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兔子并没有让我等太久，眼见着应如是一路狂奔，银龙紧随其后，到了我的身旁。

难得的是在围着这小小山头跑了七八圈之后，应如是的脑子终于开窍了。

只见他特意瞄准了一棵稍微细一点的红花树，然后开始了传说中的绝技“秦王绕柱”，连着绕了十几圈，绕得他站立不稳栽了个狗吃屎以后，那条银龙也不负他望地将自己活活缠在了那棵树的树干上。

银龙被困，我大喜过望，连忙跑到应如是的身前，将他整个人翻过来，拍拍他的脸，“醒醒，醒醒！应如是！别睡了！”

应如是微微睁开点眼皮，“建国姐，你怎么转圈儿啊。”说完这句话，脑袋一歪，又晕过去了。

“什么我转圈！是你转圈！”我翻翻白眼，继续坚持不懈地拍打他的脸蛋子，只是手上的力道逐渐加重，有了扇他巴掌的趋势。

终于在我连着扇了他八八六十四掌之后，他一口气喘上来坐了起来。

我连忙把手背到身后，生怕他委屈巴巴地问我为什么抽他——虽然他的确该抽。

他该抽的原因是，他居然忘记了一件非常非常重要的大事，不过应该感谢我，因为我的抽打，他想起来了。

只见他一口气喘上来直直坐了起来，单手指天一脸智慧，“唔！电夺叠！偶想取乃咯！辣锅骑驴……”

接下来的几分钟，我将我的语言天赋和听力功能发挥到了最大，该死的，早知道就不把他抽得这么狠了，可怜的应如是大着舌头肿着脸，嘟嘟噜噜地说着，“辣颠骑驴拔里送回嘎，和吸呼嗦……”

这还要从半个月前说起，我被那一双坑娃爹妈不声不响地配了阴婚，我那个阴魂老公一下葬，挂着我精血的头发也随着被埋进了土里，这导致原本就魂魄不全生机不够的我更是难以支撑，直接就在办公室里昏了过去。所幸Cherry此人并不像我想象中那么坏，不仅开着房车把我送回了家，还顺便叮嘱了藤学一要小心行事。

我一直以为Cherry是个阴狠毒辣的女人，没想到她不仅极度坦诚地说自己没有杀我的意思，还顺便说了关于自己毁容的事情。不过根据她之前的所作所为，藤学一并没有相信，所以安排应如是追踪查探。

结果这一番明察暗访下来，竟然得出个不算答案的答案，那就是，齐余原本作为神鸟被供奉的国家虽然历经千百年早已不复存在，但那国家的遗址竟然就是我原本出生的地方王家庄，也就是现在的涌泉镇。

听到这里，我毛骨悚然，“你接下来不会要说，这涌泉镇之所以民风恶劣，我之所以命途多舛时运不济，是因为和奇余有点什么联系吧？难道奇余当时被火焰吞噬留下了一丝怨气，而这一丝怨气化成了——”

“小娟。”应如是点点头肯定了我的回答继续道。

我了个乖乖隆地动，小娟原身是奇余的一丝怨气化成，而小娟腹中胎儿又是龙女点酥投胎，这，这得是多逆天的命格啊！怪不得她死了以后能化成厉鬼，而一般人死后只能化成低阶游魂。也难怪涌泉镇能遭那么大灾，那些村民和那几个无知村长都不得善终，我要是有这顶天的命格，我非得把这天地都翻一翻，敢叫日月换新颜啊！

唉，难怪从小我妈总拿我和小娟比，我确实是不如她啊！这身份，这命格，可真是，做人做鬼都精彩啊！

想到这里，我禁不住捶胸顿足一脸的惋惜和愤恨。应如是看到我这番模样，以为我是在可怜齐余，于是也做出一副悲痛惋惜的模样，“确实，她的的确确是个刚烈的女子，不愧是我看上的女人！”

“啥？你说什么？谁肛裂？“我问。

应如是白了我一眼，继续道，“你还记不记得我和你说过的奇余的故事？”

……

“带来灾祸的神?那还能算神吗?”

“唉!其实奇余很可怜的。因为她是凤凰的表亲嘛，三个头分别代表缘，善，诚。大火烧毁了她代表诚与善的面容，没有了庙宇香火供奉的神与四下流离的孤魂野鬼也差不多。”

应如是过往说过的话语犹在耳边，我看看应如是，无奈地垂下脑袋。

被大火吞没的一瞬间，或许她是有恨的。

可是更多的，是对于世间的悲悯与对自己无能为力的绝望。

原来神也有无法做到的事情呵……

国民们恨她无用以为她死了，于是推倒神像损毁神台，将她赶走，无处安息。

瓢泼大雨之下，她扯着受伤的翅膀想要飞向天际却终于筋疲力尽坠入深深海底，腥咸海水刺激撕裂的翅膀伤口，那一刻，她想，原来神的寂灭是这般模样。

我说，“她确实很可怜，但这和文竹有什么关系，总不能文竹也是她的一缕怨气化成的吧？”

