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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搜屋 > 古代手艺人进城记事 > 第10章 扇市

第10章 扇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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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睁眼,天已半亮。太阳出来的越来越早。顾白纭昨天下午便给了隔壁杨婶子半篮子鸡蛋,嘱托今天帮忙看管一下孩子。

把孩子们送到隔壁,便一起出了门。

“和温家制衣坊定好的时间也快到了,我今天去温家制衣坊,看看能不能正式留下来。”白纭再次检查了检查有没有带着绣布,才让青东把门锁好。

正好有一段和青东顺路,在兰溪桥那里分别,一人继续往前走,拐到书生巷,一人向南拐到阳街上的温家制衣坊。

“请管事的看看我这幅新绣的喜鹊是否通过咱第二道关卡?”顾白纭拿出绣好的绢布,恭敬地递给了管事的。

按照约定,一个月内绣完且核验合格,便可算作正式在这制衣坊定下来了,以后绣好的绣品便不用每次辛苦找牙子接收了。

“好。”管事拿着那绣好的绸缎抚摸了一番,正面反面皆看了一遍,心里想着,“好好好!这绣技是真不错,针脚扎实,这喜鹊即小巧又活泼,羽毛细腻地比画还像画,色彩清雅,不像寻常人家绣的喜鹊,多用艳丽的桃花、梅花衬托,反而是立在一枝隐约藏着绿意的断枝上,朝着苍翠山头掩映下的太阳喳喳不停。就连背面也是极为平整扎实,竟然一点也挑不出错来,而且算算日子,不到一月便已绣完,料想就这技艺就比店里的第一绣娘也不遑多让了。”

管事心里实在中意不过了,面上却是不显,嘴角微微下沉,一副看惯了市面并不十分满意的模样,遏制住自己激动的心情,平淡说道:“看你这绣的还可以,以后便可以来这边领了素绢绣,待会跟我去那边,记下名字便是,你可以在这坊间的厢房住下,当然,如果城中有去处,在家绣也行,只是按着尺寸不同月份需得把绣好的素娟拿过来。”

顾白纭自是开心不已,眉眼挂满笑意,感恩戴德道:“多谢管事,我城中有些住处,绣好了,便来交上绣品就是。”

两人约定好了价格,一尺大小的刺绣一副两百文,顾白纭大约要绣一个月左右,想着比之前绣两个月的泼墨仙人才堪堪卖个一百五十文铜钱,也是赚了、赚了!

管家看着眼前人,心里仿佛听到了铜钱哗啦啦进账的声音,想着就现在手头这幅,直接转卖,一尺大小的,也得一二两,死死忍住,脸上的老褶子才没笑开。

商量好,签了短契,管事便领着顾白纭去了前堂裁了一块大小合适的布,顺便带他看了看坊间布置。

到了农历五月,天气渐渐炎热起来,这个时节,举办扇市是最合时节的了。还未临近十五,主街中心段的商铺前面又了些小摊贩,早早的摆起了扇子摊子,更遑论扇市当天呢。

锦市未歇扇市到,故人何处不相逢。

每逢十五的扇市到了,县中心的街道连带着小巷,都会被各种各样的扇子摊子铺满,团扇、蒲扇、纸扇、绢扇、竹丝扇、折扇各种材质,极为名贵的的金丝扇、檀香扇都也摆了出来,人来人往,络绎不绝……

当地最大的酒楼阳街、横街交汇处,兰溪桥的对角——醉仙居也坐满了人,前面的主街也坐满了看客。原是今天有一场拍卖在这举行,天气炎热,拍卖会倒是设在太阳落山之时。

醉仙居的主人为韩慧远,四十出头,中等身材,四方脸庞,穿着一身月白色圆领袍,银色镶边长袖,头戴金色镂空发冠,倒是有一副儒生模样。

此时,韩掌柜正站在门口迎接客人,看到熟人便忙不迭地迎上去。

且说醉仙居堂屋的布置与以往不同,大堂正中心垫高,摆了一张修长的黄花梨夔凤纹条案。紧邻下方摆了六张上好檀木所雕成的桌椅上,左边五张桌椅上细致的刻着五大行会的会标,从左到右分别是茶叶会馆、酒业会馆、盐业会馆、钱业会馆、布业会馆,最右边一张邀请了士馆的官绅、士人。

