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醒来，没赶上个好气候。窗外风雨飘摇，康熙也感受着这具异常年轻的身体。

康熙十五年，此时他不过来二十来岁，保成也才两岁左右。这一回保成还那么年幼，他有大把大把的时间与这个孩子重新来过。

因此，康熙倒是不着急去陪胤礽，而是将重心放在朝政上。因为当下更为棘手的是这场大雨，这场容易致使黄河决堤的大雨。

康熙在梁九功的服侍下换好了衣服，一路踩着水珠走上了景山高处的假山，朝着东南方向远远望去。梁九功顺着康熙的目光瞧去，脑海里那根弦突然绷紧了，万岁爷看的是黄河的方向啊。

想着案牍上堆成山的治河奏折，康熙心知远方的黄河河堤在这场大雨下显得更加岌岌可危，他心里不免想到了靳辅。

河道总督王光裕，到底无能了些。

康熙一个人想得出神，雨点噼里啪啦打在他身上，他也没个反应，直到被明珠请了安才回过神来。

原是过来送黄河雨晴奏报的。

一干人回了南书房，索额图也便到了。

康熙这辈子不想和此二人打交道，奈何他此刻手边上得用的大臣也就这几个，因此也不得不和他俩再共处了。按理说，还有高士奇，谁知他找了一圈都没找到，也不知道这人还在哪个犄角旮旯里蹲着呢。

经历过这么多世界，康熙已经习惯了每个世界都会出现些许不同。但管它千变万变，他只要守着太子安生过日子就成了。

康熙心思百转千回，嘴上却是不停，将自己印象中关于此次黄河抗洪的事情尽数道出。

黄河决堤，影响的更是前线。牵一发而动全身，漕运一停，军粮如何保证？

康熙在脑海里思索了半晌，也没想出个全面之策。纵然重生多次，他也希望这仗结束得越快越好。

“守住河道，军粮必须送到前线。给各河道衙门传旨：凡有贻误、杀无赦。”康熙的声音里透露出冷意。

明珠与索额图一愣，对视一眼。

“皇帝不对劲？”

“皇帝不对劲。”

他二人伴君多年，对康熙的性子摸得一清二楚。皇帝登基这么多年，但到底年轻。今晚上，却一下子老成持重起来了。若说从前，皇帝就像刚出鞘的宝剑，现在却颇为内敛，让人一眼看不清深浅。

康熙一连下了好几道圣旨，给前线将士的、给王光裕的、给黄河沿省巡抚及总督的，最主要的是让各地衙门与河道衙门，抢修大坝、守好河堤。

这一下子让朝廷上下都动了起来。

康熙说罢，让明珠与索额图退下。他翻着奏折，才看到靳辅如今是安徽巡抚。当下便决定，黄河之事后，让靳辅改任河道总督一职。

康熙一连忙了几天，脚不沾地。

夜间休息的时候，瞧见小太子胤礽都被嬷嬷哄睡了，也不忍心动静太大吵醒他。看着他熟睡的脸，康熙忍不住亲了亲他的小脸蛋。

好软。

康熙顿时觉得自己还能再干好几辈子，只为给胤礽一个太平天下。这辈子，他们一定也能父慈子孝地度过。

康熙搂着胤礽睡了几天不安稳的觉，这天刚好收到王光裕的奏报。

他心里明白，王光裕本事不大，这辈子更是和索额图串通一气，康熙懒得搭理。在他看来，王光裕是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多久。至于其他人，有功再赏、有过罚便是了。

索额图也不是个好东西。他这辈子绝对要把太子和索额图隔开了！省得这老东西再带坏了他的儿子。

康熙打定主意，每天批批奏折、看看军情、养养儿子，小日子过得舒心得很。

却不料太皇太后有一日忽然召他。

祖母传唤，康熙不敢不去。却不想还没见到祖母，就看见皇太后在院子里跑。康熙顿时愣住了。这是他皇阿玛的皇后？怎的如此不端庄？

康熙猛地想到这是废皇后，静妃。他心有疑惑，静妃不是早回科尔沁了吗？

皇太后自顾自地说了一堆话，康熙应了。他能做的，也就是等战事平定下来之后，带她回科尔沁看看。

进了室内，康熙又给太皇太后请安。待落座后，看着满桌子的吃食倒也饿了。康熙思忖着孝庄此时召他的意图，太皇太后昔年一心为他，只要不涉及保成，什么事他都愿意应允的。

两人都是千年的狐狸，没几句话，今日这晚宴意图就显现了：立后。

康熙想到自己的克妻命，对立后的意愿不大。孝庄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给遏必隆家里一个恩典，给钮祜禄氏一个恩宠，立昭妃为后。

“孙儿不愿在此时立后。如今正在打仗、黄河又有灾情，孙儿……”

