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皇张了张嘴呕出一滩血来，顺着胡须滴滴答答落在地上。
“那就让我来说吧。”泽霖施法拂去衣摆上的泥点子，迈步立于妖皇身前附身。
“各方尊者虽轻易不出各自领土，但相互之间自有办法联系，你是妖族领袖，秘境一事他不可能隐瞒你，但你不知只能说明其中另有曲折，是否为人计算遗失了消息，你自去想吧。”
“龙牙刺乃龙族至宝，一个狐族如何得知掌控之法，就算他说是青鳞托他教你，但为何青鳞不在闭关前教你，需他来转述，如此重要之事，他又是以什么身份能受此委托。”
泽霖用破开的伞尖挑起面前之妖的一角灰袍，露出暗淡下去快要隐于皮肉的血色纹路：“龙牙刺是龙族至宝，锋芒掩于庄严之下，威势赫然。如今到被你用成了邪兵，需要精血寿命强行驱动。”
妖皇不忿，颤抖的手握紧了龙牙刺：“你懂什么，师祖毕生之憾就是我实力不足不能一统妖界，为完成师祖遗愿，区区寿命算什么，就是叫我立刻死，我也甘愿。”
真是糊涂！泽霖一伞柄冲着汉子的脑袋抽去，仿佛这样能把人打开窍般。
可妖皇只是梗着个脖颈受着，看着颇为委屈。
托青鳞的福，他倒是头一次体会到这种气的肝疼却又无力的感觉。
怎么教的弟子...
“青鳞为什么希望你统一妖界，那是因为妖界势力散乱族群众多，谁也不服谁！”
“他在时，龙族以绝对威势压迫，聚妖界全力驱敌，是各方各界第一个平息魔族之乱的地方。”
“他不在了，你身为妖皇更应该安抚各族，而不是龟缩此地任旁人侵蚀妖界势力！”
“你以为光靠力量，杀光各族强者就能当好妖皇了？”
一连串问话把妖皇问晕了，他抬起被泽霖打的鼻青脸肿的头，踌躇得不知说什么好，只望着这个中洲的统治者，祈求得到解答。
泽霖揉了揉眉心，缓和道：“一界之主，需要的从不是杀戮而是恩威并施，你得让手下臣服而非恐惧。”
“你们妖族实力为尊，青鳞只是闭死关，只要死讯一天未传出，他们便会忌惮你三分，而这三分，确是你执掌妖界最好的机会。更别提青鳞闭关前曾让位蛟族为妖界皇族，让蛟族一族之长，成为你的暗卫。”
泽霖斜了一眼，至始至终藏在小楼里的黑蛟。
“只是你却手拿至宝全然不用，一味追逐龙牙刺的力量，舍本逐末。”
“魔族在外虎视眈眈，就等着妖界自乱阵脚，你此时杀了两位族长只会让妖界实力大减，让魔族有机可乘。”
泽霖仰视着心乱如麻的妖皇，问出最后一句：
“你觉得这会是青鳞神尊本意？”
不待妖皇回答，泽霖广袖一挥突然对着藏在暗处的蛟发难。
束缚住妖皇的银色光阵如游鱼般涌向小楼，黑蛟没想到泽霖会突然对他动手，慌忙后退却以来不及，只得向妖皇求助。
妖皇两手一抻将自己从地上拔出，挡在黑蛟面前：“是我误会的你，你对他动什么手！”
说着就想去破阵。
“见自己主子有难，却藏身楼中不敢出来，这样的暗卫要来何用。”
妖皇动作一滞。
他出身蛟族，因而蛟族也被师祖提为妖界皇族，实力不在虎柳两家之下。
但蛟族长却被师祖按头成为自己的暗卫，签了主仆契。他曾觉此事对蛟族长不公，向师祖小声抗议过，但师祖却又发了好大的脾气，说他太过信任旁人，把他骂了一顿，让他滚去抄书。
如泽霖说，蛟族是师祖留给自己的助力。但这些年，却从未真的对自己收拢妖界势力有所帮助，反而还废了自己不少功夫帮扶。
如此作为的蛟族，却在杀两位族长的事上很是积极。
之前只以为族长年纪大了很多事力不从心，可再如何无能为力，也不该是无所作为。
短短的时间妖皇想了很多，他神色复杂得望着在阵中挣扎的蛟族长。
“人族少挑拨离间，我那是明之不敌，在等待救吾皇的时机，陛下您可千万不要轻信他人啊。”见妖皇停了动作，蛟族长顿时慌了神，开始申辩：
“他贵为人族尊者却在我妖族领地假死藏身，分明是有不轨之心，指不定打着什么主意想侵占我妖族领土。”
“我是看着您和您父亲长大的啊，这些年别人不了解，您还不了解我吗，我对妖族可是忠心耿耿啊！”
蛟族长声泪俱下，直看得妖皇不忍：“这其中定有误会，我们有主仆契，族长是不会背叛我的。”
泽霖懒得搭理他，只看着蛟族长被法阵银光割破皮肉顷刻间成了个血人。
蛟族长面色痛苦，几片鳞甲在鲜血中翕张，像是到了极限。
妖皇在一旁着急，却又无能为力。
流转的银光停顿，阵中人倒在地上大口喘息着。
“素来听闻妖界蛟族长视人族为死敌，任怀愁给了你什么好处，得你如此相帮。”
地上的人闭口不言。
“算了，我是答应青鳞神尊才对妖皇照拂一二，你在其中担任什么角色我并不关心，杀了你搜魂也一样。”
泽霖神色漠然，冷沉的眼神带给人巨大的压力，妖皇毫不怀疑这人下一秒便会杀人。
他顶着恐惧道：“既然是师祖托你照顾我，蛟族长是我的下属，能不能交给我处理，待我查明事情真相再...”
