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休结束,《起床号》准时响起。
“啊啊啊——”方致远跪在床上,用枕头捂住耳朵,发疯大喊:“我受够、我真的受够了!三年了,这首歌我整整听了三年!!学校就不能换一首吗!!!”
方致远听到这首歌就开始应激,疯狂呐喊:“这哪是让我起床!这是想要我的命!!”
厉子曜迷迷糊糊地揉着眼睛掀开被子,带上眼镜:“远哥下午好。”
“我不好、我很不好!!”方致远发狂捶床,床板哐哐作响,“我脑袋要炸了!啊啊啊——”
416宿舍门口的《起床号》还在继续,持续了足足三分钟,而且还是同一段循环播放。
最后方致远无力倒在床上,双眼涣散,像是灵魂被掏空。
桑榆穿好鞋,走过去拍了拍方致远的床头,“起床了。”
方致远这才半死不活地拖着没有灵魂的躯体坐起来,抬头时视线扫过对床,当即被吓得灵魂归位。
“卧槽!宴习死了!!!”
远远看去,宴习黏在墙上的书就像医院的六个大吊瓶,扎在头顶给他疯狂输液。宴习平躺着,双手安详地放在胸前,脑袋上贴着各种USB接口,看起来像是在ICU紧急抢救。
宴习被方致远的鬼吵鬼闹打断美梦,蹙着眉头翻了翻身。
方致远:“……”没死,可惜了。
桑榆洗完手从阳台回来,手里拿着沾满水珠的苹果,坐在位置上慢条斯理地擦了擦水果刀。
已经穿戴整齐的方致远瞪大眼睛盯着桑榆手上的苹果,眼神充满期待,“我们现在不回教室?”
桑榆皮肤白皙,晶莹剔透的水珠附在他的手背上,骨节的青筋隐隐可现。他垂着眼,认真细致地削皮,动作不急不缓,声音淡淡:“让宴习再睡五分钟。”
方致远撇了撇嘴。
削好皮,桑榆把苹果切开,一分为二,一半大一半小。拿起小的那块放进嘴里,细细嚼了嚼。
见桑榆洗刀回来,方致远就屁颠屁颠地走过去,笑着朝桑榆伸手。
桑榆咬了一口苹果,把水果刀给他。
方致远:“……”
沉默,是今晚的康桥。
两人无声对视,此刻仿佛时间静止。
“……”
“……”
方致远扭头看向桑榆的桌面,“这一半的苹果……”
“宴习的。”
“……”
方致远哇一声哭了。
桑榆看着他摊开的手掌:“……我给你削一个。”
方致远哭得更大声了,转头扑到厉子曜身上。
“呜呜呜……子曜,榆哥不爱我这个弟弟了,我好命苦……他以前有吃的都会给我,现在不给了,他心里已经没我这个弟弟了……我为什么这么命苦啊……都说别看男人说了什么,要看男人做了什么,他只是口头说说给我削一个,可是连手指头都不肯动动。我错付了,我为我17年的兄弟情感到悲伤。子曜,我心好痛,我已经无法呼吸……”
桑榆:“……”
“远哥,啊——”厉子曜用牙签扎着一块切好的猕猴桃递到他嘴边。
方致远张嘴,“啊——”
厉子曜笑着说:“你吃我的吧,我都给你切好了。尝尝,这个特别甜,我吃过才买了。”
方致远含着厉子曜喂他猕猴桃,伸出舌尖舔了舔嘴角,高兴说:“是诶,真的好甜。”
“那你多吃点,我明天再给你买。”
“好啊好啊,我还要,再给我来一块。”
“我给你擦擦嘴……你手没洗,不干净,我喂你吧。”
“好呀,还是子曜对我好~”
“远哥开心,我就开心。”
“嗯嗯……这个真好吃,子曜你别光盯着我看啊,你也吃。”
桑榆:“……”说好的悲伤呢。
“小榆榆,下午好。”宴习顺着护梯爬下来,眼睛都没睁开,刚睡醒的声线比平时更低沉。
“醒了?”桑榆转身去拿桌上的半块苹果,“吃……”
桑榆还没说完,忽的——
宴习从身后抱住他,微微弯腰,下巴抵在他肩上。
桑榆刹那全身僵住,指尖停在半空,心脏却莫名其妙地重重跳了两下。
“好累,想抱抱。”宴习声线黏糊糊的。
他刚睡醒,呼吸还有些沉重。
桑榆四肢僵滞,双眼凝视着某个支点,没反抗也没挣扎,就像个好看的瓷娃娃静静站在原地。
但宴习的呼吸却在他耳边无限放大,彻底扰乱他心房扑动的频率。他能清晰感知到宴习偏高的体温,把他微凉的后背烫出一层薄汗。
宴习身材比例很好,手臂修长有力。他虚虚环着桑榆的小腹,鼻尖嗅到桑榆身上的薰衣草味,淡淡的、很好闻。
他闭着眼睛勾起嘴角,轻轻晃了晃脑袋,嗓音懒懒的:“谢谢你,阿榆。”
说完,就很干脆地放开桑榆,弯腰拿起桑榆桌上的另一半苹果咬了口,转身去阳台洗脸。
就像一切都没发生一样……
桑榆愣在原处,脑袋一片空白,久久没反应过来。
宴习的体温持久未散,仿佛是滚烫的烙刑烫在他身上,让他全身战栗。还有宴习沾在他校服上的橘子味,就像一瓶冰镇汽水,是夏天少年青涩的味道。
以及……
宴习的碎发,轻柔抚过桑榆脖间的皮肤。痒痒的,像是卷入温柔的漩涡,沉入海底,理性着沉沦……
桑榆闷热透不过气,快步走出宿舍,但该死的午后却没一丝风,只有聒噪不已的蝉鸣。
目睹一切的厉子曜:“!”懂了,欲擒故纵。
“远哥,我手好痛……”厉子曜先是偷偷瞄了一眼方致远,而后当着他的面故意甩了甩手腕,抿唇低声说。
“是吗?我看看!”方致远一口咽下半块猕猴桃,说着就要伸手捉起厉子曜的手臂。
“不用……”厉子曜把手背在身后。
方致远急了,“把手给我,放在身后干嘛?”