康熙借口推辞，但孝庄的理由也很充分：中宫无主、后位空悬。

康熙几乎是甩袖离去，两人不欢而散。

皇后、皇后。

他当然知道中宫无主。

只是当年孝昭早死，他未尝不是凶手。前脚刚立了人家为皇后，后脚便觉得愧对仁孝。于是在立新后的那年，他常去巩华城，就连除夕夜也不例外。

那时候他在想什么？

他在想，为什么死的是仁孝？为什么不是其他人？

孝昭，是个良配。只可惜她是他的良配，但他却不是她的良配。

康熙摸了摸胸口，这具身体里涌现的爱意全是给仁孝的。那个年纪轻轻就去世的皇后，依旧是他这辈子最爱的人。

不想立后吗？

那就不立吧。

他拖了好几年不立后，除了怀念皇后，多少也是考虑到胤礽。

皇后刚走，若是立了新后，新后又有了儿子。那胤礽该如何自处？他又该如何对待新的嫡子？

宫里夭折的孩子多了去了，他不能拿胤礽去冒险。

孝昭无子早死。孝懿仅有一女且早殇，死前封后。无论怎么看，这对胤礽都是最好的局势。

这宫里没有，也不会有第二个威胁到胤礽地位的皇子。

这辈子，昭妃安安分分当个皇贵妃吧，也能活得久点。

一回乾清宫，就看见胤礽正站在宫门口瞧着他，远远地喊着：“阿玛。”

康熙听见他软糯糯的声音，心都快化了，顿时快走了几步，一把将胤礽捞在怀里，“阿玛在呢。保成今日陪阿玛去批奏折，好不好？”

胤礽一听，脸就有点垮了。他只想他爹陪他玩，不想陪他爹去批奏折。奈何胳膊拧不过大腿，只能被抱着去了。

说是来陪康熙批奏折，胤礽脚踩在康熙的大腿上，左看看、右碰碰，偶尔还蹦两下。

小动作闹得康熙也静不下心来，没一会儿就举手投降了，“梁九功，去拿个九连环来。阿玛陪你玩会？”

胤礽乐得咯咯笑，当下就亲了康熙两口。

父子俩没玩一会，康熙就收到了黄河决堤的奏报。

靳辅先斩后奏将河堤炸了。

康熙信任靳辅，知道他这是情急之举。只是文武百官必是要参他的，尤其是王光裕这奏折上将责任全推给靳辅，更是指出靳辅贪污。

康熙放开胤礽，“保成乖，阿玛去上朝，你自己在这玩会。”

胤礽撇撇嘴，“阿玛坏。”

“过几年，阿玛就带你一起上朝。今天就等阿玛回来，再陪你玩。”

满朝文武多年没有上过晚朝了，如今一收到消息，当下就坐轿子来皇宫。

梁九功将王光裕的奏折念给诸位大臣听。

康熙心知，河堤已毁，当下要紧的是开仓赈济。

索额图与明珠作为康熙的左膀右臂，当下二人分工而为。

尤其是索额图，他已经打算弃车保帅，便向康熙进言：已将刑部的拘押文书发出去了，靳辅已经畏罪自尽了，王光裕办事不力按律当斩以平民愤。

康熙不信靳辅畏罪自杀，此事靳辅不曾做错，谈何畏罪自杀。当下怒言道：“朕怎么不知靳辅畏罪自尽了？索额图，朕要他活着进京。”

“传旨，任靳辅为河道总督，全权负责治河一事，并宣王光裕进京自辩。朕倒要看看，是谁侵吞河工用银？”

明珠与索额图不对付，心知索额图是打算弄个死无对证。当下便赞同康熙：“皇上圣明。”更是提议，开户部存粮救济灾民，却不料户部已经没有存粮。康熙只能让明珠先去清点其他库底，看看京师到底还有多少存粮。

散了朝，康熙回到乾清宫看着正在玩耍的胤礽，心里对索额图的不满达到了顶峰。

索额图，身为太子最大的倚仗，他给太子带来了什么倚仗？

闭着眼睛，他都知道王光裕这狗东西背后站着的人是索额图。有这种谋事者，太子能成什么气候？当下，康熙便打定主意，让太子和索额图离得远远的。

胤礽如今两岁，尚且不会看康熙脸色，一见康熙回来，当下便缠着康熙要他哄：“阿玛回来了。”

康熙伸手拥着他，“保成困不困？”

胤礽打了个呵欠，囔囔道：“困”

康熙一会还要去看奏折，这会子决定先把孩子哄睡了，“阿玛给你讲个故事，保成乖乖睡觉，好不好？”

胤礽这几天，每天除了见嬷嬷就是见康熙，但是康熙很忙，难得今儿有空给他讲故事，当下便美滋滋躺在康熙怀里，等着康熙开口。

康熙拍着胤礽的背，给他讲了个山海经的故事，没一会胤礽就眼睛打架睡着了。

他心想，这孩子是真的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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