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醉的伤情稳定后，他便把怀香赶回了家。
怀香对于这次的意外一直很歉疚，白日多半还是在医院陪护，对此戚醉倒没多说。
将近月底，入醉香的各项账务都得结清，怀香便把账本带过来，空余的时间都在算账。
戚醉现在被勒令不准劳神，难得闲得手痒，听到怀香拨算盘的声音，由不得看过去，见她青葱的手指把一盘算珠子拨得到处撞，灵活得像是能跳起舞来，不觉入了神。
店铺的账务不多，算起来也不费神，怀香收了账本听戚醉疑道：“这就算完了？拿来我核对一下。”
“我这掌柜当了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这点账还能算错了？”怀香满脸自信，知道他是闲的，把账本递过去。
账本上都是写得清清楚楚的蝇头小楷，入目便让人舒坦，戚醉翻看了几页压根也没看到账目多寡，只管点评：“字写得不错。”
“你对账呢还是品字呢？”
戚醉笑了下，看到某一栏里还有新雇佣的工人工薪，一下皱眉，“不是说这两个的薪资从我这里开？”
“不论从哪里开，账目上我总得记一下，这是惯例，不然哪里知道收入多少支出多少，你的钱不也是钱么。”
见她没在这件事上跟自己犟，戚醉旋即面目舒展，“这倒也是。”
怀香瞥了他一眼，反问起来，“你那头可把这项支出记了？”
“我让吴愁支了一年的，总账上会有记录。”
怀香一听大瞪眼，“你直接就把一年薪水给人了？”
戚醉没当这事要紧，最主要怕一月一付她中途又觉得占便宜自己兜了，反正是两个杂工的钱，也不怕人罢手不干找不着顶替的。
怀香说不动他，骂又不顶用，把算盘珠子拨得哗哗响。
戚醉觉得她要再用点力那算盘珠子都要崩他脸上了，给她花个钱总是苦大仇恨的……
吴愁过来跟戚醉汇报这几个月的账务，怀香听到其中都是成千上万的数目，渐渐明了他这般财大气粗的习惯，其中随意一项收支都是入醉香一个月的总账目，两个工人的工钱那真是毛毛雨了。
“呢绒厂和织布厂的成本多了不少，现在原料市价涨了多少？”
吴愁正往前翻账，旁边怀香拨了两下算盘，道：“棉花羊毛涨了一块六，麻跟丝是五毛六，总的下来比前两个月的成本多了六千九百二六。”
听到她清晰的报账，戚醉哟了一声：“你这算盘比人的脑瓜子灵活多了。”
怀香柳眉轻抬，“算盘拨得好那也得拨算盘的脑瓜子灵。”
戚醉看她骄傲得快要长出尾巴来了，瞧了眼吴愁翻过来的账，分毫不差，笑道：“这么聪明干脆到我这里当财务秘书得了。”
怀香立马告饶：“你那生意都是万做单位，我可怕一个手抖记错了，白花花的钱打了水漂，就是卖了我都赔不起了。”
一旁吴愁听到这句，觉得她妄自菲薄，真要出了错那可不是“卖了人”抵就行。
玩笑过后戚醉没再提这事，看了眼窗外橘色的天空，晃晃怀香的小算盘，“今天又辛苦怀掌柜了，让吴愁顺便送你回去。”
“离得不远，我自己也能走回去。”
“天黑了医院会有别的东西乱跑，你一个人走小心被跟上。”
“你又吓唬我！”怀香知道他乱讲，还是忍不住立马拔起身。
戚醉笑了一声，等他们下了楼倚在窗户前瞭望。
病房楼前的草坪上有几个小孩在跳皮筋，怀香顺路走过也跟着进去蹦了几下，长发在她身后甩动起来，在晚霞中映出鲜活的剪影。
戚醉看不到她的脸，也能想象到她此刻笑得两眼如弯月的样子，还有她调皮的梨涡，不知道那里头的蜜糖此刻会不会荡漾出来。
夜色渐染，霞光里的身影早不知所踪，戚醉兀自在窗前游神，连自己爸妈过来也未第一时间发觉。
“夜里有风，你站在这里仔细头疼！”
“大夏天的有风都难得。”戚醉不当回事，还是被韩雅蓉给拉回了病床上。
“今天感觉怎么样？”
“好的很。”
戚正承听见这话，抬了下眼，“是挺好，你劳累人家怀香也没个度。”
戚醉自不可能真劳动怀香干什么，但人确实一白天都在这里陪着，他自认有私心，便没反驳。
“香香今天也来啦？”韩雅蓉一脸笑眯眯，对于怀香的心思不管三七二十一通通归为对戚醉的关心。
