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

伊岚怔然。

不直接动手杀她，还真是来找她要东西的。

倒是意外。

丘利给他们造成了什么误解？他们以为她手上有什么？值得这么大费周章。

她眼珠一转。

漆黑的雾气不知何时从何而起，很快朝两人聚拢来。

地上凭空涌现大片大片黏稠的液体，漫至伊岚手边，她下意识要抽手，却被怀特持刃压制在原地。

黏液很快漫过她撑在地上的双手，她使力挣脱，发现无法将手从中拔出。

将她禁锢在地上后，黏液不再漫延，黑雾也停止翻涌。

伊岚问：“这是什么？”

“让我们不会被打扰，能安安静静好好谈谈的东西。”

“你要谈什么？”

“……”

职业病使然，怀特对她教过就忘、忘了又爱问的性子颇为熟悉，这习惯能让他从牙缝里磨出点耐心：“星空港那个胆小怕事的老东西福特，和你见过面之后突然提前退休了，为什么？”

“我怎么知道。”

伊岚和他拉开距离，反问道：“你在监视我？”

她最后一次和老福特见面，已经是一个多月前的事了。

“是又如何。”

怀特面色不改：“难道你以为给我们惹下这么大的麻烦，还能全身而退？”

“危机意识薄弱。”

光刃向伊岚逼近一寸，她避无可避，雪白修长的脖子上很快绽开一道红色。怀特停住手，眼露嫌弃，“能力也欠佳。你怎么敢一而再，再而三的多管闲事？”

这个问题最近也困扰他。

在他看来，伊岚有价值，可那点零星价值实在入不了眼。他带过几十批预备役新人，能力天赋比伊岚更差的，一只手都数得过来。

没有拉拢价值，也不会造成威胁。

整个后勤基地训练时期里，他轻巧放过了她。

结果就是他不起眼的一个决定，后续却给他们带来了大麻烦。

纰漏出在他这里，所以他主动请缨，要在今天亲手了结这个错误。

伊岚不清楚他的心路历程，她向来只抓自己关心的重点。

“一而再再而三？”

她盯着面前的人，“走私感染生物和刺杀丘利，你们是一伙的？”

“我在问你和老福特见面时到底给了他什么东西？”

贴在伤处的光刃前进，凉意携着疼痛穿过皮肤透入体内，现在他只需抖腕向下斜劈就能斩下她的头颅。

伊岚被刃上低温冻得打了个寒颤。

“回答我的问题。”

怀特的耐心即将耗尽：“少废话！”

“什么也没有，我只不过是去感谢他在变异猎犬失控时找人来救我。我没有给过他什么东西。”

伊岚歪过脑袋躲开光刃，表情诚恳，“你是不是找错人了？”

怀特皱眉：“狡辩没有任何意义，伊岚。”

他的端脑在半空投放出一张图片，是张监控截图。画面中央的人正是伊岚。

她坐在玻璃窗下，阳光铺在她面前的木纹桌面，她正将手里的东西递给对面的人。风吹动了白色窗纱，扬起的纱帘挡住了她的手，也遮住了她手中之物。

怀特掂了掂手中光刃，另一只手指向图片中她的手心：“这是什么？”

伊岚露出苦恼的神色。

光刃再次贴上她的脖颈。

伊岚急忙道：“让我想想！”

“别着急嘛。过去太久了，让我回忆回忆！”

怀特处在不耐烦的边缘。

伊岚朝监控画面努努嘴：“既然你都知道我把东西给了老福特，你要是想要那东西，去找老福特好了，为什么要来找我？”

怀特冷笑：“想套我的话？想知道他的情况，把东西给我，我自然可以让你见见他。”

伊岚表情淡下去：“你们把他怎么了？”

“没用的东西，自然是杀了。”

伊岚盯着他说话时流露凶光的眼睛，忽地笑了：“你们没找到老福特，他跑了。”

她看着怀特越来越黑的脸道：“所以你只能来找我，你觉得我这会有备份？那东西是什么？是可以备份的东西？”

怀特没有说话。

她手下漆黑的黏液却突然开始沿着手臂向上攀爬，很快顺着肩膀缠绕上她的胸口和脖子。黏稠如胶质之物如同一只只紧实的触手，开始不断收缩。

“咳！”

伊岚上半身被完全锁住，胸口强大的力量不断挤压肺部空气，迫使她呼吸变得困难。

黏液将她从地上拽起，扣住她的脑袋，逼她仰视面前之人。

怀特用冰冷的目光俯视着她：“你在找死。”

伊岚还在剧烈地咳嗽，咳的满脸通红，额角青筋都因为窒息而痛苦紧绷。

但完全处于下风的女孩却没有半点害怕的神色。

“咳咳！”

她咳得眼中泛泪，边咳边在笑：“你又不敢杀我，吓唬我干什么。”

话音落，拖曳的触手再次收紧，黏液爬上她的脸颊。

怀特操纵黏液捂上她口鼻。

“谁说我不敢杀你。”

