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今谣纵身而飞，直接拽着封葭的衣领将她拖到杏林殿外。
地震后，学宫建在巴山池上的建筑基本都被摇了个稀碎，再无视线遮挡，一眼便能看到近处的原野与远处的山林，以及……
一两双暗中窥探的眼睛，偶尔露出的一只巨型鸟喙，或是藏不住的狐尾。
林今谣说：“天灾震塌了学宫的防守阵法，以前追你到学宫的妖兽已陆续得了消息，候在外面很久了。我只能告诉你的是，有意杀你的远不止这些。”
不用林今谣提醒，封葭自己脑子里就先后出现了BOSS全图鉴的围追堵截、黑衣人的突然袭击，还有不知道什么仇什么怨，总是要冲她狗叫的严思。
以及……封葭默默转过头，看向一脸冷淡的林今谣。
林今谣直截了当地提醒封葭，外面想弄死她的人排着长队，倘若她还是执意要学她那毫无所成的医术的话，今后不仅没有自保之力，也没有人会管她这个小小医修的死活。
“毕竟，能与众妖一战的修士屈指可数。”林今谣意味不明地看向她，“而这些修士，对身边的医修都是极为挑剔的。”
封葭觉得有被内涵到。
毕竟她之前身为第一剑修，也是“挑剔”医修的那群人之一。
不过道理封葭都懂，既然手握DPS满级大号，谁愿意去玩憋屈奶妈？可她现在就是不会玩啊！更别说，林今谣是个手狠心黑的，凭她对天下剑雄的怨恨之深，若是知道封葭身份也不可能放过她。
可要是说林今谣不知道她的身份……
鬼才信啊。
封葭欲言又止地与林今谣对视一阵，想了想，还是没胆子把自己和天下剑雄的关系摆在明面上说。她自知马甲早被自己捅得千疮百孔，在林今谣面前形如果奔，但林今谣仿佛什么都知道，又仿佛什么也不知道。
起初她以为，或许只是男变女的事太过骇人听闻，所以林今谣就算再怀疑也拿不出证据。但如今，林今谣明显早知道她先前是故意玩奶装怂，如今竟有意让她重拾干戈，封葭才知道先前的想法不过都是自欺欺人罢了。
妈的，猜女人心思好烦。
封葭看透了这操蛋的游戏剧情，叹口气道：“我以为，想杀我的这群人里，你才是最想我死的那个。”
“人死债消，前尘往事悉如烟云散，岂非便宜了你。”
封葭垮着脸道：“真行，还给我判个死缓。”
林今谣淡淡地扫了她一眼，手抵着封葭的后心窝，推着她站上了废墟的最高处。自被迫蹦极之后，封葭一上高处就腿软，原本的气势跟破气球似的疯狂漏气：“你、你该不会还有什么生不如死的招数等我？”
说罢，封葭的双腿就跟软面条似的往下跪，林今谣拎住她的后衣领，抖搂半天也捋不直这么一个人，只好黑着脸道：“不杀你，留你还有用。”
封葭泫然欲泣地憋出一声“喔”。
“站直。”
封葭吸吸鼻子：“是。”
林今谣引她看向西隆村的方向，正色道：“凤山群村的藓病由来已久，初时不过红疹，抓挠之后流脓溃烂，紧接着就是瘙痒钻心，发作起来能叫人神智尽失，皮肉生生割掉一块的也大有人在。”
封葭听得不适，略皱起了眉：“最后呢？人就死了？”
“不致死，只是躯体溃烂后，多半在劳力上也是无望，村人多将此病视为一种诅咒。发病时间因人而异，多半集中于三十岁后，也有少数终生未发病。只是，织娘的儿子发病太早，在近几年再度引起村人恐慌，觉得这是诅咒加深的缘故。”
“修士之血其实无法根治，对吧？”
林今谣点了点头。
如封葭所料，这病由来已久，那楚仙盟和林今谣率领的秋池学宫肯定帮忙想过办法。这种区域性的病症，要么是遗传问题，要么是环境食水的问题，几番排查下来，却只有修士之血能暂为缓解症状。
“这到底什么病，你们秋池学宫也查不出来？”
林今谣说：“我心中有所猜想，只是一时难以验证。”
“……你想让我帮你验证这个猜想？”封葭警惕起来，连忙往自己身上摸了两下，一把捂住胸前，“我、我体质特殊，可能不太适合你们本土的人体实验哈。”
林今谣无语片刻，垂眸道：“三日后是楚仙盟的四方道会，届时所有新晋修士都会到场角逐。你以新锐剑修的身份跟我去，自会有验证之法。”
“新锐剑修？他们能信吗？”
这不满级大号开进新手村么。
林今谣平静地道：“失忆，走火入魔，或者我帮你折去右臂，理由你可以任选。”
