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叫我疯了，我也不想用五猖兵马，”狄容驳他，“那你也不看看我的出身，我有别的办法吗？”

话说回这些人的来历，要追溯到民国中期，一是风水相学空前繁荣，二是大量文物流失，催生了大批直接或改行从事玄学的家族，当时比较出名的就是祝龙冬家，宜燃陈家，华安狄家，香江程家，临顼陆家，还有闰彧尹家。

其中从事见不得光的文物生意的，就是华安狄家，还有香江程家，程家没什么大事，但狄家死的死散的散，后来文物相关法律完善，狄家的后人大半都进了局子，就剩狄容一个人是自由身了，但还是逃不开狄姓的魔咒，半生坎坷。

这些家族就像野草一样，烧不尽，吹又生，几十年时间轮番遭遇灭顶之灾，却都有血脉留存。

祝龙冬家的后人冬阳，宜燃陈家的陈金和陈骐，华安狄家的狄容，阴差阳错齐聚一室，其实冬阳和陈骐互相知道底细，陈骐的师父当年愿意收留冬家的后人，就是因为冬家从来没有伤天害理，大家一开始心里就像明镜一样。

不过半路杀出个狄容，还真是陈骐跟冬阳怎么都想不到的事，他们还以为这辈子都见不着狄容了。

狄容看着陈骐说：“陈骐，你师父对我有恩，还祖宗的债我还不完，道门我没资格进，你师父让我过来，你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吗？”

“是让我来一命换一命的，我要替你去死，”狄容莫名其妙地怒不可遏，几乎是在喊，“你明白吗？”

“你的心真脏，”陈骐幽幽开口，“你们家伤天害理，偷盗文物，我们师父力排众议救了你，今天不过是找你帮忙，你不想帮，赶紧走就行了，不要侮辱我和阳阳的师父，更不要侮辱道门。”

“别吵了别吵了。”

陈金一句话让处于暴怒的两个人如坠冰窟：“有，有东西进来了。”

陈金分明看到，门缝越来越黑，像是一股股的黑气在往里翻涌，黑气越浓，弟弟跟狄容的争吵声越大，当他提醒两个人以后，那门缝里黑黢黢的毛边却不见了，一切像是恢复如常，连气氛都平和下去了。

“狄容，”陈骐冷静下来，想起狄容说的那些话，还是很生气，“原来你心里一直对师父不满。”

酒后吐真言，梦里吐真言，如果不是心里真真切切想的，就算刀架在脖子上也不会随便说出口。

“不是，陈骐你别生气。”

狄容清醒过来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支支吾吾：“我，是我以前心胸狭隘，现在我不那样想了，刚才也许是翻起我的心魔了吧。”

陈骐没办法原谅他，陈家落魄，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得罪了别的道上的家族，以血脉为咒，自他入观跟着师父学保命的本事，师父对他是真的好，陈骐这辈子最重要的人大半都在这栋房子里，冬阳，陈金，还有真把他当成儿子看待的师父。

那陈骐怎么能容忍师父受这样的诋毁，狄容侮辱师父，就是侮辱自己终生的信仰。

“以后你别来观里了，”陈骐冷声回话，“你就当我们师父瞎了眼，瞎了心，看错你了。”

不管狄容怎么哀求，陈骐都不再开口了，盘着腿坐在地上，打坐似的，等着冬阳回来。

狄容也求累了，不说话了，也坐在地上，屋里的三个人安静地像石墩子，都立着耳朵去听外头的动静。

可是外面很安静，别说鬼哭鬼笑，冬阳的怒吼和打斗声，连风声都没有，这屋子太静，太大，耳边只剩互相的呼吸声。

冬阳已经出去好久了。

“哥，”陈骐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阳阳不会出事吧？”

“应该.......”

陈金平时看事挺准的，就说：“我感觉没事，而且我看他不是一般人。”

陈骐一听这事就直皱眉头，心说怎么又提起来了，哪壶不开提哪壶，正要打岔，红木门板突然被敲击两下，所有人都打起精神来盯着那扇门。

因为那种敲门声和他们今晚听到的每一次都不一样，每次的敲击声里都混杂着金属碰撞的声音，“当当当”的。

陈金和狄容都害怕了，开始往房间的角落挤，陈骐则坐在正对门口的地方一动不动，在敲门声第四次响起来的时候，门上的符咒“轰”一声自燃了，烧成一片，期间，陈骐也晃晃悠悠地站起来，缓步走上前，拧开了门锁，陈金跟狄容的心一下子悬起来，吓得呼吸不畅，以为陈骐是被什么附身了，想叫他，可怎么也开不了口，连呼吸都要停滞了。

陈骐根本不在乎别人怎么想，甚至完全不知道屋子里还有两个人似的，猛地按动把手，门应声打开。

狄容什么都没看见，陈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有心脏病，身体不好，所以阳火弱，竟然看到门外的两个影子，一个一身黑，一个一身白，黑的拿木板，白的拿锁链，晃晃悠悠的。

陈金没敢再看，陈骐就站在他们跟前，缓声问：“两位鬼差，想请我们中的谁上路？”

“我草.......”陈金赶紧自己捂住嘴，听着陈骐的话恍然大悟，是黑白无常啊，怪不得一个黑一个白，那哪是木板，是枷锁，陈金从电视上看过，就是古代拿来卡在人脖子上的。

“不拿人，”黑无常说话时唇根本不动，完全没有口型，“是外面有人叫你。”

陈骐果断跟着出去，随手把门关上，留下还在发愣的两个人，跟鬼差一直走到楼梯口。

现在外头还是黑着的，因为没电，气氛和之前相比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走廊陈设还是跟往常一样，错开的红木门，一尘不染的地板，两旁有一些画，不过在这种环境下，深色的东西颜色更深，看起来就像黑的，其实二楼的窗户分布不多，过道却出奇的亮。

最诡异的是，站在门口的那个人形黑雾没有了，它后头那些重重叠叠的人影子也没没有了，整个大厅干干净净，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是谁找我，”陈骐多问了两句，“你们又是抓谁的？”

白无常手里的链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散开了，拖在地上发出“咔咔”声，走的时候没有脚步声，说话也不动唇：“别问那么多了。”

跟着黑白无常走到拐角处，也就到了楼梯侧的一个死角里，那里摆着一套桌椅，不像是那种放在客厅里的茶桌，小小圆圆的桌子和没什么雕饰的椅子，木料是很昂贵的，话说回茶桌，那东西冬阳也喜欢，每层楼的厅里都有，但这个地方是整栋别墅独一无二的，陈骐曾问过为什么放这么一东西，冬阳支支吾吾也没说出什么来，后面是墙，左手边是窗，前面是楼梯的扶手，右边则是过道，冬阳就在那坐着，打开窗户，漂亮修长的手指间夹着一支烟，已经点燃了，烟雾缓慢散开，他低头，翻着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陈骐。

烟？陈骐有点懵，没听说过冬阳会抽烟啊。

“师兄，你怎么还是出来了呀，不怕死吗？”冬阳眯着眼睛，笑容温和又古怪。

陈骐看到冬阳，心里反倒又是柔情万种了，冲散了全部的恐惧，看着他摇摇头。

“师兄过来，”冬阳还是笑，“阳阳想抱。”

陈骐正要往前走，白无常突然问了句：“你，确定要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