伊岚费力朝后仰起头，声音嘶哑却仍不求饶：“东西没拿到，杀了我你回去怎么交代？”

她感受到黏液在脸上停住，没再继续往上。

伊岚得逞地笑出声。

光刃在他手上，真想杀她直接挥刃就是，哪用得着这么麻烦。

她有恃无恐，不顾怀特越发难看的脸色，她提议：“不是说要谈谈？我们就不能心平气和的好好谈吗？”

怀特没发话，她等了片刻，黏液触手突然全部撤离，没了支撑，她被重重摔在地上。

“嘶！”

掉下来砸到自己的脚，一错力扭到脚踝，伊岚疼得龇牙。

怀特看着她一瘸一拐爬起来站好，拍拍身上的灰，又捡起脚下的背包拍了拍重新背上。

他突然换了副面孔，又重新变回在后勤基地做教官时温和的样子，好像刚才黑着脸恐吓她的是另一个人。

他缓下声问她：“你想要什么？”

“啊？”

前后态度差异之大简直堪比变脸，切换自如，看得伊岚叹为观止。

“金钱、地位、权势、名声，只要你想要，我都可以满足你。”

伊岚斜眼。

威逼不行，改成利诱了。

她试探着问：“那我想先问几个问题。”

“可以。”

伊岚毫不客气直接问：“刺杀丘利的红发男人，我们一直找不到他的下落，是你帮他躲藏起来的？”

“是。”

承认得这么爽快？

“我回后勤基地搬行李那天，是你对我用了令人致幻的诅咒异能？”

怀特神色微动，却未闪躲，想了想，他竟承认了：“是我。”

【仇视者的诅咒】。

真的是他。

那天事后，伊岚思来想去，最近接触过的所有人中，只有在后勤基地宿舍楼下巧遇的怀特最为可疑。

只是那时她想不通怀特为什么要那样做。

他是后勤基地的教官，若是他与红发兜帽人里应外合暗杀丘利，事后帮他藏匿躲过追查，的确说得通。

可要说他和刺杀丘利的人是一伙，因为她的介入导致任务失败，所以不惜暴露自己也想对她除之而后快，他选择的手段却实在不算高明。

他对她使用的异能程度，足以令她陷入幻觉，却要不了她的命。

借助某种感染物使得异能效果滞留在她身上，一定时间后再爆发以减少自己的嫌疑，很合理。可他使用的那点感染物气息比蓝莹虫还要微弱，像是生怕给多了会感染她似的。

她确实中招了，但那晚差点倒霉的人却是不是她。

若当时出现在她门外的人不是白向安，换成是别人，她怕是已经失手伤人了。

要她的命倒是不像，不过差点害她进监狱倒是真的。

与其说想除掉她，不如说是想吓退她，或是将她从这一环环事件中摘出去。

他原本就没打算要她的命，现在“有求与她”，伊岚更不担心自己的安全了。不如说刚才看见来的人果真是怀特，她反而还松了口气。

她和丘利达成交易后，丘利给他远在三狮星的总督父亲传去一封长信。

他确信总督府中出现了叛徒，他这封信中的内容一定会被躲在暗处的对手得知。

伊岚不知道那封信中具体写了什么，但显然它让怀特改变了计划。

他意识到伊岚手中有他不得不拿到手的东西。他查到她曾经见过老福特，并给过他某样东西，之后老福特便提前退休，带着那东西失踪了。

他没有其他选择，只能咬上丘利放下的钩，亲自来见伊岚。

那东西比成功刺杀丘利更重要。

可是，伊岚再清楚不过了，她根本没有给过老福特什么特别的东西。

唯一一次，她托付给老福特的东西，只是艾利的遗物。

变成行尸的仓管员艾利，被她用电锯锯断了头颅。

他破碎的□□已被无害化处理，什么也没能给他的家人留下。

伊岚从他身上捡到了他生前所用的端脑，和白向安确认没有危险后，她便想着能留给他的家人做个念想。

老福特是伊岚认识的人中和艾利最熟悉的人，他临近退休，打算离开边境，去风景宜人的远方度假，伊岚于是拜托他顺路的话，可以将端脑交还给艾利的亲人。

这就是监控图片中所发生之事的全部内容。

没有什么秘密交接，也没有什么机密备份。

老福特也没有失踪，他只是不喜欢被人打扰，离开这开始自己的旅行前没有告诉任何人。

要问她怎么知道？

毕竟昨天老福特还在更新他的旅行日志。

非公开，仅亲密好友可见。而白向安恰好是他亲密好友中的一位。

他知道伊岚会挂念这位老长官的动向，向来会与她分享。

伊岚瞥了眼手腕上不久前刚刚升级过的手环。

录音结束，音频文件正连同她通风报信的简讯一起发给了白向安。

信号不稳，发送进度艰难前移至90%。

得再拖点时间。

伊岚抬眼，颇为冒犯地开口：“你们偷渡感染生物，是为了研究基因改造实验？”

“……”

怀特终于沉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