下打在那摞试卷上，与之而来的是吵闹的班里霎时凝住一般的鸦雀无声。

顾念寻刷过一条信息，眼睛微抬，冷冷的问：“你他妈的交不交。”

那人没想到顾念寻竟然在外面，做贼心虚般倏地起了一身冷汗，只能在人的威逼下抖着手将试卷放在那一沓上。

顾念寻一抬眉然后转身，对徐迟说：“慢慢收就行，不着急。”

徐迟眼睛亮晶晶的，乖巧地点了点头：“嗯！”

顾念寻倚在门口等着，眼睛再没离开过手机屏幕。

经顾念寻这么一出，徐迟收试卷的速度快了不少，班里一些男的有怒不敢言，只能疯狂冲九班班长使眼色。九班班长除了脸长似驴外，其他都可以用“贼眉鼠眼”来形容，只见他抱臂翘着二郎腿，等徐迟过来把试卷放他桌上才慢悠悠的笑笑，得意又狡猾：“呦，不好意思啊，我忘了，不是收数学，要不你好人做到底再帮忙发下去？”

徐迟手指捏住试卷边角，局促又不安的看着他。

顾念寻端着的手臂伸展开，熄掉屏幕，把手机放到口袋里。

他复又走进班里，拨了拨徐迟的肩膀示意他往旁边去。

那人立马收起了刚才的笑，紧紧盯住顾念寻，不说话了。

顾念寻居高临下的盯着他。没等那人有什么举动，一手插在裤袋里，另一只慵懒的扯了扯那套卷子。

“高二期末综合测试卷···”还没等他念完，他忽地一甩胳膊，一沓试卷“哗！”的飞了出去，天女散花似的全砸在了那人的脸上。

“操！你他妈！”

顾念寻全然不理，伸手猛地一抽那人胳膊下的试卷，然后众目睽睽下用力的团成个球，扬起胳膊猛地一甩。

纸团在空中划出了一道漂亮的弧线，然后“啪嗒”一下整整落入了讲台边的垃圾桶中。

“把你们的试卷扔地上实在不好意思，有报仇的抱怨的来找这个狗。”顾念寻掷地有声，他扫视一眼然后微微一笑：”或者直接来找我，我六班顾念寻。”

“以后，”他双眼淬着深沉的冰冷：“谁再拿这种无聊的游戏捉弄徐迟，看看我跟他有完没完。”

他说着，转身拽住徐迟的袖口往外走，刚出门在走廊走了几步，门“咣！”的一下从里面被摔上，震得走廊窗户都晃了晃。

他低嗤一声，松开徐迟，扯扯他的耳朵又唠叨人：“别谁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听见了没···”

“阿声，我是不是···做错了很多。”何诉趴在课桌上，歪头埋在臂弯里，眼睛半睁不睁地问。林暮声第一次见他这个样子，极度颓丧，一点也打不起精气神，和平常那个笑声朗朗，吊儿郎当玩笑肆意的男生大相径庭。

林暮声才知道，原来有时候连自己也猜不透他的心思。

几年前身为何诉女朋友的佟篱向他示好，何诉阴冷着脸来找他，一开始什么也没说，两个人只是坐着。何诉紧紧盯了他半天开口：“我就要你一句话。”

林暮声只是轻轻说了句“我没有”，甚至都不知道要再为自己辩解什么，就看见何诉摔门而去，心里一时有些···悲慨。

再下次听到何诉的消息时，就是他和佟篱已经分手，佟篱转学了。

而他空着好几周的同桌座位那天突然围满了人，何诉从包围圈里抬起脸，依旧那副吊儿郎当的笑模样，端着胳膊翘着二郎腿晃得桌子咣咣响，一副欠揍口吻：“哟，这谁啊，林校草今天怎么迟到了？”

“这要问你，何诉。”林暮声直视他，眸中看透一般：“你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何诉直勾勾地看他，愣怔住，眼睛里的光亮像海潮一样退了又涨。他猛地起身，动作太大直接把凳子撞倒在地上，发疯一样地蹲下在乱七八糟的桌洞里翻找，教室前排的同学吃惊地纷纷往后看，宁明清问了一句：“我靠，林哥，诉哥怎么了？”

郑临凯看热闹似的站起身张望两眼，看着堆了满地的卫生纸和一团团试卷，调侃：“诉哥这学哈士奇拆家呢哈哈哈哈···”

周政也笑：“诉哥这一会儿忧郁一会儿又亢奋的。”

林暮声摇摇头，后背倚靠在椅背上，低头看着直接坐在地上翻书包的何诉，淡淡开口回答宁明清的问题：“开窍了。”

