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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第 8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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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听左言只说了一个名字却足够令她抓心挠肺的故事,江栩一路上紧赶慢赶着回家,顺带点下一堆外卖,人还没到家,外卖就已经在家门口堆着了。

开门、上楼、点灯。江栩洗净双手,小心翼翼地把内袋里的小蛇捧出来,左言一路上没闹出一点动静,就这么圈成小小的一团睡觉。江栩盘腿坐在地毯上,一时竟不舍得把左言放回床上,不知从什么时起,一看到蛇就要绕道开溜的她已经自我说服,不再害怕左言的妖身了。

“左言,醒醒。”江栩把小蛇搁在床上,“吃了饭再睡。”

小蛇对她的呼唤极敏感,闻声就动了动,困倦地睁开双瞳,不消片刻,一双赤足落在毛毯上,左言招来小木桌,与江栩对面而坐。

“你不在床上吃?”江栩见她的动作还不太灵魂,问。

“我不习惯在床上吃饭。”

“可是……”江栩指指地上的毛毯,“我睡这儿……”

左言无语地瞅着江栩:“那你上来一起睡,横竖是双人床。”

“我不好意思。”江栩红着脸低头。

“我不会对你做什么。”左言用的是平淡的陈述句。

“你不怕我对你做什么?”江栩弱弱地补充道。

左言不做思考就答:“你有那个胆子?吃饭。”

江栩:“……”

她耷拉着脑袋去拆包装袋,一点点把食物摆上桌,又噔噔噔跑去楼下拿两瓶饮品上来,一罐摆左言面前,一罐摆自己面前。

“我喝牛奶,你喝酒?”左言伸手想拿酒,被江栩一爪子摁回去,“受伤了喝什么酒,喝牛奶!”

一句话的气势是越说越弱,奶字末尾都带上颤音了。江栩佯装镇定,开了瓶盖抢先咕咚一口。借着酒劲把左言的牛奶打开往她面前一推。

“来,边吃边讲吧!”

“讲什么?”

“就是出门之前你没来得及说的那些。”

“哦?”左言弯腰凑近,嘴角似有若无地挑起,红眸潋滟,颇为玩味地勾着江栩,“你很急?”

江栩胸腔巨震,呼吸像一瞬间被人攥紧了,一阵阵心悸,她放在桌下的手死死抠着膝盖,借着喝酒的动作滚动喉咙。左言五指张开支着桌面的姿势还没有变,江栩羞涩侧开的目光照见紧贴着左言腰肢曲线的长裙,一下跟被火烫到般,四下逃逸,撞见她的眼、她的手、她的发,无路可退。

“左言!你又逗我!”江栩咬咬牙,闭着眼搭上左言的肩把她往后挪,冰凉的发丝滑在她的手背上,痒痒的,“勾起人兴趣了又不说!”

“好好——”左言好笑地柔她气鼓鼓的脸,“我说。”

她不吃东西,牛奶杯在她手下打着圈摇晃,比江栩手中的酒还要像酒。江栩失神地望着她,左言讲述的语调平静柔和,好似一切与她无关,喜怒悲乐被抚成一层笔直无褶的彩绸,她指到哪一处,哪一处才能在触碰下起伏。爱她的,叛她的,仿若无所区别,都似在风中被吹过的花香与尘沙,不消瞬息就远在她身后了。

起初江栩陷在江栩的嗓音里,明白且清晰地感受着故事,可慢慢的,江栩想象中的视角与左言的讲述有了偏差,她的精神紧绷起来,比想象还要生动的记忆在她的脑子里不住闪回,一张一张紧接着左言的讲述,构造出相似又不完全相同的故事。

同时进行的两个故事视角令江栩更为恍惚,她所接受的记忆携带的强烈情绪令她不适欲呕,左言眸光幽深,沉在回忆当中,江栩甫一凝视她,心思便跟着和缓,将突兀的记忆包容下来。

左言讲得很慢,江栩回忆得也很慢。她从书中看过形形色色的故事,如今听起来,左言的这些过去说不上动人惊心,更与悱恻缠绵无关,相似的故事在看不见的地方上演过成百上千遍,却因为她,只因为作为亲历者的她的讲述,江栩于朦胧幻境中嗅到了停在左言思绪一角的千年风沙。

她从漫长的时间中走来,带着永远死去者曾存于世的痕迹和生机,拉着江栩缩短她与遥远的故事的距离。

江栩看到郁灼华直到死前的记忆,她没有再见过左言。

“你……后来没有去过王宫了?”江栩双手捧着酒瓶扣瓶上的贴纸。

“没有,但我并未离开王城。她的王位坐得并不安稳,想动她的人很多,我既动了历史的车轮,多少该负责。后来新王继位稳固王权后,我才打算长久离开,但没想到又碰到了那孩子。”

“所以你一开始就知道她是前朝少主?”

