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心广场，杨子归站在公交站台上，思绪纷乱地等待着下一趟公交车。
她不是没有想过在大院等着姜晚秋，先看看姜晚秋和裴戎的相亲结果如何，再随机应变。
但她得罪了那位主任夫人，根本就没机会在大院里久待。
毕维东一回家，她就立刻被人以闲杂人等不能多待为理由给撵出了大院！
甚至那位接待她的云露，因为被她算计带错了话，还讽刺了她一顿，说什么“裴团长有专车，想来你是不必等着你的好朋友了。”
好朋友三个字咬字之重，几乎让杨子归的脸涨成了猪肝色。
可这句话里最让她难受的信息还不是这个，而是裴戎有可能派专车送姜晚秋回家！
如果姜晚秋比她先到家，遇见楼里那群碎嘴子、尤其是王老太太那个大喇叭，把她做的事说出去，那她的名声就算完了！
所以杨子归才一刻都没有多等，就赶紧跑到了公交站等车。
姜晚秋一向假清高，如果她先一步赶到家，姜晚秋就抹不开脸面违背承诺！
反正相亲的事也只有几个人知道，她和姜晚秋又是一起出门的，说成姜晚秋陪她相亲也不是不可以！
坐上公交车以后，杨子归对于先一步赶回家的信心多了不少，便开始复盘今天发生的一切。
想到姜晚秋今天出门时反常的态度和在大院时情绪外露的表现，杨子归不免有些疑神疑鬼。
姜晚秋一向是冷静自持的，应该说自从上了中学以后，她就和大多数的小姑娘不一样了，情绪稳定得可怕。
像今天这种激动的言行，至少已经六七年没有过了。
杨子归的脸上浮现出一丝自己都没察觉的紧张。
哪怕不愿意承认，内心深处，她还是有些害怕姜晚秋的，总觉得姜晚秋平静的外表下，藏着什么可怕的东西。
所以她才一直装了这么多年，没有暴露本性。
可杨子归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想多了。
姜晚秋又不是能掐会算！
再说了，要是姜晚秋真的一上来就看穿她要抢她的相亲对象，怎么还可能带着她一起去大院？
姜晚秋总不可能拿自己妈的命开玩笑吧！
遇到裴戎之前，姜晚秋就不可能知道自己错过相亲还能峰回路转！
杨子归心里的两个小人互相辩论了一番，忐忑不安地思虑了良久，最终得出结论——今天的一切都是姜晚秋走了狗屎运。
这个结论让杨子归心里妒忌翻涌，但同时又放松了下来。
只要先赶回家，她就有机会先下手为强。
张云霞心脏病受不得刺激，只要他们杨家先一口咬定方阿姨介绍的对象是给她杨子归的，哪怕为了张云霞的身体着想，姜家人也不会跟他们闹起来，掰扯这件事。
杨子归心里的小算盘打得啪啪响，结果一到运输队家属楼楼下，就傻了眼。
楼里的大喇叭王老太太，和一群好看热闹的老头儿老太、叔叔阿姨都聚在楼前面，显然是在等着谁呢！
连她自己爸妈都在其中！
杨子归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僵着脸和自己亲妈对视了一眼，后者也意识到了什么，不安地看向丈夫。
这时人群里的方如慧露出狐疑神色，笑不达眼底地问杨子归，“杨家小二姑娘，你怎么先回来了？晚秋呢？我们刚才听你爸妈说，你陪她相亲去了，怎么晚秋没和你一起回来？”
几句话，犹如晴天霹雳，击中了杨子归，让她僵立当场、大脑都冻结了。
杨子归这会儿都快慌死了。
楼里的老邻居居然都知道姜晚秋相亲的事！可是昨天下午大家还一副不知情的样子啊！
怎么会这样！
她准备好的说辞全都派不上用场了！
邻居们没有听到杨子归的回答，纷纷猜测起来。
“没准是那个毕副营长请晚秋看电影去了？现在小年轻都这样！”
“哎呦！那也不好把人家子归撵回来啊！小气不说，也没给晚秋面子啊！起码是陪她一起去相看的！”
杨子归愈发不敢说话，像个鹌鹑似的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这群人居然连毕维东姓什么、什么职务都知道得清清楚楚了！
方如慧发觉杨子归这副做贼心虚的模样，更加警惕，语气严厉地追问道：“杨家二姑娘，晚秋到底去哪了？你倒是说句话啊！”
杨子归的亲妈陈秀梅见状，护短地把杨子归往身后一拢，面上却笑得像弥勒佛似的慈善，“她方阿姨，你别着急啊！我家二姑娘胆儿小，怕是不敢说人家不好的话，你等我回去问问她，再告诉你。”
说着就拉着杨子归，进了家属楼，杨建军也跟着妻女一起回了家。