佟篱朝这边张望，眸底阴沉。

管下午自习课的纪律委员站出来维持纪律，热闹没看够的人也只好回过头去自习，却还支楞着耳朵听这边的动静。

何诉什么也不管了，一屁股坐地上翻了半天，一副誓不罢休的架势。林暮声终于忍不住了，问：“你在找什么？”

何诉抬头，一副欲哭无泪的样子：“小熊贴纸···”

林暮声问他：“为什么非要找到那个贴纸？”

“我不知道···”他垂下头去，低低的喃喃声伴随着慌张又急促的喘息：“我不知道···他给我的，我没有收好···我弄丢了。”

林暮声微一思索，缓慢道：“···英语课本里呢？找找。”

何诉连忙把所有的英语课本都抖落一遍，最后一张皱皱巴巴、小熊都没头的贴纸从缝里掉落出来。他捡起，小心的卡在手心里然后放进校服兜。

“他走读，”林暮声声音很平静，却像是在揭开最后的谜底：“现在应该已经回家了。”

何诉拔腿就要跑出去，在从后门出来的一瞬，佟篱也夺门而出，在身后叫他：“阿诉！”

何诉回了下神儿，转身到佟篱那边，脸色清清白白，急切道：“佟篱我是个彻彻底底的人渣。”他说着，眼神里满是忧伤和悔恨，抬眼看她：“但我从来没有对不起你，相反我一直在对不起他。”

他那双神采飞扬的眼睛此时黯淡着，艰涩的声音满是难过：”我爱他。我其实早就不喜欢你了，佟篱。”

佟篱脸色煞白着，何诉继续：“你很多年前就应该知道，我们就已经没有可能了。你对我只有歉疚和一点好胜心，我也是。别再执着了。”

他说完奔跑起来，再也听不进任何声音了。在门口车棚骑走了自己的变速车汇入汹涌的车流中。

天边的火烧云燃的凶猛而热烈，霸道的将红色染满半边天。

何诉耳边的风舔着耳廓呼啸而去，他握紧了车把手，加速，脑袋里一些场景像过电影一样来回翻覆。电影结尾是他亲吻徐迟前徐迟的那声“阿诉”和林暮声最后的那段话。“他其实根本不住校，大约是想和你待久一点，每天和你走回宿舍又返回来，继续走两倍的路到校门口回家。你一直没发现，这些还是念寻告诉我的。你想清楚了就好。”

他骑了一个多小时到那个临水小别墅，粗喘着气用力敲门，里面终于开了门，听到的话将他一往无前的热血浇了个透。

“少爷说今晚和朋友去外面玩了，没说去哪。”

他失魂落魄地坐在马路边的长椅上，总觉得自己要是再快一点醒悟过来，事情会不会变得不一样。

他翻了翻衣兜，掏出那张贴纸，那个小熊不出意外还是没有头。

华灯初上，沉睡在昏暗中的城市被路灯点燃，霓虹灯点亮了小半边天，车水马龙的道路上多是疾行而去的光柱。

“嗡——”手机震动，他拿出来，是林暮声的电话。

他愣了一会儿才接起：“喂？”

“喂，徐迟出事了，地址我发你。”

*

1个小时前

傍晚的云霞挂在天边，往日这个时间fascinate的人很少，今天也不例外。顾念寻把徐迟安置在一个小角落里，点了杯饮料然后上台，特地挑了一首安静却并不悲伤的歌。

酒瓶的叮当碰撞声很悦耳，顾念寻喜欢听，徐迟也喜欢。

夕阳落下的余晖顺着玻璃窗透进来，延伸到地面上。等到一曲毕，顾念寻从台上下来的时候，才发现徐迟喝了酒。

徐迟脸红扑扑的，眼睛迷瞪着，等顾念寻过来才稍稍清醒些。

“怎么喝酒了？”顾念寻一脸担忧。

“嗯···”徐迟眨眨眼，笑了：“一点点。”

“行吧。”顾念寻摸摸他的头，看了一眼往里涌的人，问：“还能走吗，我送你回家。”

顾念寻从后门把徐迟带出来，两个人在僻静小巷里慢慢走着，顾念寻总觉得徐迟脚步有些虚了，于是搀紧他加快步速去打车。

突然被前面一行人挡住了去路。

他敏锐地察觉到来者不善，轻推着徐迟把他护在身后。那一行人有六七个，黑T恤大金链子，皆是手臂青红一大片刺青，有两个带着棒子，踮着步，手放在嘴边吸进、然后慢悠悠吐出两口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