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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顾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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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元朝,德显二年,江南的一个小小村庄,溪西村。

一个穿着穿着褐色交领衫子的孩童,头上左右对衬扎了两个盘髻,用黛蓝色绸带扎着,个头稍微高些,却也不过四岁的模样,满眼斗志。旁边有一个更小的孩子,一头扎了好多小揪揪,穿着海水纹灰蓝褙子,襟子边宽约一尺的大红绸镶了条窄边,绣满缠花枝纹路,静静藏在高些的孩子后面。

两人正在祖母家门口看两只公鸡打架。

只看一只油亮黑毛羽红冠公鸡来回踱步,绕来绕去,两侧血红的眼睛紧紧盯着对面,艳红的鸡冠不停抖动,只待一个好时机,便要跳上前去咬住另一只黄毛鸡的脖子。

忽然,黄毛鸡猝不及防,往前啄了一步,黑毛鸡边大扇翅膀边往后退,却不小心掉到青石板檐雨沟里面去了。

两鸡顿时没有了攻击目标,头抻前摇后,左右张望,嘀嘀咕嘀嘀咕——,感觉到彼此还在,却怎么也寻找不到对方。

“哥哥、哥哥,我们进屋吧!你看、你看,天上那黑云好大,要掉下来了、要掉下来了!”个头稍矮些的孩子拉住前面哥哥的胳膊说着,声音清脆,带着急切。

这大公鸡打架有什么好看的,待会祖母肯定要出来,把公鸡抱回家了。

哥哥却浑然不怕,把衣服下摆往上扎起,脱下麻鞋、袜子,挽起裤脚,不怕冷、不怕脏,往那积攒了厚厚一层淤泥的排水沟里跳,抓着黑毛鸡的两个使劲扑闪的翅膀,一把薅住放了上来。

等自己踩着底下的砖石,也爬上来后,看那两只鸡笨的很,还没看到彼此,把黑毛鸡直接薅到了黄毛鸡的面前,两只鸡终于看到攻击目标了……

落了一地鸡毛,羽毛带着血丝,才分出来胜负。

看着雨快要落下,顾母带着两个孩子才往青东家走去。

还未到巷子口,本来还有几条皮毛油亮的田园黑犬、黄犬、杂毛犬溜达着散心、聊着八卦,远远嗅到了熟悉的味道,各自夹着尾巴,赶快悄么声、灰溜溜回家去了。笑话,要是走的慢,被抓住了,又是被那黄毛小儿一顿折磨。

天渐渐黑了,路面上的青石冲刷的越发干净,溪西村在细雨中更加氤氲。村子依着一条兰溪河的支流,紧紧凑着河的西岸,靠水吃水、靠山吃山。兰溪河是周围十里八乡的母亲河,婉约又宁静,顺着河的主流往上走个百来里,便接入了那辽阔的大运河。

从溪边往村子里远远望去,如坠入凡尘梦境,披着蓑衣的农户们闲谈中,往家赶去。家家户户炊烟升起,在雨水掩护下,朦朦胧胧,家门中或偶传出零零碎碎的交谈声,他们讨论着今年的耕种,生活的琐碎……

村头这户人家,一家四口,用一块块青石砖围起来一个偌大的院子,院子左边有一棵青梅树,一簇簇果子挂满枝头,如一颗颗小小的翡翠珠子,刚刚三月,倒是还未到采摘时节了。右边沿着屋檐低一溜灰白圈大陶盆,各色花草正吐绿争春。

主屋三间,只有一个屋门。一进屋门便是堂屋,平日里烧火做饭吃饭的地方,里面倒是十分整洁,不像寻常人家地上散落一地柴火灰、木渣屑。

正对着屋门是一个木雕万福纹橱柜,上面有一个圆滚滚的玫瑰紫矮瓷瓶,里面插着一枝淡白杏花,面薄如纱,如美人敷薄妆,淡雅如画。

推开堂屋靠着灶台的木门,便是西室。西室靠院子有一张架子床,木床前方半丈远有一张长桌,摆放着些刺绣的丝线、绷架,绣布上一副憨态可掬的泼墨仙人已然成型,旁边是一个褐色松木高柜,上面放着一个灰褐色的油灯盏。

