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赵宏几番确认，才肯定赵玲不在矿下。好不容易等到这样的机会，赵宏悄悄下矿，潜入那个被封闭的空间。

他以为凭自己的本事，就算不能轻易进入，也不会十分困难。然而，事实却狠狠打了他的脸。赵玲的封印及其繁琐，一层叠一层、一环扣一环。找不到最初的那个阵眼，就没有办法打开这个封印。

里面到底是什么东西，才能让赵玲使出浑身解数。赵宏在门外，默默研究着这个封印。忽然，就在那细微之处，他竟发现了一个似曾相识的符文。

赵宏在脑海里不断思索，想要找到这个符文相关的记忆。可出去一点虚无缥缈的熟识感，丝毫没有别的记忆。他握拳狠狠打击在门上，却厚重的石门却只有拳头撞击的一声闷响。赵宏的心里忽然咯噔一下，他似乎想起来什么来。

对！没错，就是那些孤本，这个符文，他在那些符文里面见过！

可是，为何兄长会在结界里面使用凤凰的符文呢，这结界里面到底藏着什么？

赵宏努力去回忆那些符文等排序，试图解开兄长布下的结界。他试了好几次，却没有一点作用。正在他怀疑自己是不是记错之时，手中法器已经意外划过法阵上的符文。一时间四周墙壁上光芒四起，赵玲在这里不下的法阵全部浮现起来，竟是连绵一片。

赵宏心里惊讶更甚。到底是里面是什么东西，值得这么大动干戈把整一条通道都用结界拦住。封印大门的阵法他不懂，可这里面也有他熟识的，他看得出来，除了加固墙面的阵法以外，兄长还用了隔断咒，把这里面的气息都拦住了。

法阵在赵宏的目视下碎成光电，最终消散于无形。他轻松推开了石门，总算窥见了赵家最深处的秘密。

结界被赵宏破坏的那一瞬间，赵玲就已经感觉到了地底坑洞法术崩坏的气息。他脸色一沉，心里大叫一声不好！

他顾不上周围几位长老异样的眼光，使出缩地之法来到了坑洞。

果不其然，里面站着一人，正直勾勾地看着门口，许是在等着他的出现。

“赵宏？果然是你……”赵玲轻轻喊了弟弟的名字，脸上不见恼怒，竟然还带着一点点释怀。虽然这本应该是他一个人来承担的责任，可这个秘密太大、这个责任太重，如果能有一个人来分担，而这个人又正好是与他最亲近的兄弟，那该多好。

“宗主……”赵宏话没完，下意识改口喊他：“大哥。”

“小宏。”赵玲走到赵宏身前，伸手摸了摸赵宏的头发，就像小时候奖励他学会了新法术时一样。“我想这应该不会有人能解开我的法阵，如果有，那一定只会是你。”

“我也是误打误撞，谁会想到哥哥这里厉害的法术，居然会被我的法器一划就破解了。”说着，赵宏举起他的法器，在赵玲面前摇了两下。

赵玲看着这把做工粗糙的法器，先是一惊、又是一喜，不免感叹这世上真有因果。

他怕别人打开这里的封印，于是在施法的时候，用了自己的血来做阵眼。这样他既可以进出无碍，也能防止别人破开封印。只是不成想到当年自己用血结契而成、送给弟弟祝贺他出师的法器，这个傻小子一用就是十几年。

手中握着法杵，面对曾经与自己亲密无间的兄长，赵宏一时说不出话来。见他这般，赵玲忽然微笑道：“你是想问为什么吧。”

“那你倒是说呀！”赵宏有点控制不住情绪，话间竟带了哭腔。“我们迎凤楼这么多年的基业，要人有人要钱有钱，在仙门之中也算得上声名显赫，为什么非要做这种见不得人的事。哥，你是不是有什么苦衷，只要你说出来，弟弟一定万死不辞！”

“要是死就能解决问题，我早就去死了，还轮得到要我的亲弟弟为我牺牲吗。”赵玲淡定说道：“这就是我们赵家的宿命，继承半妖血脉的宿命。”

赵宏都已经能找到这里来了，也亲眼看见了这个法阵，他要知晓事情的真相怕也不需要多久。既然如此，还不如直接跟他交代明白。

一个人守着一个家族的秘密实在太累了。这个秘密太大，大到赵家的前任当家、也就是赵玲兄弟的父亲，不到五十就撒手人寰。

想父亲一身修为，要不是心力交瘁，怎么可能中年丧命。赵玲自问自己没有父亲的毅力，如果有人能分担一下这个秘密，对他而言都是天大的幸运。

但这幸运却与不幸绑定，偏偏与自己同担命运的，竟然是自己最亲的弟弟。

他叹一声造化弄人，却也感谢上天，他终究能得到骨肉至亲的同甘共苦，甚至同生共死。

“什么半妖？哥你说清楚一点！”听见个“妖”字，赵宏心里更急了。他才思敏捷，心里多少已经有谱。可只要兄长说一声“不是”，他们赵家还都是人族。

然而接下来赵玲的话并没有如赵宏所愿。他收起功法，走到一旁的石阶坐了下来。他叹了一口气，放松了双肩，平静地看着自己的弟弟，忽然笑了。

“其实你也猜到了吧，”赵玲苦笑道：“你从小猜谜就很少猜不对的。”