“不用，我失忆就行。”封葭被噎得一哽，很是狗腿地眨巴着眼睛道，“不过我有一个问题啊，要是我有重大立功表现，那我以后的下场，是不是还能再商量商量？”
“看你表现，可以先考虑埋在哪里。”
说罢，林今谣转身就要离开，封葭连忙拉住她，竖着食指道：“还有一个问题，最后一个问题——那个，你想验证的事，能不能给我点提示啊？就一点点就行。”
林今谣问：“你在意的是织娘？”
“倒也不只是她，不是也死了那么多人嘛？史老夫妇，还有织娘的儿子叫什么来着，也挺可怜的。”封葭模棱两可地说完，却又迟疑了片刻，“好吧，也不是为这个，你就当我随便问问的吧。”
封葭自知是整个游戏里的主角，所有的意外毫无例外都会是冲着她来的。从黑衣人偷袭开始，到她亲历织娘的整个事件，都是一个一个任务推着她往里深挖，但这玩意儿到底是不是能通关的主线任务？继续挖下去是不是主角自己作死？她还一点数都没有。
林今谣突然问：“你还记得尧山下吗？”
“尧山下？”封葭呆了一下，“这是个地名儿？”
在封葭看不见的地方，林今谣的眼神骤然冷了下来。
*
楚仙盟的盟坛坐落于吟华山。
传说楚仙楚吟放便是在此得证仙道，白日飞升。
封葭与周元宇、杨肃并排站在山脚。顺着狭窄的山道一路望去，她的目光从脚底抬升到头顶，整个人差点直接躺下，可吟华山的山道没入云层，还是没有看到它的尽头。
封葭神色复杂，仿佛有什么记忆被唤醒了。
“这地方，以前不会有什么试炼吧？”
周元宇奇道：“前辈，您果然还记得！这就是初拜楚仙的修士必经的第一场考验啊，当时您就是带着林婶婶在山道上一战成名，与叔叔引为至交，成为率先登顶的第一位盟外修士的！”
她的确想起来了。
当时游戏任务要她上山，但是山道又窄，“天下剑雄”的建模又大，好不容易爬一半一不小心就得掉下去重来。当时她气得要死，干脆开着加速在山道上一阵猛创，掉下来十几次之后，功夫不负有心人，山道上的修士基本都被她创没了。
惟剩一个周方穹，他估计是害怕自己也被封葭创没，又得知她们是尧山下幸存的修士，于是自称自己知道直通楚仙盟的密道，让当时的封葭和林今谣直通山顶，也让其他参与试炼的修士都逃过了一劫。
……这么扯的事情就不要记录在逸闻趣事里了好不好！
封葭一顿，忽然从记忆里捕捉到了那个熟悉的地名——尧山下。
那是故事开始的地方，也是林今谣“出嫁”之地。想起了具体的位置，封葭忽然意识到林今谣那天提起这个地名不是随口一问，而是给封葭她要的“提示”！
当时，封葭将“新娘”林今谣护送回家。
两人到达尧山下村口时才知，因为前一日天象异变，激起尧山精怪突袭村庄，村中居民竟无一幸存，尽数死在了那场异变之中。
那会儿的林今谣年方十六，或许是伤心傻了，不怎么说话，放在背包里也不能互动。封葭觉得这姑娘开局实在太惨，一连几天都点开背包看她，谁知第三天却在她身上看到了一行标注红字说她伤心重病、命悬一线，还给了个生命倒计时。
封葭当时就是个心怀修仙梦的穷小子，连个主城地图都没有开，也不知道能上哪给她治病。后来是偶然在一处山洞中碰见了两位修士，经其中一位医修指点，林今谣突然就解开心结，成为了封葭面板里的可攻略友方角色，并激活了医修天赋，从此跟在封葭身边。
林今谣有意重提此事，难道是因为西隆村的怪病也是天生异象引起？
“前辈，这边，发什么呆呢？”周元宇在远处高喊了一声，用力向封葭挥手。
她连忙跟了上去，却没注意到头顶不远处的山岩之上，周方穹与林今谣并肩而立，正远远地看着这边。
“失忆？”周方穹叹了口气，担忧道，“之前我便想过她是不是遭遇了什么变故，不然也不至于被一个堕魔伤成那样。”
“她体内修为尚存，若能借四方道会的机会赢回她自己的剑谱，恢复起来很快。”
“我担心的正是这个。”
林今谣微微转头，投去疑惑的目光。
周方穹道：“天下剑雄……封姑娘曾在楚仙盟树敌颇多，这回从第一剑修沦为新锐，恐怕少不得要受些委屈了。”
“她？委屈？”
作者有话要说：《林今谣记仇本》
好消息：封葭并不在意织娘。
坏消息：封葭忘了尧山下，也不在意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