东室一进去倒是有几分童意盎然,靠窗仍是并排两方小木床,床上的被子软枕透着稚气,一个枕头上绣着举着荷叶的小鱼儿,床边七零八落的散着些木头石头,被窝里藏着的一小宝剑探出头来。

另一张床倒是收拾得干干净净,枕头角上绣着一只漏着肚皮的晒太阳的小猫,床边有一个高柜,上面摆着一个素雅清瘦的高腰白瓷瓶,插着一枝还在含苞的羞怯梨花。

这个家的主人名顾青东,今年也不过二十三岁,和同村的顾白纭打小认识,十八岁年龄一到了,也便组成了家庭,成亲也不过一年便生了小娃,生的时候,天气正清凉,已是暮秋,便起名唤作顾晚秋。

生活便这样平平淡淡往前走着,如今小秋儿也四岁了,这个小小家庭也有了些许积蓄。

小秋儿在胎里的时候倒是安稳的很,不声不响的,也没怎么作妖。现在确正好相反,正是皮实的时候。

这孩子三岁真是一个槛,一过了三岁,像被人家偷走给换了一个孩子似的,天天在外面玩的不着家,性子也皮实!

现在尤甚,青东和白纭有时看他闹的太过了,也想着教训一二,让他知道知道轻重,却总是像滑溜的泥鳅一样抓不住、骂不得。

不光他一个人能闹,总得带着那小护身符一起胡闹,难为了那小护身符,明明是个沉稳的性子,却每每被要挟着一起胡闹。

是的,小秋儿虽小,却收了个小护身符。

不过这小护身符也不过是村里人的戏称,不过,这个绰号确实起到了点子上——每次,这小秋儿挨了骂,要挨打的时候,那小护身符也总是出来求情。

时间回到去年初夏,一家三口去县里逛了四月十五的锦市,置办完杂货回家,刚从村头渡口下船,正一样样把东西取下来,小秋儿在白纭怀里左右乱晃,便看到了那个孩子,“姆父、姆父,你快看、快看,娃娃、娃娃!”

白纭顺着小秋儿的手望去,果然看到芦苇丛里有一个浮着的木桶,木桶里有一个粉雕玉琢的婴孩。

奶娃娃看起来也才不过二岁出头,比小秋儿小个一岁,头上用镶着金豆豆的绳子绑了几个小髻,不像是寻常人家,左右望去也没有人看着。

孩子脸胖嘟嘟、眼睛大大的,外衣倒是随意裹着一件极其朴素的褐色葛衣,连衣服系带都没绑好,里面的内衫倒是极好的蚕丝,襟子镶着细细的金线,手里还攥着一只拨浪鼓,皮肤红润细嫩,看着不像农家孩子的孩子,也不认生,抬头向顾白纭一笑。

白纭将小秋儿放到地上,从撑船的郭叔那里借了根竹竿子,把那浮桶勾了过来,轻柔地抱起他来,挽在怀里,那孩子也不害怕,也不哭闹,只是乐呵,盯着白纭的眼睛看个不停,好像发现了新奇事一样。

一家人左右看看,也没其他人,怕这孩子玩水掉进河里去,只能暂时先将孩子带回了家,自己村里倒是没见哪家有个这么个娇皮嫩肉的小娃娃,就近到隔壁村里问了一圈,也没听着丢孩子的风声。

第二天,顾青东便到城里贴了捡到孩子的告示,到县里衙门也说明了情况,却没人应答,被人赶了出来,受了一鼻子灰。

“捡到孩子就捡到孩子,什么陈芝麻烂谷子的破事,到我们衙门来说什么?我们这边又不收孩子,别打扰你大爷我干事,有多远滚多远!”

