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礽听见康熙的喊话，当即便调转方向，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胤禔离胤礽最近，见状瞬间飞扑到胤礽身上，两人齐齐摔下马，又在地上滚了好几圈。

太子近卫比康熙快点，也下了马，分别扶起太子与胤禔。

康熙身边的侍卫绑了噶尔丹，他自己快马跑到胤礽跟前，语气焦急问：“有没有伤着？”

胤礽摇头，“阿玛，我无事。”。

康熙得了话，也不太放心，他抖着手先是摸了摸胤礽的两条胳膊，又看了看胤礽的前胸后背，直到全部检查完，康熙才彻底松了一口气，“没有就好，我们先回营。”

胤禔与一众侍卫跟康熙请安，康熙才看到胤禔胳膊上出了血迹。

此情此景之下，康熙难免感激胤禔救了太子一命，便开口：“你救太子有功，先回去包扎，朕回头有赏。”

他这话，毫无父子之情，仅有君臣之谊。

胤禔也不在意，只叩谢皇恩。

回了营，到底是救命之恩，胤礽便率先去瞧胤禔的伤势。

胤禔是结结实实地挨了一下，太医觉得要把那东西弄出来，便上了刀子去挖肉。

胤礽多少有些不忍心，避过眼不再去看。康熙安排好噶尔丹才去找胤礽，见胤礽脸色不好，于是侧身挡住胤礽的视线。

胤禔疼痛之下，不自觉地喊了好几声“额娘。”他冷汗淋漓，直到被包扎好后才缓过神。

躺在床上，胤禔眼神恍惚，见到康熙，情难自制地喊了声：“皇阿玛。”

康熙闻言，沉默许久。

帐内一时间安静下来，胤礽拽了拽康熙的衣服。

康熙无奈，走到胤禔身边，为他擦了额头的冷汗，到底开了口：“好好养伤，有什么想要的，就跟太子开口。他一向大方，不会亏了你。”

胤礽见康熙语气还算温和，便放下了悬着的心，他生怕康熙下一句话就是指责胤禔。

却不想迈出胤禔军帐的时候，康熙一手掀开帘子，一手拉着胤礽，语气冷漠：“无论人前人后，你都该叫朕皇伯。”

康熙语气虽冷，但面上的表情却是有些自责的。胤礽瞄到了康熙的表情，也说不出什么话来。说到底，他阿玛这样做都是为了他。

胤礽觉得，他日后要是有了孩子，他的嫡子必然是长子。他做不到像他阿玛这样，只把嫡子当儿子，其他儿子当臣子。

胤禔看着他俩父子二人的背影，请了失言之罪。

康熙回了大帐，让帐内所有人都下去，指着中间的空地就让胤礽跪下。

胤礽不敢反驳，直挺挺地跪了。

康熙不发话，一连喝了好几杯茶，才压下心头的害怕与怒火。然而到底是压不下去，那茶盏还是摔在地上，碎裂开来。

康熙控制了方向，没砸到胤礽身上，但砸在了他心里。

胤礽嘴唇哆嗦了几下，才叫出声：“阿玛，我。”

“你给朕闭嘴。”康熙这声高，嗓音里的怒火也大，门口的侍卫与太监都听见了，然而众人也不敢进去为太子求情。

胤礽抬头看着康熙的表情，觉得他要是再说话，他阿玛怕是真的能起身揍他一顿，因此当真不再开口。

康熙一想到当时的画面，便觉得心悸。他也坐不住了，起身在桌前来回踱步。

他步子越来越急，心头的火也越来越多，语气也颇为严厉，指着胤礽的鼻子骂：“谁让你去埋伏的？”

“朕让你去了吗？”

“出征之前，你怎么跟朕保证的？”

“有没有交代过你，让你老老实实在大帐里等着朕回来？”

“今日要是胤禔没有挡住，你就魂归地府了！”

康熙是一声比一声高，连说话的机会都不给胤礽，因此胤礽只好垂头听着。

胤礽被罚跪，直到肚子都咕咕叫了，康熙都没叫他起来。

他一开始还能忍，最后实在是熬不住了，到底还是开了口：“阿玛，我饿了。”

康熙冷哼一声：“忍着。”他总得让胤礽长长记性，今日之事要是再来几次，他都怕自己直接被胤礽气死了。

常宁听见这父子俩耗了好几个时辰，便想着打个圆场，因此去了康熙的大帐。他一进去，看见太子还跪在地上，就开了口：“还跪着呢？跟你阿玛认错了吗？”

胤礽听见皇叔的问题，见康熙面色没有不虞，才开口：“还没有，阿玛不让孤说话。”

常宁听见这话，一时间觉得自己不该来，他这下面该怎么办？谁来给他求个情？

别说，还真有，太子的亲舅舅常泰求见。

康熙见一个两个都来了，哪里不知道他们的想法，冷哼一声，“叫他进来。”