他们娘儿俩一个装着不说，一个迫不及待，戚正承也不好出言打击，隔了阵忽问：“你征槐枝巷是因为怀香还是真看中这块地的价值？”
这话既被问起，戚醉也知道只回答一个显然不会令他爸信服，直言道：“前者算引子吧，槐枝巷也被多少人眼馋了这么久，没人敢动，我反正一向初生牛犊不怕虎，顺手。”
韩雅蓉觉得他绕这么大一个弯怪累的，“你揽这工程倒是爽快，怎么就不能跟香香直说？七拐八拐的谁能知道你用心良苦！”
“她那个性子您还不知道，我要直愣愣把钱捧她面前她都拿烫手山芋，再直白又该对我退避三舍了。”
“那不还是说明你表达得不够清楚。”
“还有哪里不清楚？”
戚正承听着他们娘儿俩说话，觉得他们压根就没对到一条线上，插了句嘴：“不管怎么说，这块地确实棘手，两年的工期未必会顺利，你能不能收回成本还是其次，只别另赔上些……丁三存的事情你怎么解决的？”
戚醉知道在父亲面前藏不住，也无意隐瞒，坦白清楚。
戚正承难得面露严肃，对他的做法虽不说错，但无疑也是不赞同的。
”你爷爷在时一直教导你谨始虑终，行稳致远，所以才给你取字‘谨行’，丁三存虽是图利小人，但有时候恰恰是小人防不胜防，你太过自傲又不肯给对方留余地，总会适得其反，万事万物都是一样的道理。”
戚醉安静听着没有反驳爸爸的话，他的性格他自己也清楚，虽然有时候未必赞成爸爸的怀柔，但他知道这也是为他好，总会反思一阵。
“你转这么一大圈，怀香全不知道？”戚正承抬了下眼，眼见他表情松散开，心中暗哂。
“她精着呢，大概知道了，看现在是被我扰得懒得管了。”戚醉极有自觉。
“还是那个道理，对人好也别太上赶着，怀香跟你的成长环境毕竟不同，你说到底也是个异性兄长，跟怀沅比不得，你有心思斟酌好再说。”
“您说什么呢。”戚醉听出来这话的意思，觉得他多虑。
戚正承暗哼一声，有点看不上他的假模假样。
异父异母的，谁家哥哥兜着圈子给妹妹送钱。
此地无银三百两！
在医院住了五六日戚醉便待不住了，韩雅蓉跟医生确认了几遍才准许他出院。
他回家后自不缺人手照应，怀香便走动少了，硬是被他念叨“知恩不图报”念叨得心里发虚，没办法干脆再到戚家小住。
戚醉除了不出门，日常事务也没见闲着，都是吴愁帮忙跑腿。
他受伤的事情还是传出去了些许，有人上门探望，也有通过各种途径问候的，多半都被戚正承回绝了。
“我听戚叔说那个吴自昭也来过，看样子好像真的不知情。”
“不知情归不知情，心里是不是盼我死倒也另说。”
怀香觉得这话没错，利益牵扯多了都是面上一套背地一套，不可不防。
“报纸登出来了？怎么写的？”
在医院那几天他便说一看报就头晕眼花，非撺着怀香给他读报纸，眼下已经成了惯例。
怀香翻开刚拿回来的报纸，哦豁一声：“还是头版头面呢！”
“说来听听。”
怀香口齿流利地念着报纸上的内容，她的声音素来带着一股柔和，不紧不慢的语速逐一落入人的耳朵，像清泉中独有的甘甜，回味无穷。
报纸的具体内容戚醉没听进去多少，闭着眼一副养精蓄锐的神态，再放松点就该睡着了。
“现在的报纸也是太闲，这些事有什么好写的？哪天你平地栽个跟头都要见报不成……”怀香深觉得就是报纸实在没写的东西了拿戚醉来凑数，毕竟热门人物，冲他名字都得多赚两个铜板。
“是挺无趣，但架不住街头巷尾的人爱看，我要真平地栽个跟头，估计槿都都能议论三天三夜。”
怀香想象了一下画面，忍不住笑：“那确实挺难得的，连我都忍不住想看了。”
戚醉念了一句没良心，见吴愁过来，伸手就问：“东西取到了？”
“赶了个正好，那师傅还说要弄个盒包装，我看费事让他们找现成的装了。”吴愁说着把一个丝绒小盒递到他手上。
怀香没听明白，好奇地目光循向戚醉手中，戚醉干脆把盒推给她，“看看。”
得了准令怀香也不客气，揭开盒子看到里头一对小巧的耳钉，粉光晶莹，笑问：“六哥要送给哪个红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