青东连忙塞上一把铜钱,“官老爷,也麻烦留个心,万一有人报官来找,麻烦让他去溪西村那边。”

一直没人来寻找,青东倒是不放心,这么个可爱的胖娃娃,肯定是从小精细着养大的,别是哪家洗衣服的时候放在桶里,不小心飘走了。又到周边的村落探访了一圈。

过完了年,都半年多了,还是没有人来寻。便到了村长那里把户籍落在了顾青东名下,起名顾开夏。

顾青东想着,家里的白纭自从生了小秋儿后,身子倒是一直单薄着。家里再有个娃娃也好,家里倒也不是缺口饭吃,能跟自家孩子做个伴,确实也是桩好事。

说起来,这人世间共有三种人,男人,女人和小哥。小哥和男人说来也极像。只不过十二岁时会有一次热潮期,持续几天,过完热潮期,身上便会出现一朵彼岸花,这也意味着小哥身上同时具备有男人和女人的生育能力,往后大部分小哥的身形会更加纤细柔软。而在十二岁前,小哥与男子是难以区分的。

顾青东和顾白纭这两天倒也不清闲,县城里的顾叔父在店里给谋了个活,还能把户籍落下来,小两口正在商量着进城呢,把家里藏在青石板下的碎银、放在柜子里的铜板都拿出来点了个遍,盘算着要不一鼓作气——趁机在城里买套瓦舍住。

两人昨天刚把放在桌子柜子里的铜钱数了一遍,今天再数的时候,散着的铜钱串子倒是少了几文。

白纭眉峰凝皱,脸上乌云密布,叹了口气,“我看这次,估计又是林子拿的,之前跟他说过几次了,银钱不准随便动手,这次又还拿。好言好语跟他说,看样子是没用了。这次可不能就说说算了。我刚刚去他屋子里,发现床上倒是多了个玩意,估计是卖货郎来了,趁着我们不留意,又偷偷拿着铜板去买的。”

青东坐在桌前,脸上倒是也带着几分怒气,手里又数了一遍散着的铜钱,自家孩子以后倒是不徒他有什么大出息,但是偷窃二字倒是犯了他的大忌讳,眉头也是锁起,抬头扫过挂在西屋墙上的鸡毛掸子,“其他倒好说,这事肯定要教训教训,让他吃个苦头。”

两个人倒是没接着发作,按耐下来,等着吃完晚饭,才把孩子叫到西屋,点上油灯,拉开长桌边柜子上的屉子。

让两个孩子站在柜前,柜子倒是比小夏儿高一截,小秋儿和柜子一般高,可是就算想要拿,也得搬个小板凳、站上去才能拿到。

顾青东站在两个孩子身后,开始语气还算平稳,越往后倒是越来越压制不住怒气,声音越来越大。

“今天,我和你姆父清点铜钱的时候发现少了,之前已经说过家里的铜钱不准随便拿,咱家也没别人,你俩说说看是谁拿了?不说的话就你们俩人一起罚了。”

说完亮了一下手里蓄势待发的鸡毛掸子。

看没人说话,顾青东便喊起了小秋儿大名,“顾晚秋,作为哥哥,你先来说说,为什么会少了几个铜板?”

小秋儿心里实在紧张的发慌,左右脚的脚趾都紧紧凑在了一起,小手也别扭的绞在一起。父亲平日里倒是很少喊他大名,每次一喊大名,就离着受罚不远了,可是又抱着希望,说不好父亲姆父没发现呢。

两个小萝卜头瑟瑟缩缩站在一起,眼神交集又快快转移视线,一个抬头盯着柜子上半月形镂着云纹的铁拉手,一个眼神左右躲闪、就是不敢落定。

谁也不敢应声。

无人说话,只有风声穿过窗户的吱呀声,连几人呼吸的声音,在此刻都极为明显。

“再没人承认,我今天两个人一起打!”

气氛更加焦灼,小秋儿摸摸袖口里,昨日趁卖货郎来偷偷拿钱溜出去买的宝剑,头一转,看到身后阿父愤怒的眼光,知道今日是逃不过了,手一伸头一抬。

“是我昨天偷偷拿的,不干小夏儿的……”话还未落地,青东一只手便拎起小秋儿,另一只手把长桌上的东西扫到一边,三下五除二脱下裤子。

“你现在在家里偷个几文钱,以后就是想着去别人家偷,一天天不学好,你在外面逗鸡遛狗,跟大爷似的,村里婶子大叔找上门来也就算了,这事你倒是熟练了,我看你以后倒是要无法无天了。之前,好声好语跟你讲,你倒是没心没肺,不往心里去,现在知道错了吗?以后还敢吗?”说上一句,小秋儿屁股便挨一下。