“不用查了，他说的就是真相。”声若蚊蝇的一句话在此时格外清晰地传入妖皇耳中。
蛟族长附在泥地里格外气愤，就是这样一个蠢货，就是这样一个没脑子的废物，就因为命好会投胎，大把的资源向他倾斜，别人趋之若鹜的宝座他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得到，别人一辈子也难接近的存在，对他、悉心教导。
这样一个偏听偏信，没脑子又没实力的人，凭什么是他。
凭什么！
蛟族长艰难得从泥地里爬起来，哑着嗓子道：
“无论是修为还是心性我都强你百倍，生命中大部分时间不是在努力修炼就是在管理妖族，我随青鳞神尊上战场厮杀，处理战后荒地，桩桩件件那一样不如你父亲！”
“妖皇之尊，给一个小辈就算了，我也不稀罕，可凭什么！他死之后却要我奉他的儿子为王，认你为主，我不服，我不服！”
他忍的够久了，人人都道他恭顺随和，所以欺他负他。如今，他不想再继续忍下去，该是他的，都得还来。
“族长爷爷...”听旁人说一千道一万都不如自己亲眼所见，妖皇怎么也想不到，往日慈祥的前辈心底积压着如此多的怨气。
“你别叫我！”蛟族长一拳对着地面重重垂下，“我算你那门子的爷爷，我不过是你父亲的下属，你的奴仆！”
他狠狠地盯着妖皇，突然一笑，毫不掩饰的恶意：“不过，过了今天就不一样了。”
妖皇浑身暗红血咒不受控制地涌起，他从未动用过的主仆契，反噬了。
杀了他。
无法拒绝的命令在心海回荡，一道嘶哑，一道尖刻。一个从未使用过主仆契的人，如今却体会到了被主仆契支使的无力。
妖皇失控得召出龙牙刺向泽霖袭去，满脸惊恐。
连主仆契这般霸道的契约都可以逆转，这未免太过恐怖。
泽霖几乎瞬息想通了事情原尾，主死仆随，这蛟不能杀了。
“这事是青鳞做得不地道，你若解开主仆契我自会放你自由，不然，待本尊找得逆转之法，必叫你永世为人奴仆。”
然而蛟族长只是匍匐在地上癫狂大笑：“何其有幸，我竟然能驱妖皇为仆，逼得神尊束手无策。”
真是怨气深重，泽霖也不想多费口舌，只见阵光变动，四索铁链贯穿蛟族长四肢，将痛苦嚎叫的妖牢牢定死在地上。泽霖一手抵挡着龙牙刺一边想着解咒之法。
场面一时僵持了下去。
而另一头，柳娘借口去前面巷子取东西哄着兔子陪她出门。兔子和金积玉一瞬间就感觉不对，毕竟前天他俩还因为晚归差点遇害而后怕，又怎会在傍晚出门还只要兔子陪同。
兔子假意推脱了会，应下。
他们前脚出门，金积玉正要跟上，被泽霖制止：“我去吧，你留下看着柳族长。”他停顿一下：“你可知，如何解开逆转主仆契。”
“逆转主仆契！”金积玉赶忙翻看典籍，庞大的神识在空间里翻转，很快在角落里扯出一张兽皮卷。
“有了，主仆契上告天地，逆转主仆契需用密法掩盖契约气息，再以主人心头精血为自身绘制主契方可达成。”
“此法不过自欺欺人，天道至高法则永存，解开逆转主仆契的唯一方法，就是拖！”
“拖到心头精血耗尽，假契自解。”
金积玉一口气读完晦涩的古文，咋舌：“上古真是无奇不有。”
街上零星几个行人，除了实力高强之人，就只剩心怀不轨之辈。兔子和柳娘走在其中，像块肥美的肉，只待天黑便可烹制。
而需要防备的不止是斜眼打量他们的行人，还有身边的同伴，这让兔子更加忐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