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念寻挑了挑眉，长长的吁了口气，把纸折起来然后装模做样地吹捧道：“瞻仰到了，不愧是大神。”林暮声接过，笑着回道：“没有，分享心得吗，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了。”

“···”

顾念寻有点不自在，旁边的人身姿挺拔，神色平静地正视着主席台，本就比他高，四面八方投过来的视线更让顾念寻觉得有些黯然。他戳了戳一直不敢抬头的女生，低头小声说了句：“哎，我和你换换位置。”

女生用那双水灵的眼睛看他，结结巴巴地想要拒绝。还未等说话，顾念寻就轻巧地绕到了她的后边又绕到她左边，推了推她的肩膀示意她往右边挪，她低头抿着嘴慢慢靠过去了。

林暮声视线从女孩头顶穿过，瞥了一眼，收回视线。

年级主任赵德川一谈起违纪问题就滔滔不绝，四条内容一个早自习过去才堪堪说到第二条，顾念寻一开始还老老实实，而后就没骨头似的东倒西歪晃两下腿，就在他百无聊赖的到处乱瞅之际，旁边的女孩身体晃了两下，直直地往前栽去。

一刹那他都没有思考的余地，猛地伸手拉住女孩的胳膊往后拽，而后在一片惊叫声中扶住那女孩的肩膀慢慢蹲下，一瞥头，发现林暮声竟也拉住那女孩蹲了下来。

顾念寻还没反应过来，林暮声就已经转过头去又转过来，手里冒出一颗糖。

“喂给她。”顾念寻听他说。

“奥奥。”顾念寻这才反应过来，接过剥开，递到女孩嘴边：“你低血糖？快吃，林学长给你的。”

女孩嘴唇和脸色苍白，闻言害羞着赧般，脸颊红了红，小声说：“谢谢。”

顾念寻这才抬起头，冲林暮声一扬下巴：“谢你呢。”

“其他同学的，不用谢。”林暮声轻声道：“下次记得带点糖，或者坚持不住就蹲下，没关系的。”

女孩不住的点头，却始终没有抬起脸来看一下他。

张扬丁傲等人从队伍后面乌泱泱地跑过来，被顾念寻一个停止地手势滞在原地。

赵德川发现了这边的情况，从喇叭里喊着什么情况别聚在一块。

林暮声这才站起身来，赵德川紧急的把后两条内容缩成一句话说完，然后宣布结束各班解散。

“能站起来吗？”顾念寻小声问，然后在女孩一下下的点头中靠近她，瞥一眼站着的林暮声，冲女孩耳语道：“你想让他扶着你吗？”

“不、不要。”女孩干瘪的嘴唇重复着，一遍遍地摇头。

“真不用？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啊，不然就我和丁傲他们扶着你回去了。”顾念寻说。

“我自己可以。”女孩说着，眼里闪过一丝失落，可失落中又有喜悦和坦然。

“好吧。”顾念寻站起身，冲队伍后面喊着：“班长！奈奈！”

林栖和姚奈及其他女生小跑过来，将女生小心扶起，和顾念寻交谈几句很快汇入人流中。

升旗仪式结束，顾念寻一开始还老老实实规规矩矩地跟队走去食堂，到半路直接把旗扔给丁傲他们，没等刘正回神转身就跑，程顺撒开丫子在后面一边喊着“念哥”一边追。

顾念寻快速吃完饭溜回教室，趴在桌上补觉，同桌陈凡正和几个小女生热火朝天地讨论日漫，表情个个是如痴如醉。顾念寻捂住耳朵，原本埋在臂膀下的脸翻了个面，朝着阳台继续睡。

几个女生见状，忙不迭地回自己位上去了。陈凡一见人都走了，无聊地戳了戳顾念寻：“哎，你知不知道米迦？”顾念寻假装睡着，没应声。

班主任刘正带着一脸的朝气走了进来，拍了拍手，说道：“同学们，经学校决定，高一部开设日语课，英语比较差的同学要好好考虑，等晚自习给我一个答复。”