楼下的人面面相觑，都意识到了不对劲儿，愈发焦急地等着姜晚秋，想搞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
楼上，杨子归一进屋，父母就沉下脸，全无面对外人时的和善模样了。
“到底怎么回事？你要是敢给我丢人，看我不揭了你的皮！”杨建军白胖的圆脸此刻看起来十分骇人。
骨子里的恐惧让杨子归瑟缩了一下，好一会儿才鼓起勇气说道：“爸，毕副营长要娶我。”
杨子归如愿地看到父母的态度缓和了。
陈秀梅走到丈夫身边唱起了白脸，“她爸，你急什么？看把姑娘吓得！姑娘大了，要脸面了，可不是小时候了，说两句就得了，哪能动手呢！”
杨建军顺着台阶下了，往椅子上一坐，虚伪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那不是人家姜家孩子的对象吗？”
作为家里的男主人，杨建军一向如此，坏事都是家里女人做的，他只是个宽容又无奈的丈夫与父亲罢了。
虽然生气也只能原谅她们。
杨子归脱离了受罚的恐惧，身上的肌肉抽搐了两下放松了下来，说道：“姜晚秋去找厕所迷路了，毕副营长以为我是她，和我相了亲，对我十分满意。后来我说出真实身份，他还是没有改变主意，一定要娶我。”
“哎呦！这可怪不了咱家子归了，都是人家毕副营长自己的主意。”陈秀梅替女儿分辩了一句，又为难起来，“早知道我就不和别人说子归陪着相亲的事了，这事闹的……”
杨子归的脸色变得红润了。
原来这就是被父母重视的感觉。
从前爸妈哪里会觉得自己有错？
杨建军也很高兴即将有个副营长女婿，这么多年，他在运输队一直混得不如姜鸿，运输路线也是没什么油水的市内线，这回终于可以压对方一头了。
就是这名声上……
杨建军的目光闪了闪，走到窗前，打开了窗户，关注起了楼下的动静。
陈秀梅则亲热地拉着女儿进了主卧，“来，跟妈仔细说说，那个毕副营长对你印象怎么样……”
母子俩进屋说起了悄悄话。
可正当杨子归说到一半的时候，门外突然响起杨建军的声音。
“快出来看看，姜晚秋回来了！”
杨子归和陈秀梅赶紧跑了出来。
但不知为什么，杨子归突然没有刚开始那么慌乱了。
她看着和自己站在一个战线的父母，有种幸福的错觉。
尽管内心深处隐约明白，父母对她的好无非是看她“有用”了，杨子归还是不可避免地陷入到这种虚假的父爱母爱当中。
从今天开始，她和姐姐不一样了。
杨子归病态的优越感没能维持多久。
楼下的景象很快就让她的喜悦荡然无存。
此时此刻，姜晚秋红着眼眶走到家属楼下，刚一凑近老邻居们，就立刻被围住了。
方阿姨第一个冲到前面，问道：“晚秋，你怎么现在才回来？相亲相得怎么样？”
王奶奶也问，“就是啊！杨家小丫头跟你一起去的，怎么你现在才回来？哎呦！这眼睛怎么红了，谁给你委屈受了？”
姜晚秋的鼻子抽动了一下，仿佛要哭了似的，捂着脸颤声说道：“方阿姨，王奶奶，你们别问了，我……我实在是说不出口！”
一群老邻居都愣住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愈发觉得蹊跷。
方阿姨更是着急，“哎呀！晚秋你倒是说啊！急死我了！”
姜晚秋清冷的脸上带着悲痛欲绝的破碎感，哽咽着说道：“方阿姨，您就当我没相这个亲吧！我辜负了您的好意，可子归曾是我最好的朋友，我狠不下心……我不能让她没法做人！”
甩下这句话，姜晚秋就挤开人群，冲进了楼里，直奔自己家去了。
老邻居们一下子炸开了锅。
“什么叫没法做人啊？杨子归干什么了？”
“欸！你这么一说，我瞅着这俩孩子今天怎么打扮得一样呢……”
在场的邻居少说也三四十岁了，王老太太这句话一出来，大家立刻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随即就是一片哗然。
王老太太最是看热闹不嫌事大，想通了当即就喊了出来，“可了不得！这杨家二姑娘，是把晚秋的对象给撬了呀！”
“晚秋这孩子也太厚道了，这还帮她瞒着？这是一辈子的事啊！”
楼上，杨家三口听见动静，脸色都像吃了苍蝇一样难看。
杨子归的心脏气得直突突。
姜晚秋厚道？她厚道个屁！
这个贱人！嘴上说着替她隐瞒，可她说出这种似是而非的话，和大肆宣扬有什么分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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