陆陆续续,看到重要的客人都到齐了,韩掌柜便上了看台。

“各位看官,感谢大家莅临本店参加本次扇市拍卖,也多谢各位行会当家的支持,新加了不少珍品,欢迎大家叫价。那我也话不多说,直接上咱今日的第一个拍品。今天的第一件扇子来自我们布业行会的温家制衣坊,也多谢温老板的支持。”

——第一把苏绣绢扇,绣的是一副泼墨仙人,针线细密,针如发细,设色精妙,仅用黑白色,黑色五彩斑斓、白色流光溢彩。绣者是制衣坊的巧夺天工的第一绣娘李姜姝。

语毕,便让旁边的小厮将绢扇放于赤红雕木托盘上,先从拿着下去展示一番。

人群中不断有人发出赞叹之声。

“这绣的仙人真有风韵,绣态都比那笔锋飘逸了许多,第一绣娘果然名不虚传。合该梁院画的泼墨仙人也借来看,比较一番才是。”

“无论从哪一个角度看上去,都有着不同的光彩,真是不俗不俗!。”

韩掌柜的继续添了把火,“夜神沧浪听梵音,轻罗小扇拂禅心。这扇子一抚,心静自然凉,最宜文人雅士、佛家弟子。起拍价十两白银。五两白银起加。”

这副作品,看上去是满眼的黑,但实际上是却是十几种黑线、白线,通过不同的针法穿插、控制、过渡,加厚,在不同的光线下,会有不一般的光泽厚重感。

“十两白银,买些寻常苏绣绢扇顶好的,至多也不过一二两罢了,这竟然卖出这个价格。”人群里有人听到卖出这个天价,不禁暗暗咂舌,“乖乖,本来还想拍一下,回家哄家里老母开心,这就把我抵在这也赚不来这钱呀!”

后方渐渐人群骚动,讨论起这不同寻常的价格。前方行会的桌子上倒是各有不同。

且说这六大会馆,每一桌上差不多都做来了三四人。除了酒业会馆桌子的主位上做了位倒是体态丰裕,言谈爽利的娘子,其余会馆来的全都是男子。酒业会馆和茶叶会馆素来交好,两桌子倒是靠的近,说个不停。

再一桌不寻常的便是盐业会馆那一桌,其余会馆的不论主位、客位大都四五十岁、身材微胖、小腹隆起,一副富态。盐业会馆倒是脱俗,来的当家人在一众人里倒显得极为年轻,不过,没人敢不放在眼里便是。

“既然各位都不拍,那我先来打个样。我看这扇子是不错,回家孝敬我家老娘,倒是也能哄她开心。”钱业会馆那一桌上,一四十出头、满脸富贵气的商人快然说道,“十五两白银”。

“原是钱业的黄掌柜的!有孝心了有孝心了。好好好,还有其他人还要加价吗?”

一屋子闹哄哄,酒业的李三娘忙着跟旁边茶叶行当的方家、周家打着交道,并未在意这把扇子;士馆的人倒是想喊价,可是二十两白银买柄绢扇倒是冤大头一般。布业也不好喊价,这是自家行当里出来的东西,再高价买回去,岂不是钱左袋子进,右袋子出,中间还得被那韩老板扒层油水。

韩慧远看着其他几桌热热闹闹的,倒是看台中央盐业会馆那一桌冷冷清清、无人说话。

盐业会馆只来两人。一人三十出头,是当今盐业会馆的大当家——杜瀚溟,眼神锐利、双眉深邃、胸膛宽广,着一身玄色长袍,腰间系一条鎏金巨蛇腰带,只坐在那儿并不言语却透露出一股由肃杀之感,私下人都称“活阎王”。

另一人是前几日布施的齐家盐馆的齐温安,坐姿也有几分尴尬,银灰色的衣领下绰绰约约透漏出些浅红色烙印,像是勒痕。寻常人却也不敢过度揣摩、只当自己看错了,这大人物怎么平白受屈?

齐温安的位于方桌左侧,侧身看向看台,等着小厮托着扇子走到身边时,他拿起来扇柄反复看了好几眼,似是有几分喜爱。

但等着扇子走了,也只是捧起眼前的青盏小酌几口清茶,并未开口。

杜瀚溟位于方桌正中间,看着温安眼神一直看着那把扇子,带有一抹不易察觉的宠爱——仿佛他的世界只有他一人有色彩,可惜他看着的那人却一次也没回头,即使他的视线那么明目张胆、肆意妄为,旁人都注意到了,被看着的那人却毫不在意、置若罔闻。

杜瀚溟看着温安眼神还在那把扇子上流连,直接吩咐身后小厮,开口加了一倍。

——三十两!