班里原本浓雾一样的沉闷气息一哄而散，许多原本趴着的同学起身和同桌窃窃私语，还有隔空传信问“你学不？”“你学不？”“你学我就学”“你学我就学”的。

陈凡又戳戳顾念寻，“哎，你学不学？”顾念寻抬起头缓缓起身，顺便伸了个懒腰，说：“不学，我爱国。”陈凡拧着鼻子“哼”了一声，只见刘正拿了张表递给班长林栖，小声说：“晚自习下课统计一下，最好明早交给我。”林栖接过，点了点头。

陈凡捂着嘴笑，毫不留情地嘲他：“就你那英语，我蒙都比你得分多。”顾念寻低着头压着嗓子拖着调“恩”了一声，也毫不客气道：“您的语文水平在下也属实甘拜下风。”陈凡语文不好，全班人尽皆知，谁说一句陈凡就会百倍千倍地怼回去，直教那人不敢再提。平时两人互损互掐已是家常便饭，现下顾念寻摆明了要往枪口上撞，陈凡知趣地转了个风口：“我想学日语。”

顾念寻悠悠地直起身：“为了什么米迦？”陈凡娜的眼里蹦出火花：“你怎么知道？！你也觉得他好帅对吗啊啊啊···”

顾念寻无声地看着她，心想您刚才羞涩尖叫着喊了半天的名字，我不记得就怪了。他转头，托着腮看向黑板，嘴里嘟哝：“奥特曼有啥帅的···”

然后他就被人掐着脖子前后晃了好几分钟。

下午大课间陈凡看着一封信掩饰不住地笑出了声，是那种甜蜜而羞涩的笑，顾念寻知道那是陈凡的别班小男朋友写的，两人不是天天腻歪就是天天隔信传情，顾念寻见怪不怪了。

“嘿嘿···他真的好爱我呀。”陈凡趴在桌子上看着信件出声。顾念寻心底里暗暗“嗤”了一声，面上不显，说的话却略带嘲讽：“你俩这才认识多久，写个信说两句情话，这就好爱你了？”

陈凡与顾念寻做了半年同桌，已经习惯他这种“明明为他人着想，但一说话就像让人莫名地掐死”模式，“略”了一声冲他做了个鬼脸，说：“哼，他就是很爱我。”她说着用手指戳了戳心口：“我这儿，能感受到。”

顾念寻觉得没劲，不再说话了。

恋爱中的小女生总是爱和别人分享恋爱中的喜悦，不一会儿她又问顾念寻：“顾大帅哥谈过恋爱没？”顾念寻收拾桌上的课本，抬眸瞥了一眼墙上的钟表，淡声回道：“没有。”

陈凡震惊出声：“一次也没有！？”顾念寻很疑惑，皱着眉问：“昂，咋，没谈过很奇怪？”陈凡咂摸着轻轻摇头，直起身子回道：“没事，看你长了张祸国殃民的脸。说起来，没有女生和你表白？”“有是有，”顾念寻滞了一下，虚眨了一下眼睛，“没有喜欢的。”

顾念寻盯着课本上那句“夜深忽梦少年事，梦啼妆泪红阑干”出了会儿神，随后盯着窗外继续道：“我大概不会喜欢别人。”教室里的喧闹声在他耳边充斥，他却觉得很安静，他看见了对面楼上轻倚窗栏出来透风的少年。

“我也不相信这世上会有人真心爱我。”

顾念寻高一六班，长得帅爱打架讲义气，是活脱脱的“六班扛把子”。选科生政地,因为化学物理死差，是上一节课全程懵逼的那种，四百来分的水平全靠语文地理默默含泪死撑。尤其要说的是，顾念寻的英语那才是“懵逼他妈给懵逼开门——懵逼到家了”，英语向来过不了三十，偶尔一两次蒙到四五十分那才是烧了高香。