常泰直接跪在太子身边，跟皇帝请安。

康熙免了他的礼，却没叫胤礽起身。也不同常泰、常宁两人说话，只埋头看着京里送来的折子。

一时间，大帐内倒是更为尴尬了。

常泰硬着头皮开口：“皇上今日还不曾用过晚膳，不如先用些饭。”他又看向太子：“太子想必也饿了吧？”

常宁也附和道，“今日打了胜仗，将士们都兴高采烈。太子虽然疏忽大意了些，但到底没有什么大碍，您就看在这喜庆日子上饶了太子吧？”

他二人纷纷打圆场，康熙到底是不好驳了他们的面子。

胤礽也着实跪不住了，一开始还是笔直笔直地跪着，但如今腰已经塌下来了。

康熙见他这样，心里也明白了，因此略一点头，常泰便扶着太子起来了。康熙又想到胤礽说饿了，又叫人送了些吃食。

常宁一看康熙这样子，当即让梁九功去拿自己准备好的晚膳。

康熙留了他二人一同用饭，四人都不言语，只沉默地吃了这一顿饭。

大军休整几日，康熙便打算启程回京了。

这些日子，康熙谁也不待见，更是一气之下直接赐死了噶尔丹。

胤礽知道康熙生他的气，每日都去他阿玛跟前守着。

却不想，康熙虽然见他，但从来都是公事公办，往日里的温情荡然无存。

胤礽心里难受，理智上他能接受，但情感上他无法接受。因此一个晚间，就提了一壶酒，去找了胤禔。

胤禔见太子前来，不太明白，却不想太子开口问他的第一句话便是：“这么些年，你是如何过的？”

胤礽没受过康熙的冷遇，因此便过来和胤禔取取经。

胤禔自嘲一声：“就那么过，我一个人在府里，也没有进项，全靠舅舅补贴。”

他这话，让胤礽一愣：“阿玛什么都没给你吗？过继之后，你也该承袭亲王或者郡王爵。”

胤禔喝了些酒，脑子也糊涂了。他听见胤礽这话，深吸一口气，出口便是冷言冷语：“没有。他是你阿玛，不是我阿玛。我们只是君臣，不是父子。”

胤礽听到他这话，难免眯着眼看他，“你想要什么？”

胤禔看着自己的手，继而闭上了眼，将眼里的泪花挡住。

他想要什么？

“我想要给我额娘敛尸。”

“当年之事，历历在目，胤禔从不敢忘。”

胤禔看着太子，眼中含泪，手更是抖得厉害，“太子，我听额娘的话，这辈子好好辅佐你，你能不能？”

“能不能让我为额娘立个牌位？”

“是我对不起你，你要是有气，朝我来。”

他已经有些语无伦次了，只翻来覆去道：“我额娘她人很好的，我求求你。我什么都不要，就只要这个。”

胤礽看着胤禔已经开始给他磕头，便制止了他：“此事，孤可做主，你不必回禀阿玛。除了这个，还有旁的吗？”

胤禔听到这话，难免羡慕：“皇上他待你真好。”继而又语气低落，“别的，我也没什么想要的。”

胤礽叹气，“他最近生气，孤都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你爵位的事，你放心，孤会跟阿玛说的，不会让你当个光头宗室，还一直靠着明珠过活。”

胤禔听到这话，只闷头喝了一大杯，算是谢过胤礽。想到胤礽的问题，又开解他：“皇上他从来不会真正生你气，你低个头认个错就行了。”

胤礽若有所思。

两人喝完酒，都有些醉意。胤礽摇摇晃晃就到了康熙跟前。

康熙让梁九功端了碗醒酒汤，递给胤礽。

胤礽乖乖喝了，想到胤禵的话，便对康熙说道：“阿玛，这次回京，要不要给胤禔封个贝子？”

康熙见胤礽说的是正事，“去找他喝酒了？”

胤礽点头，“阿玛最近生我的气，我不知道该怎么让阿玛原谅我，于是便去问他了。”

康熙敲了敲他的脑袋：“你找他问，能问出什么东西？至于爵位，你看着办就行了，阿玛不过问。”

胤礽今晚见康熙态度有些松弛，便想着示弱。他喝了酒，一脸绯红地看着康熙：“阿玛，你别生我的气了。这几天，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知道，是我犯错在先，不听话在前，我以后一定改。阿玛，你原谅我好不好啊？”

他这副样子，康熙哪里还气得起来，也温和说道：“你也知道自己犯了错，这些日子，你难受，阿玛难道不难受吗？”

“你知不知道，要是那日你真受了伤，阿玛怕是恨不得以身相替。”

胤礽凑近了些，“阿玛，对不起。”

康熙叹了一口气，将胤礽搂在怀里，“阿玛也有错，这几天不该晾着你。”

胤礽听了这话，彻底放松下来。他心里没了包袱，脑子里的醉意也上来了，昏昏沉沉地便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