赵家远祖本是人族，发迹繁衍都在远山。他们本看中那里地势险要，易守难攻，而且地下还有石炭矿脉，是个合适的生息之地。然而一场神魔大战，凤凰战死坠落远山，受凤凰的妖气影响，赵家竟偶尔会出生几个拥有妖力的孩子，是为“半妖”。起初他们也害怕，只好把生为半妖的孩子关起来偷偷养大，不让其接触外界、不让他们学习知识、更不让他们修习任何功法，稍有灵力出众的，便立刻废掉他们的灵脉。赵家的当家宁愿多养几个废人，都要把他们家出了半妖的这件事压下去。几代的半妖孩子，就那样糊里糊涂的过完他们的一生。

直到哪一天，一个云游四海的游修登门拜访。

那个游修跟他们的家主及家中长老密谈一宿，没有人知道他们那天晚上说了些什么，只知道自那天起，赵家再没有半妖的孩子降世，而且自那天起，赵家的修士修为大增，家业也越发庞大。不久以后，原本在仙门寂寂无名的远山赵氏，以火属法术跻身仙门五大家的行列，成为仙门首列。

“那个游修到底说了什么，他到底用什么办杜绝半妖的出生！”赵宏问道。

“其实也不是什么特别的办法，也就是教给了先祖一个法术而已。”

“法术？”

“是的，一个法术。”赵玲抬头看着山洞的穹顶，凄苦一笑：“就是在孩子出生之前，就能判定这个胎儿是不是半妖的法术。如果是，那就滑胎。”

“你说什么？！”

“很残忍是吗？其实也不算，比起出生以后要背负家族的秘密和宿命，还没有出身就死掉，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宿命？”那又是什么！知道的越多，赵宏越觉得心里发憷。

“成为仙门首列是要付出代价的。只留下一个宗主直系半妖血脉的孩子传承，修习特殊的功法让那些不能出生的半妖胎的灵力都汇集到这个孩子的身上，维持迎凤楼的声势……换来这一切的代价，就是成为凤凰的爪牙，为凤凰再临做准备。”

说出这一切，赵玲像是放下了心头巨石，压抑许久的精神忽然放松了下来。他不由自主地伸展四肢，做了一个孩子气的动作，就像他少年时跟弟弟打闹以后那般。

“父亲在弥留的时候才告诉我这些，我本以为我会像父亲那样，只要带着这个秘密传下去就可以，没想到，时间到了。”

“你的意思是凤凰要复活了？神火教那些都是为了他的复活而做的？他们到底想要干什么？！”

“干什么？你不是已经读过那个凤凰堕天的故事了吗？除了向天界的神族复仇，还能干什么呢？”

“可、可是，那不是传说吗？这世上哪有什么天界！”

“为什么没有呢？你不是已经在魔界与人界的边境走过一趟了吗？凭什么说没有天界？”

“哥，我们到此为止不行吗？我们都已经帮他们做到这里了，现在抽身不行吗？”

“我的傻弟弟，你以为我们迎凤楼为什么能够这么多年在这里没有任何天灾人祸？那是因为我们借着凤凰遗骨的灵气转成了自己的气运才得以千年顺泰，你说我们还能抽身吗？”

“可是……”

“没有可是了。”赵玲打断了赵宏的话，“新一轮的大战，就要开始了。”

赵玲喃喃说道，似乎还有别的话没有与赵宏说清楚。“打开天梯的法阵就快要完成了，一旦这个法阵布置完成，我们就能结束被‘协议’束缚的命运。”赵玲话锋一转说了一句没头没尾的话，听得赵宏心更慌。

“大哥，这不会是结束。”

赵宏接着说。

开通一条路，打开一扇门，从来都不是目的。既然不是目的，怎么可能会是结束呢。那个所谓的游修，给了迎凤楼几百年的荣光，怎么可能只要一条路。凤凰遗骨就在这座山体里面，他们赵家直接参与到凤凰复活的计划里面的，不管凤凰的复活是成功还是失败，他们赵家都难以全身而退。

据赵宏知道的，神魔大战后期，神族之所以会折损那么多，都是因为凤凰赤衍的背叛，这对于神族来说是一笔血债，是要用血来偿的。

赤衍背叛以后，神族几乎诛灭了凤凰全族，现在赵家帮着复活赤衍，还想着要自由？赵宏不认为赵玲是想得太简单，他猜测赵玲是孤注一掷了。

要是成功，赵家就可以结束血脉束缚；要是失败，那就让赵家的血脉从此断绝，受制于人、提心吊胆的日子，到他这里就足够了。

“大哥，你说法阵快要完成，那现在却的是哪里？”赵宏忽然问。

“宸海楼。”赵玲惨然地笑着说：“不愧是有白泽守护的地方，想要突破一点都不容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