前方韩掌柜看是杜瀚溟喊价,倒是微微一愣,心里想着:杜掌柜什么好东西没看过,竟然还会拍一把绢扇,不过看着旁边对那柄扇子颇有兴致的齐温安倒是也有了几分了然,抬高声音道:“好,杜掌柜出了三十两,还有其他人出价吗?”

看是杜瀚溟拍价,其他行会的就算感兴趣的,倒是也没好再跟,之前叫价的黄掌柜也只是无奈笑了笑:看样子今天是与这把扇子无缘了。

浔县谁人不知杜瀚溟的权势可以说是一手遮天,而且——浔县的铺子也不过是他其中一处蚊子腿罢了,看上的东西哪有人敢去抢?

现今的五大行会一大士馆,虽说六者相互制衡,但是杜瀚溟所在的盐业行会势力最大,因盐业和钱业交往甚是紧密,便为一家。而茶业、布业、酒业为与之制衡,有些场合不得不结成同盟。由官绅、书生等组成的士馆自成一派,其实也就是没人带着玩。

无人再加价,这扇子便归了杜瀚溟。

立马吩咐小厮交了把那扇子拿了回来,放在一酡红水波纹雕花木盒装好。

接下来又陆陆续续拍卖了些其他样式的精致扇子,气氛越发高涨,到最后的重头戏,黑纸扇和檀香扇,甚至都拍出了上百两的高价。

看客最后也都是心满意足、拍手称快。大家说着笑着走去,不断跟身边人分享者今日见闻。尤其是对那把泼墨仙人苏绣绢扇赞不绝口。

扇市虽说有主题,但却绝不只有扇子,各色清凉饮品、精致糕点、爽口小菜琳琅满目。从顺着横街中心段向南转便能看到阳街御街段摆满了各种吃食:

从靠近兰溪桥的鸡砂糖、绿豆甘草冰雪凉水、玫瑰松子石榴糕、薄荷枣泥蟠桃糕、桂花佛手糕、糯米桂花藕到十字街和阳街交汇处的莼菜羹、鲈鱼脍、烧烤串儿和配有各种浇头的面食,食物的香气把整个街道包裹起来,偶尔一阵风从柳园走过吹来,带着栀子花、茉莉花的香气,味道更是浓郁……

顾青东一家四口一路走来,倒是花了不少铜钱——

两个孩子每每看到新奇吃食,就走不动道了,拉着父亲姆父的衣角,像摇着尾巴的可爱小狗一样,转着圈耍着花样喊着要吃,谁能忍得了那扑闪着光彩的大眼睛?可是每一样买到手了,总是吃不了几口,便觉得腻歪了,最后倒是撑坏了青东的肚子。

十字街和阳街交汇处是一算命摊子,摆着一四方桌,一方砚台、一只笔、一沓纸,桌子后面是坐着一胡须飘飘的老先生,旁边立着一幌子,上面龙飞凤舞八个大字——解字算命,三枚一次。

白纭拉着青东的手紧了紧,青东立马会了意,知道白纭肯定对此感兴趣,尽管知道这些东西多是糊弄人的,也还是上前凑了个热闹。

——麻烦先生帮我夫郎策算一下!

青东松开夫郎的手从钱袋里掏出了三个铜板。

别看老先生年龄大了,眼神倒是不差,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站在青东旁边的娇小夫郎,皮肤白皙,手指如玉匀称修长,却微微带有茧子,衣着朴素,穿着最是朴素的乳黄色葛袍,腰系藕色生绢编带,用着简简单单的一字竹簪将青丝挽起。

旁边两小儿倒是收拾的精致漂亮,系发的丝带都绣满了花纹,心里有了计较,恢恢然指了指前面的纸笔,颔首道:“来写上二字,随意即可,想写什么字写什么字。”

顾白纭听到后,提笔便在纸上顺势先写了个“白”,另起一行再添了一个“东”。

老先生顺着顾白纭写下的字接着写道,“白手起家须靠巧手,东山要起只待贵人。”

捻了捻胡须,施施然道:“我观你有一双巧手,这是起家的关键,需得用好这双妙手,虽近日生活稍显窘迫,但时运到了,自会有贵人相助,你且慢慢等着便是。”

顾白纭心里暗暗赞叹,这老先生可果真如仙人,只两字便算的自己平时的营生便是靠这双手,可是这贵人要哪里寻。想着便问出来声。

“敢问先生,这贵人哪里寻?”