掸子一下比一下重,势必要让孩子记忆深刻不敢再犯,屁股上的肉一抖、一抖地颤着。

白纭在旁边站着也并不再拦,他自然知道这是孩子品性的大事,不能溺爱,就算小秋儿哭破天去,把他的心也疼的一抽抽的,也要忍住不能去拉,而且,本来挨打也是两个人商量好的结果。

旁边的小夏儿看着小秋儿鼻涕四流、满嘴痛呼,小手拉着姆父,一双大眼挂了薄雾,满是心疼和恳求,急得也要哭出声来,“哥哥肯定知道错了,以后绝对不会再犯了,姆父、姆父,你快跟父亲说说,不要再打了。”

看着火候差不多了,两口子交换了个眼神,顾白纭松开拉着小夏儿的手,一手拉过鸡毛掸子,说道:“今日教训差不多了,我看小秋儿肯定知错了,你不心疼我还心疼呢!”

“今日多亏你姆父为你求情,不然今日不把你屁股打烂,你就别在这个家里待了,之后也不准回来了。”

白纭把小秋儿抱到床上,轻轻拍着哭的抽抽搭搭的小秋儿,拿出早就臼好的白芍、红花、当归,敷了厚厚一层。

青东下手绝对是有轻重,没用大力。不然,凭他那力气,两掸子下去,就该见血了,如今倒是只是像发了酵的白面馒头,中间高高肿起,点点青紫微微泛起。

教训过后,白纭搂着小秋儿,又说了一通:“今天爹爹打你,也是为了你好,你想想,是不是不该偷偷拿钱,以后可万万不敢做这样的事情了,在咱家里,爹爹就是拿鸡毛掸子打你几下,要是别人家里,直接把你送衙门,天天关着你,你可就回不来家了。”

小秋儿眼泪都快流干了,把姆父香香的枕头微微浸湿,哽咽说道:“以后再也不敢、不敢了。”

两个孩子倒是还小,白纭陪着两个孩子洗漱完,两个人一沾到床上便睡了。小的那个睡的安稳,四四方方、规规矩矩。大的那个,今天屁股挨了打,躺着睡怕疼,趴着便睡了。

看着两个孩子安稳睡着了,给孩子掖了掖被角,回到了西屋,拿起绣针挑了挑油灯灯芯,屋子里终于又亮堂了些。

两个孩子睡得早,两个大人倒是各自的事还没忙完,到睡觉还早嘞!

顾白纭也不清闲,坐在长桌角上,靠着油灯,右手拿着绣针在绢布上上下飞舞,“那你明天就到书肆那边,让掌柜的掌掌眼吧。成了的话,接着就能把户籍办好了?”

“嗯,我也是这样想的,数数现在咱家里的,再加上爹娘那边,倒也宽裕,我看要不就趁这份长工彻底搬到镇上吧。”

顾青东就在长桌一旁,仍是拿着木珠算盘拨拨算算。

心里暗暗叹气,家里的银钱直接买肯定是不够,不过既然要进城了,肯定是要让爹娘帮忙添上一笔了,昨天青东也和爹娘商量了一下午。

“也好,以后我就专心干绣工,家里的田,爹娘那边看看,要是种不了,就让他们看着办,直接带苗租出去。”住在县上总归找工的机会多一些,不像田里,这些年靠着种地倒也攒不了多少钱,都是靠平日里去县里接些零工才赚了些。

两人兜兜转转又聊了半个多时辰,顾青东把长桌上的油灯拿到窗户台上,一齐把床铺好。

刚床上躺好,顾青东的手便开始不老实,顾白纭直接抬手啪了一下,才说下去。

“孩子也大了,知道银钱的用处了,以后咱一月按时给孩子几文钱吧,不过咱得好好引导一下他们用钱,也省的两人如今这般学坏了。”

“好。”

顾青东摸着怀里的温软,抱着白纭变换了个身位,抬头吹灭了窗边的油灯……

清风吹拂柳叶、昆虫窸窸窣窣、青蛙叽叽呱呱,各色声音交织在一起,这个水色包裹的村落更是静谧……

作者有话要说:欢迎各位看官,本文从十二章开始,作者有话说部分增加“夫夫一百一十问”,不影响整体小说节奏,涂个乐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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