应如是沉默了，他似乎不知道该怎么和我解释，伸手比划到，“如果怨气这个称呼可以方便你理解，那就算是吧，但其实，是脸。”

“脸？”

奇余生三面，至善至诚与缘。

当年的烈火烧毁了她代表诚与善的面容，激发了她最原始的兽性，诚毁成谎，她想要撕裂那些无知的国民；善破成恶，她想要摧毁自己白白守护了多年的城池。

可她没有那么做，她还懂得珍惜，她心中还有爱。

善良会被辜负，诚恳会被辜负，只有缘，不会变。

不论是好的坏的，她都珍惜这段缘，与人民，与世间的种种羁绊。

浓烟滚滚，烈火腾腾，她于高台之上，保持着仅有的理智，将自己的善良与诚实挥刀斩断。

她于火焰中挥刀的姿势仿佛传说中那些□□而生的凤凰，高台，神庙，翩然起舞，鲜血淋漓。

“啊，那她死了吗？”话刚一出口我就恨不得抽自己个嘴巴，“当然没死啊，Cherry不是好好的活着呢嘛~”

缘没有死，她流于世间，千百年来，变换各种身份，收集世间百态人情，游走在人与人的羁绊中，一直活到现在，成了嘉华出版社首屈一指的交际花谈判官；

善落于国都高台，多年后，国都一夕毁灭，善被深埋地底，再后来，原本国都的旧址上来了一批外乡人重新农耕劳作，结成部落村庄，再再后来，天降旱灾颗粒无收，百姓吃树皮啃草根过活，有一村妇因过于饥饿误食地底结出的果子受孕，生小娟。

诚坠于深海，被鱼群争食，而那些名贵鱼种又被统一捕获做成佳肴端上当权贵族们的餐桌，再然后，新贵结交世家，门阀嫁娶皇族，基因世世代代传下来，诚竟然又勉勉强强地被拼凑起来，化为这一代的孩子，文竹。

听完这一切，我彻底震惊了，久久回不过神，满脑子里只回荡着一个声音，“听懂掌声！”

“喂！喂？喂！！！”应如是张开手掌在我眼前晃了许久我才如梦初醒地问到，“那这么说，现在的文竹是Cherry的一个分身？”

听到我的问题，应如是原本微微放松的脸色变得凝重了起来，“原本是的，但现在……”他看向红花树林深处，那里的二人已经打得你来我往不可开交。

“原本文竹这一辈子是极好的命格，衣食无忧过一辈子，最后乖乖投胎，诚的力量也就随之消失，结果一时想不开跳楼了，没办法，不仅怨气得不到化解反而更深了，师叔只能将其栽在花盆里也是希望日月光华可以净化它在深海因暗流积聚起来的邪气；而小娟也是，经此投胎平稳过上一生，深埋地底的邪气也可以得到净化，可是偏偏涌泉镇上的人们竟然想到‘转运珠’这么缺德的法术，这一下子净化不成反而更邪了。这俩人，一个怨一个邪，原本就难以对付，但偏偏这几张脸又互为感应，一方死，则另一方会迅速收拢对方的能力，譬如文竹当初所谓的随风而逝其实并不是消失了，而是化风而去找到了小娟，再后面小娟人死，那冤孽之气又化为黑风重塑了文竹。”

“那很奇怪啊，为啥文竹和小娟不回来去找Cherry附身呢？”我问。

“你以为没有吗？还记得那次宴会的楼道刺杀吗？”应如是说，“我猜应该是文竹小娟想重塑肉身，所以附身Cherry，决定取你身上的石头。但Cherry紧急关头理智在线，又将这俩邪魂从体内驱逐出去了。”

“唔……”我开始认真思考，然后提出了一个深刻的问题，“那为什么Cherry不能像以前一样和谐包容呢？我的意思是，让Cherry把这俩破魂吸收了不就得了，正好三张脸也都齐了，到时候我把石头借给她做个美容护肤，不就行了？”

应如是嘬着牙花子“啧啧”两声，“要真能那么简单就好了，你看看这打得，多凶残。”

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藤学一单膝跪地，手中银龙居然化形为弓，而文竹则是傲然利于对面，手上银龙直冲云霄好比一杆长枪。

我与应如是话不多说，俩人猫着腰半躲半避偷偷摸摸鬼鬼祟祟绕着红花树前行，待前进到二人附近，只听得文竹与藤学一二人掌心武器具是雷电噼啪之声。

藤学一手抚长弓，单手挽弓拉扯着并无实物的弓弦与飞箭，朝着文竹道，“回头是岸。”

“回头？哈哈哈！”文竹眼尾红红，“你说，我还回得了头吗！”言毕，长枪探出，挥舞之间，原本遮掩我与应如是身形的几棵红花树尽数被拦腰斩断，徒留我与应如是藤学一三人大眼瞪小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