那老先生倒是卖起了关子,闭上了双眼,摇了摇头,仿佛入了境要登仙一般,也不搭话。伸出来一只左手,掌心朝上,右手伸出掌心向外,比了一个三。

白纭倒是愣住了,不住作何解读,心里暗暗揣度着:这是何意?左手向上,右手画三,冥思苦想了一会也实在想不通,难道是往上走三条路,可看那老先生的样子,一脸高深莫测的样子,竟是不准备答话。

顾青东看到自家夫郎疑惑的眼神,却是一笑,手再次伸到斜襟里掏出钱袋子,扒拉扒拉、叮呤当啷又取出了三文铜钱,放到了老先生手心,“烦请老先生明示。”

感受到手心的铜板重量,老先生收回铜钱,便指了指他们来时的路,此路一路向北,便能见到日后的贵人。

听了这话,夫郎倒是立马往来时的路望去,连带着把那写着卦言的纸笺子也叠起来收好放到怀里。顾青东看到也是无奈浅笑,不曾想,自家夫郎还信这个。

这些算命的其实无非不过是看人下菜碟,多捡着些好听的话说罢了,倒也不必去过分听信较真。

一家四人此时确实也逛累了,青东抱着小夏儿,白纭牵着小秋儿往北走去。

路上有些刚刚看完拍卖的人还在不断交谈着拍卖会的趣事:

“我看那第一绣娘姜姝果然是名不虚传,绣的那副泼墨仙人真是巧夺天空。”

“是呀是呀,我家夫郎整天也在刺绣,不过天天都是绣些常见的花鸟虫鱼,原来绢扇还能拍卖出三十两的高价,我这次回家可得好好跟他说说,换个花样绣才好。”

“那泼墨仙人想绣好可不容易,只用黑白双线就能绣得活灵活现,没得真本事可是绣不出。”

“以后估计去找姜绣娘的门槛可不得踏破,说不得又有多少人点名,去找她做绣工。”

青东一行人在路上又停住了,微风送来几句泼墨仙人,随口便问起了旁边还在津津有味地看看一摊子画作的夫郎,“我记得你之前也花几月时间绣了一幅泼墨仙人,怎么不见踪影了?”

顾白纭柔声说道:“早就绣好了,刚来城里的时候,想着家里不多点铜板不安心,便寻着空闲,拿到常去的收绣件的牙子那里去卖了。刚刚走过制衣坊后面的小巷,不成想竟有人在收刺绣,拿着问了问价,竟然给了二百文铜钱,平时里惯去的牙子那里,能拿到一百五十文便是不错了,倒是赚了,便直接给了那人。”

“原来如此,我以为还没绣完呢,我前些日子早出晚归,倒也没领回来多少铜钱,还是维持家里了,辛苦夫郎了!”

青东温柔地看向白纭,静静说着。自进了城,夫郎便默默操持着,从未说过家里银钱少,催着他多赚点,自己倒是日夜不休的绣着,再加上每日教孩子学字,也不知有多少日子没彻底松快过了。

这些辛苦都是应该的,最怕自己的辛苦没人知,反而被看作是理所当然的,顾白纭也知道自家夫君体贴自己,心理更是宽慰了,两人对视一笑,温情脉脉。

倒显得此时小夏儿、小秋儿极为多余了,小秋儿连忙拉着白纭的手,博取关注,“姆父,你看,那个人是不是我们之前见过?”

“哦,是见过的,我们之前刚刚来的时候,还喝过他们家的粥呢?”顾白纭顺着小秋儿指的方向看去,齐掌柜和旁边的冷俊男子倒是在人群中极为耀眼,前面有几个伙计帮忙开路,后面随着着三五个小厮,大盒小匣拎了一路。

顾青东倒是想着,啥自己也能混到那个地步呢,也让自家夫郎和孩子过着神仙日子。哈哈,倒是白日做梦了,还是过好眼前的最重要!

“走吧走吧,不是说贵人往北吗?再往前走走!”倒是与齐掌柜一行人擦肩而过,逐渐淹没在闹市中……

浔县中心商肆格里,赌坊混骂声、茶馆说声书、摊贩喊卖声、觥筹交错声、丝竹管弦声——一缕又一缕,一丝又一丝,盘旋在上空。等青东一家走进杀猪巷,这一切又一切的热闹慢慢隐在身后黑暗的小巷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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