顾念寻对英语的一窍不通没少让各届英语老师操心，尤其是现任英语老师章宁。年纪不大，娃娃脸，含波的大眼睛，樱桃小嘴，额间永远软趴趴的摊着细碎的碎发，不高不低的中马尾是每天的标配。

章宁对顾念寻的“摧残”堪称“温柔杀戮”，把令万千学生恨得牙痒的罚抄换成了看似令人“艳羡”的展览，比如在连续一周的英语听写中，顾同学凭一己之力霸了一周的榜首。

“顾念寻！”章宁扭了扭正刺啦刺啦发声的小蜜蜂，甩了甩手中的一小沓听写纸。“首先，”章宁“嗖”的一下从当中揪出一小张写着数学公式手撕草稿纸，“我能问一下顾同学这是不知道从哪里随便撕的一张纸吗？”

顾念寻在轰天动地的狂笑声中缓缓站起，心虚地“昂——”了一声。

程顺笑得捶胸顿足，弯着腰回头看他，还不忘调侃：“念哥这是英语数学双管齐下两不耽误啊哈哈哈哈···”

“还有，顾念寻我让你愁死啦。”章宁手指点了点那张寒酸的纸，举起来给同学们看，“这么漂亮的字呦，随便挑一个都是英语书写大赛NO.1的水平——你自己数数有几个红叉叉！”

顾念寻扭捏尴尬地站了半天，抬眼暗戳戳一瞥，“噗”地笑出声：一张听写纸全他妈是红叉叉。

全班笑得人仰马翻，一直停不下来，以至于章宁在吩咐英语课代表把几张听写贴外面展览时，还在笑。

“别笑了别笑了，一个个笑得跟个地瓜花似的。”章宁走回讲台，理了理嘴边麦克风，手撑在讲桌上，“好了，现在合上课本，拿出纸，第一个单词，witness，第二个···”

讲台下兔崽子们在课桌内书包里以及同桌的手里疯狂找纸：“快快快，纸纸纸！”

章宁熟练性扶额：“第四组单词, fascinate，fascinated，fascination。”

“等等等老湿慢慢慢慢慢——点！！！”

下课后顾念寻被程顺丁傲几个人勾着肩，跌跌撞撞走到展览墙前，“哎，念哥。”程顺抬手拍了拍顾念寻的肩膀，“作为常年展览霸主，现下感想如何？”

顾念寻挑了下眉，极轻地“哼”了一声，点评道：“离了个大谱——”

程顺一听乐了，故意贴着顾念寻耳朵像鸭子一样“嘎嘎”地笑，被顾念寻一脸嫌弃地一把推开后，还不忘挖苦两句：“离大谱我日哈哈哈哈···是二十个单词全错离谱啊，还是又登荣誉榜离谱啊哈哈哈哈哈···”

和顾念寻并排的丁傲弯着腰，仔细瞅着第二张听写，冷不丁猛一拍顾念寻后背：“念哥！哎呦我英语对了三个！我简直痛哭流涕热泪盈眶潸然泪下···”

顾念寻头一歪，面无表情地盯着他。

丁傲乖乖地闭了嘴。

秉承着“在外胡溜溜”的传统，顾念寻一下晚自习就跑去超市买了罐可乐，坐在超市前的石头长桌上耷拉着腿喝光，把罐子捏的扁扁后冲垃圾桶扬手一扔，“pia”地一声后，伴随着一声“咚”和炸毛般的一声“喵啊！！！”

“卧槽,”顾念寻懵逼了一瞬，随即跳下桌，蹲下身子看向垃圾桶旁边的一隅黑暗。只见晕晕黑暗里有两颗盈盈绿光，“哎——”顾念寻惊喜地伸出手，摸了摸小白猫的脑袋后逮着脖颈把它提起来，“你怎么又回来了？”