郁灼华是她的转世,豆腐美人同样是她的转世,郁灼华与豆腐美人恐怕从不会想过自己会以这种方式接触未曾见过的人的人生,江栩不知道该如何作想,低垂下头掩住自己的眼睛。

“怎么会,料事如神不过是因为来去自如,我认出她是因为那时她与我的关联会影响到我。”左言捏着牛奶杯,缓缓道,“郁灼华和她,是同一个人的转世,只要她们靠近我周围,我就会疼痛难忍,如此不想认识,也不得不认出来了。”

江栩庆幸自己刚才低下了头,否则她没法掩饰自己的慌乱,左言的意思是,她可以感受到那个人的转世?那两人是那个人的转世,同时也是她的转世,所以她是……

“那……你现在,还会痛吗?”江栩胆战心惊又委婉的发问。

“都多久了,已经不痛了。”

左言露出一个释然的笑,杯中的牛奶像那个人做的平滑鲜嫩的豆腐脑,她想了想,说:“我当初选择继续长留,不完全因为她是那个人的转世,而是我发现她是前朝皇室后代,她背后的人通过生意向王城中运送火药和人手,那些火药不够谋反,但足以报仇。”

“我把她的布置捣毁了。”左言放下牛奶,抽走江栩的酒瓶饮了一口,继续讲道,“王室□□,各州互起兵戈,百姓流离失所,所以我应了郁灼华。她若违反承诺,我必不会因她是那人转世而护她。”

江栩作为接收了记忆的间接“亲历者”,大概是此刻最理解左言,也最能明白她的苦痛的人,她替左言把话说出口:“但不论她如何疑你防你害你,也不论她是为了什么,就结果而言,她是个勤政的王,她的孩子也是。所以哪怕她们是同一个人的转世,你也不会帮助那个少主。”

若她们的转世对左言来说是极其重要之人,江栩扪心自问,如果她是左言,哪怕她清楚知道转世不再是那个人,也会因为念着旧情顺理成章的凭借对百姓的怜悯而出手相助。她可以因为那个人而帮助她的转世,也可以因为转世不是她而对背叛和伤害一笑置之,却不能心安理得的接受自己推进了另一个转世一生悲剧的到来,肯定她对自己存在价值的否定。

如果她是郁灼华,此世与左言的相遇成全了她的意难平,可留给豆腐美人的,仍旧只是当初理解左言选择缘由后的惘然。她明白左言为何记着这段故事。

“我不能打包票说豆腐美人完全不会怪你。”江栩紧张地扣着手,“我也很难说,你到底该不该干预国事,但是,从百姓希望生活安定的角度上来说,你的选择保全了他们。”

心下流出一脉不属于她的难过,江栩更加紧张,“你的选择和她的选择想要成全的事情,是一样的。”

“豆腐铺子与那株桂树是她为数不多的靠自己挣来,属于自己的东西,我如果代换进她的角度……如果她真的打心底里怨你不理解你,是不会最后仍然选择把那些留给你的。”

江栩当然知道左言在这么多年的时间里不会想不通一切,也清楚自己笨拙的话与道理根本不算什么,是左言早就想到过的,但她还是觉得自己有说的必要。

“作为一个想安安稳稳卖豆腐过活的普通人,她理解你,认同你,也支持你做的决定,她没有怪你。”

她有说的必要,因为那个还没有她大的少女在临死前回顾的短短一生当中想到了左言,她担心她死了,左言做不出她做的味道,再也不能吃到她贪嘴的豆腐了。那份惦念里没有家,没有国,只有一个在红尘流转中卑微且普通的人对友人微不足道的遗憾。

“她或许死前想到你时只是有在担心,你会不会手笨,能不能做出和她给你吃的味道一样的豆腐。”

这句话说出口,江栩感觉心底的难过蒸发,升腾,拥抱触不可及的阳光,再也不必在阴暗的地底里流淌。

江栩悄咪咪观察左言的神态,左言到底是左言,听了她的话后摆弄酒瓶的动作只迟缓了几息,释然、感动、眼泪通通都没有。

“我听过差不多的话。”左言冷不丁道。

“什么?”

“担心我吃不吃得好,没人给我做饭后我还能不能再吃到以前的味道,或者其它什么……那人也说过。”

“害,这个呀。”

江栩抢回自己的酒瓶,在看见马克杯的瞬间思考了一下,还是直接拿酒瓶碰了下左言的牛奶杯,一口气干了,说:“这个吧,如果说过相似话的都是普通的人,人生在世,惦念别人的事能有多少不同的花样?无非是惦记想惦记的人衣食住行好不好,自己走了她注意不到,自己注意到的地方还有没有人替她在意,她过的开不开心,会不会难过。衣食住行,喜怒哀乐,这些在大体上是不会那么容易被性格与经历区分的东西。”

她一边说,一遍掰着指头数,数完又道:“情情爱爱是电视剧里再老套不过的东西了,有不少人会觉得腻,我们上课分析文学作品的时候也抱怨过人性人情谈来谈去就是这些。可是看见那些简单又能有深刻共鸣的话的时候,我还是想哭。”

江栩感到自己快要哽咽,忙吃了一口东西,咽下去之后才说:“所以我觉得这些话不出自人相似相像,相像的是真心实意为一个人着想的念头,是那些简单的行为里共通的纯粹的在乎与爱意,所以大家能通过一个东西共鸣到自己体会过的能够理解的情绪。爱是很老套,但抛开利益和考量的纯粹的爱太少了,就是很多父母都难以完全不考虑。郁灼华难以打动你,不是因为她不爱,是因为她的行为中夹杂了太多东西,计较随处可见,不珍贵,也不动人。豆腐美人像曾经说过这种话的人一样在乎你,所以你能想到他。”

“突然感慨这么多?”左言揉了揉江栩的脑袋。

“我这是联想到如果你因为豆腐美人的好觉得她像某个人对她来说很冒犯啦。”江栩抬手顾做凶狠地捏左言手上的肉。

“你现在倒是开窍了。”左言半是无奈半是嗔怪,也不知从前那个以为她要拿她当替身还难过的打算主动献身的人是谁。

“就像你说的,好意带来的既视感和共鸣是难免的。但我不会把她们当作一个人。哪怕是郁灼华,也不会有第二个。倒是你,记住你今天说的话。”

她都这样直白地说了,江栩如果再想七想八误会她,她可就要罚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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