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好不理会的是她，现在不止理会还动气了。澜印挡住魏霞看杜子白的视线道：“我等凡夫俗子，又如何能看出高人本领，魏、小姐慎言。”说到后面澜印刻意抬高音量。

仙缘与年龄本就是魏霞心中一大恨事，原本如鹌鹑般的人突然牙尖嘴利起来，直叫魏霞瞠目结舌，偌大的皇都没一个人敢和她如此说话！

魏霞正要发怒，却感觉到一个锋利的视线，直看得她寒毛倒竖。

“咳咳咳。”低哑的咳嗽从床帘后传来，侍女顺势扶起床上的人，天子俊朗的眉目因病深陷显出几分阴霾：“霞姐，澜姑娘带来能解毒的人，本是好意，看在我的面上、就别生气了。”

他说话一句一喘废力极了。

魏霞心疼地接过侍女递过去的汤药，轻柔得喂给他，边小声嘀咕着：“小小妖毒待我兄长一到不就解了，非要请个…。”后面的话许是想起那道视线说的含糊。

“先生请坐，您便是哪位替赵二解了毒的医者，不知如何称呼？”天子喝完汤药起身，脖颈间有一宝珠散着昏黄光晕。

“在下性杜。”杜子白道。

这位皇帝身上王气稀微，但齐国国运未绝，想来齐国日后会有一番大动作。

“杜先生。”天子也不恼只问：“敢问先生师承何处竟有如此本事能解这奇毒。”

澜印说到做到没有将杜子白身份告知，亦未将天子身份暴露，两头瞒也是辛苦。

“凡世间自是没人能解此毒，我乃寻仙府无门无派一散修。”

听到散修，魏霞蔑视得撩了撩头发，散修式微，修炼也难。她兄长可是九霄剑宗的仙人，大门派！这什么散修，给他兄长提鞋都不配。

“原来是仙师。”天子装做意外，杜子白感知灵敏没错过他眼中计量。

“澜姑娘也不早说明，我这不是轻慢了仙师嘛。”天子歉意道。

“这事怪不得澜印，她只是看我能解赵二的毒便求我救你，还并不清楚我的身份。我来这一趟，一是还了澜印的人情，二是我想知道此毒源于何处。若黄公子答应，我这便为你解毒。”杜子白轻磕扶手，神色冷淡。

天子对杜子白的提议自是无有不应。

“多余的话待你好了再说吧，还请黄公子屏退他人。”杜子白将小狼崽放在一旁塌上。

魏霞虽千般不愿但还是出去了，临走前冲着杜子白背影狠狠撇了一眼。

此毒在杜子白看来算不得剧毒，只需杜子白将其身上的妖气并毒血排出去便可，他双指并起汇聚灵力在天子肩腹两处穴位轻点，又划开其手腕皮肉，天子只觉周身灌进清凌之气驱退体内炎苦，黑血自七窍腕间汩汩而出，病弱之感亦随之退去。

杜子白卸了力道，天子爬伏在床榻喘息着，他面色苍白却再无病气，凤眼微磕滴出的新鲜的血液里混着咸水，分不清是汗是泪。

这便是修真人士的手段！可御空日行千万里，可延年益寿千万岁。上至青空，下入幽海，生无病疾扰，眼观桑田换！

他瘦削的指甲紧紧抵住床榻，力道大的泛白发抖，只那一下，只这一刻，他便从鬼门关活过来了，这宛如鸿沟的差距，如何令他不心生战栗。

即便为人王又如何，凡俗间再尊贵的身份于这些人而言不过是脚下的蚂蚁！可怜可叹，孤王空有青云志，却累凡俗病弱身。

可若世间再无修真界，再无这些‘仙师’，那么他是否能成为真正的‘王’！

天子颤颤巍巍转过身来对着杜子白一拜：“多谢仙师救我一命。”

杜子白罢手，刚刚一瞬间这人给了他很不舒服的感觉。

天子抬起头的瞬间，野心随着血泪滴下，他恭敬道：“不瞒仙师，此毒出自妖域黑松山狼族。”

“妖域？你是如何得罪了他们？”杜子白揉散指间妖气，果然与小狼崽之前的毒同宗同源。

天子到底是齐国的天子，皇城间遍布着耳目，小狼崽的凭空出现瞒不住他，虽澜印闭口不言，但只这一个‘人’遍够他将事情猜出八九分。

而寻仙府修士如无必要不会来到凡界，杜子白能呆如此之久绝不是散修这么简单，他的探寻追问也证明自己猜测无错，百年前将游散人间的妖族与修士尽数归于修真界，并定下不得干扰凡间的规则，赐先祖护体宝珠的白衣大能，极有可能就是此人。

自古人妖积怨悠远，大难过后如今共存于修真界中互不打扰，但防备亦是少不了，就是不知眼前这位为何会救一只妖。

天子先入为主，认为守护人界之人必然心向凡人，他斜觑一眼凳子上的小孩，小狼崽正伸着□□粉的手够一旁的流苏玩，只看着活泼灵动十足。

总不可能是因为长的好吧。

天子收回思绪低眉道：“我不是澜姑娘口中的黄公子，我名齐炎，是齐国的皇帝。”

