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霭沉沉中的长安看似宁静，实际上，忙碌的百姓们早已经开始了一天的劳作。送货的，撑船的，还有磨豆腐的，忙得晕头转向。偶然间，几只同样晕了头的灰鸽，绕着城楼上的屋脊盘旋几圈不停歇。它们你追我赶，拍打着厚实的翅膀向着东南方飞出了视线。
先生都说：“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
可是谁又知道“燕雀”虽然个头瘦小，但是也有一飞冲天，划破苍穹之万彩的时候。
灰鸽，燕雀，鸿鹄，就在这个微妙的时间里，落在了交错的地点上。
长安之华美，青川之娟秀，都在一丝鸣叫声中，开启了崭新的一页。
“哇咔咔…这青川县城可比我们村儿大多了。”一身素衣打扮的少年，左看看右转转，满心欢喜地跨进了城门。
虽说青川城离村儿不过百十里地，但是对于从未出过远门的玄台来说，这已经是最遥远的他乡了。
如果不是迫不得已，被那二百五十两银子裹挟着上了道，他还真没想过，自己竟会孤身前来这样一座陌生的城池。
暂不说“举目无亲”“寂寞孤了”，光是这“温饱问题”就够让他头疼一阵子咯。
“不管了，反正都来了。先看看有啥好玩的再说…”
豁达的性格，总是能给疲惫的心灵增添一根强有力的支撑。玄台刚一跨过城门洞子，就被这纷杂的世界给镇住了。
城中的街道以城门洞子为中心点，向着东西两侧延伸开去。其实，这与多数的城池大同小异，坐北朝南，东西开市。
无论是琳琅满目的各色店铺，亦或是风格迥异的行走杂耍，还有那沉稳持重的商贾大儒，当然更少不了一股子酸啾啾的文人骚客。正因为他们的存在，才让青川县城生机勃勃，也让眼前这个乡野小儿看傻了眼，走迷了路。
“咕噜咕噜…”
“光顾着乱窜，都把正事儿给忘了！”玄台摸了摸干瘪的肚子，只觉得丝丝酸水从舌后直奔牙槽而来。“这可如何是好？从昨夜开始，我就没吃过一口热饭。要不是树上有些野果子，小爷我…”
管他三七二十一，想太多也没用。人啊，就得往前看。俗话说“船到桥头自然有人来”，说不定，拐过前面的巷口，还真能找到一户好人家。
玄台三步并做两步走，着急忙慌地边跑边伸长了脖子张望。他在寻找一间像样的酒家，哪怕就是个茶馆儿也行。眼下的当务之急，就是投靠一个有营生的地方，混口饭吃。
至于那二百多两银子…
哎，先放它出去自己飞几天吧…
可是，人倒霉的时候喝凉水都塞牙缝。玄台刚跑过一个巷口，就在西南角的开阔处瞅见了一栋三层小楼。
“青城第一香”
“这名字可真是豪气，第一不说，还偏偏是个香！”
从外看过去，小楼古朴雅致，跟旁侧的酒家并无太大差异。可唯独三楼的四角屋檐下，居然特意透空四间雅室。坐上这样的地方把酒言欢，就能将整个青川县城的美景尽收眼底。玄台想想都觉得浑身美滋滋的，一个劲儿地舔着嘴。
“好，就你了！”
迎风飘动的酒招下，寻着香味进进出出的宾客似乎比平日里更多了几分。就连向来偷懒的伙计也变得勤快了些，止不住地招呼着。他那满嘴的笑意，几乎都能挤出油来。
“哟，客官，您来啦？”
“我···你认识我？”这一句问话，倒是把正在兴奋头上的玄台给吓了一跳。
“那是自然···您不就是···是···是···”
“葛···”
“对对对，葛公子嘛！小的怎么说这么眼熟，您好久没来了。我猜啊，您定是想念我们家的“盛芳醉”了吧！”根本不等玄台把话说出口，揽客的伙计嘴皮子扎不扎不直翻腾。又是公子又是酒，听得玄台像个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
“我···”
“我什么呀？小的明白···”伙计一把拽住他的胳膊直往里走，还扯着嗓子大喊一声。“再来一壶“盛芳醉”。”
“等···等等等。”
“咋啦？公子···”
“我···”略显尴尬的某人节节后退，脸上仅剩的一点点兴奋劲儿也快全落到了地上。“其实，我不是来吃酒的。”
“哦？这样啊，不喝就不喝。您看啊，这点儿也快到正午了，估摸着您的肚子也···。咱们家除了上等的好酒，还有多了去的特色珍馐。小的敢保，您就是吃上一整年都不会腻！”
盛情难却之下，玄台的肚子更是不争气了，咕噜噜的叫个不停。按理说，小伙计这般的殷勤，自己也应该进去尝尝。可是离家前，他死活都不肯收下奶奶递过来的盘缠。如果真要问为什么？就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自打身世被老人说出来后，他们之间似乎发生着很微妙的变化。负担、麻烦、连累、生分···，从前根本不会想起的感受统统横在了心底。
“就这么几个铜板，能吃啥啊···？”玄台摸了摸腰间的存货，赶忙向后再退一步。他的嘴角浅浅上扬，依旧保持着礼貌的微笑。只是这表情中参杂着几分，就算是路人都能看出来的尴尬。
“我吧，就是想问问···贵酒楼还缺不缺打杂跑堂的···”
“哟？赶着你是来讨差事的啊？”伙计的眼珠子滴溜一转，还没落地的笑容立马又爬了回去。“不妨事，找差事也得先吃饱了才行啊。就算你不饿，你的五脏庙可难受啊？”
听小哥这么一说，玄台更是脸红脖子粗。人家都这么说了，自己再推脱就有点儿说不过去了吧。“行，那我就吃···这几个铜板的吧。”
“什么···？你出门就带了这么几个破铜板子？”
“嗯，第一次出远门，实在不…”
这一次，伙计的表情转变得那叫一个快啊，估计就是戏园子里的大拿，也不一定能有他这样的精准和迅猛。尤其是脸上的那股子欢喜劲儿，说停就停，根本不带任何留恋。他实在没有闲工夫听玄台解释，更不想再多费口舌。
只见一副瘦小的身躯歪着脑袋地大喊：
“掌柜，找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