那小猫“喵呜”几声，仰头挣扎着要咬顾念寻的手，在他手里乱扑腾。

为了哄哄被自己一下用可乐罐砸中脑袋的悲惨小猫，顾念寻又跑回超市买了俩烤肠准备慰劳一下，回来的时候却发现多了一个蹲着的背影。

石桌两侧是几排郁葱的树，每隔两三棵就有一盏亮黄色路灯。亮黄色光球探进茂密的树冠里，将树叶透地亮红，灼烧它又给它火一般透亮的生命。

光将随风晃动的树叶的影子投掷地面，漏光的树叶缝隙影影绰绰，在那人的衣服和头发上留下斑驳的光影。

顾念寻微微走神。

“喵呜~”一声，那只白色小猫迅速朝着顾念寻踱步，挨着他脚边悠悠荡荡晃着尾巴一直蹭。

那人随着小猫的游走而转身，抬头看着顾念寻。

顾念寻愣了一下，随即瞥开眼，看着脚边的猫心下了然，蹲下拿着烤肠喂它吃。

“喵呜呜···”那小猫一边吃，一边被顾念寻摸着，舒服地仰着脑袋。

“又见面了。”林暮声看着顾念寻被暖黄色光收拢进一半的面庞，轻声说。

顾念寻抬眼，寒暄地应了一声，撸猫的动作依旧没停，问道：“你来喂猫？”

“刚好碰见。”

“哦。”

小猫咬掉细竹签上的一点残肉，吃完后又呜呜地翘起尾巴，一下一下地用身体蹭顾念寻的手。

“没了没了，你蹭也没用。” 顾念寻弹了一下它的脑袋瓜。

那小猫仿佛听懂了一般，转身去蹭林暮声收拢在腿间的手。顾念寻：“···”

林暮声起身，在长桌间搜寻一番，然后变戏法一般在夹缝里拿出一袋猫粮。

还能这样？！

他看着林暮声把猫粮倒出一小捧放在手心，手贴近地面喂给小猫。“你买的？”顾念寻忍不住问。

“嗯。上个月看它在校门口徘徊，心想可能是饿了，就买了放在这。”林暮声语气淡淡的，与夏夜闷热的喧嚣融为一体。

顾念寻意味深长地“奥”了一声，蹲着的身子往前凑了凑，伸出手指挠了挠小猫的脑袋，“从上个月起就没见到它了，也不知道浪哪去玩了一圈。”

“也可能出去找吃的。”林暮声补充说。

“嗯？”顾念寻歪了一下脑袋，就着低头的姿势看他，玩笑道：“一中的团宠难道会缺饭吃？？？”

“它不喜欢吃那些的。”林暮声不冷不淡道。停顿了一下，似乎觉得这样说指代太模糊，又继续道:“麻辣烫它不喜欢吃。还有菜馅的包子、酸辣粉、鸡蛋灌饼、面包。它都不喜欢。”

不知怎得，顾念寻后背倏地冒起一层薄汗。

林暮声看了一眼僵着的顾念寻，小声道：“烤肠它很喜欢。”

顾念寻几不可察地松了一口气，然后耷拉着脑袋小声嘟囔：“我也不喜欢吃面包。”

手中的猫粮差不多吃完了，林暮声轻轻拍了一下手，扑掉残渣，蜷起手用中指关节点了点小猫的脑袋，“今天没了哦。”

然后他拉合上袋子的封口，放在石桌的凹槽处。

他在石凳上坐下，示意顾念寻一起坐过来。鬼使神差地，顾念寻乖乖坐了过去。

这种被动的感觉让顾念寻莫名不好。眼看林暮声没有说话的趋势，他主动问道：“你把猫粮放这么显眼不怕别人看见？”

林暮声坐得很直，手很放松地搭在大腿处，侧过脸不在意地回道：“反正都是要喂猫。”

顾念寻突然脑袋一热，脱口而出道：“他们要是···”

“你想吃？”林暮声截断了他的话，歪着脑袋，低垂着眼睛，像在看他又像不看他。

顾念寻心跳断了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