“一月以前，魏仙师也就是魏霞的兄长，带一众黑袍人来到齐国，说有邪修混入齐国命我寻找，虽不知内情，但我还是吩咐手下带着魏仙师给的法器寻人。”

“在期间魏仙师似是与那黑袍人发生了些争执，又接到尊长的传信赶回了九霄仙宗了。”

“后来我们的人找到了所谓的叛乱者，便立刻禀报给了黑袍人，黑袍人将其击杀但那群叛乱者里既有人族，亦有死后化为原型的妖，更有似人似妖之物…我当时觉得不对，几番查探之下发现了那黑袍人竟是狼族中人！”

齐炎语气激动起来却见杜子白神色淡然到近乎冷漠。他擦了擦额角冷汗：“发现这件事的人都被灭了口，我虽然在手下人的保护中捡回一条命，但仍是中了毒。若不是仙师，在下也恐怕难逃一死，魏霞还说要请魏仙师赐药，若让魏仙师知道，呵，在下说不定会‘寿尽’而亡。”

杜子白将流苏放在小狼崽掌心，这位齐国的天子说的故事真假参半不可尽信，可凡人脆弱，要是搜魂非得成个呆子不可。

倒是那人族、妖族、似人似妖之物有点意思，小狼崽的背景未免过于复杂，只不过他太久没回妖域，尽在人间捉怪了，一时也猜不出来，是狼族那一脉的势力竟与寻仙府和半妖都有关系，当然也不一定就是狼族。

“说来也不怕仙师笑话，经此一事我不再相信寻仙府。那魏云与妖勾结乱我齐国，无奈我这个皇帝并无大本事，还请仙师替我国子民，除了此害吧。”说着便跪下磕了几个响头。

铺垫如此之多，终于露出真实目的了，杜子白掀起眼皮道：“我只是一个见修行无望，留在人间混吃等死的散修，你与我说这么多，不怕我拿着你的人头去找那个魏仙师讨赏？”

齐炎背脊一僵，难道猜错了？他强自镇定道：“仙师高风亮节即可为澜姑娘来替我解毒，便不会加害于我。”

“你倒是自信。”杜子白嗤笑一声，“人情还了我也该走了，皇帝陛下留步。”说完全然不顾齐炎脸色，抱着小狼崽缩地成寸离开了这座山峦。来时一个时辰的路，回时不过一柱香。

云层之上月光渐隐，朝阳将天空映照的橙红。小狼崽在杜子白怀中扑腾着开心极了：“咯嗝灰灰嗷！”

杜子白停了下来，风也停了下来，他将小孩举至面前，眼眸泛起一层说不清的神色，透过额发，专注得注视着小狼崽的双眼：“你刚才说什么？再说一遍，哥带你飞！”

“肥、灰…灰嗷？”察觉到杜子白停了下来，小狼崽拍拍杜子白手臂，怎么不飞了呢？

他瘪起了嘴，大眼睛迅速蓄起泪，哭了就能飞飞了吧。

“渍。”杜子白别开脸，还是不死心盯着小狼崽一字一顿道：“是，哥、哥！”

“嗷。”

严肃的样子让小狼崽把泪憋了回去，他揪住杜子白的一缕头发，头轻轻贴着杜子白的脸颊蹭了蹭，雪白的狼耳随之在眼尾处轻轻搔着。

“笨蛋。”杜子白无奈得将小狼崽往怀里一塞，御空飞行的速度却慢了许多，这才将路程延长为一柱香。

天亮的很快，杜子白照旧去青鸟阁侍女那为小狼崽领了一碗羊奶，这次还多了一碗肉糜，想必是提前吩咐过了，澜印总是很贴心的。

他解决完小狼崽的吃食问题又谢过侍女后，便去了食肆。吃饱后的小狼崽困的很快，杜子白三两下吃完便抱着小狼崽回去补觉，路上遇到了只有灵性的灰兔，顺手买了下来。

灰兔被杜子白提在手里僵硬着不敢动弹，臂弯里的小狼崽明明困的厉害却还是抵不过好奇心瞄瞄灰兔又摸摸杜子白的耳朵。

“嗷～？”他拖长了声音问着，眼睛一闭一合，打了哈欠，眼角也困出泪花了却还是不肯睡去。

“这是兔子，我也是。”杜子白随手将灰兔子放在新移栽的桃树边，抱着小狼崽上了二楼。

本来他是准备去狼族探探，小狼崽的身世还有如今的修真界为何还会出现半妖，这两件事不弄清楚他始终难安。

可看小狼崽困顿的样子又想，改天吧，不急在这一时。

“咯、嗝…突突。”小狼崽团成一团在杜子白腹部，手上还捏着一只长耳。

“是，兔、子。”轻缓的声音纠正道，另一只黑耳轻轻拍抚着小狼崽的脊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