厉子曜垂眼小声说,“真不用……”
“咋就不用了呢!”方致远蹙眉,绕到厉子曜身后,霸道地一把捉住他手,递到跟前细细打量。
“这和远哥你没关系,一定不是切水果切的……”
厉子曜的话还没说完,方致远就“哎”一声。
“你看你的手,都快腱鞘炎了,这一看就是做作业弄的,确实和切水果没多大关系。但问题不大,我认识个老中医,江湖外号‘老庸’,改天带你去扎两针就没事了。”
“……”
厉子曜缓缓走出宿舍门口,仰天长叹一口气,摇了摇头。
“?”,方致远问,“子曜,你手不疼了?”
厉子曜:“不疼了,但累。”
“哪累?”
“心累。”
“啊?”方致远眼睁睁看着厉子曜的背景消失,回头不懂就问,“他们一个两个的怎么了?”
宴习欲言又止,最后摇了摇头。
方致远天真地眨巴着眼睛,“啥?”
宴习看了他一眼,重重地叹了口气:“唉……”
***
四人回到教室的时候,班里已经坐满人。
何媛媛看到桑榆和宴习回来,就赶紧收起手上的画纸,表情心虚。
陆小梅把头发披散下来挡住挂在耳朵里的蓝牙耳机,桌面竖起一本英语书,悄声和周晨深说话,时不时噗呲一声笑出来。
桑榆路过时,眼尾余光瞥见窗外来巡班的任老,用脚无声踢了踢陆小梅的椅子腿。
陆小梅识趣,马上挂断电话:“晚点聊,bye~”
宴习阴阳怪气陆小梅,“还bye~,你跟我们说话的时候怎么不见你这么温柔?”
陆小梅“切”了他一声,“要你管!”
任老进了教室,托了托眼镜扫视全班,见大家的精神状态很不错,满意地点点头,而后离开。
高三的学生自主性很强,已经不需要像小学生那样要班主任看着复习了。
上课铃响,全体同学进入学习状态。
但大家很明显没有第一次八省联考那么紧张,毕竟经过一次大考的洗礼,同学们都已经积累了经验。而且只要平时认真学习,到了最后接近考试的那段时间反而是轻松的、兴奋的。因为该学的早学了、该准备的也早准备了,到现在紧张的同学要么心态没稳住,要么心里没底,只能临时抱佛脚。
一晃眼,下午就这样过去了。
班里的同学纷纷散去,有的去打球、有的去吃饭洗澡、有的依然坚持复习。
桑榆一手撑着脑袋发呆,他已经没什么可复习的。
下一秒,他身旁的宴习站起来,拉开椅子,把乱糟糟的桌面收拾赶干净。
桑榆:“?”
宴习拿出语数英物理化六本必修一,分别竖着排列在桌子前,然后在箱子里拿出两包薯片摆在两侧。
转头问桑榆:“还有苹果吗?”
“还有三个。”
“刚好,借我用用。”
桑榆满眼疑惑,但还是从书桌旁的钩子解下透明塑料袋,递给宴习。
宴习把三个苹果叠起来,两个在下面,一个在上面。
桑榆:“??”
宴习不知从哪找了三个一次性纸杯,间隔有序的一字排开。
桑榆:“???”
接着,宴习掏出手机,按动了几下屏幕,上面赫然出现一张图片——文曲星君。
宴习恭敬地把手机放在书的前面,苹果的后面,虔诚地双手合十拜了拜。
宴习拿起保温杯,边往杯子倒茶,边喃喃自语:
“分爱我,我爱分,分从四面八方来……”
说完半句,继续添茶:
“时时刻刻来,铺天盖地来,快到我成绩单上来,分来分来分来……”
说完,宴习从笔筒抽出三支笔举过头顶,毕恭毕敬地弯腰鞠躬,口里念念有词:“今日以笔为香,以果作礼,希望仙君保佑学子明日考试旗开得胜!”
方致远见状哈哈大笑,“宴习在做题和作弊之间选择了做法,哈哈哈,疯了。榆哥,你看看他,哈哈哈……”
方致远笑趴在椅子上,疯狂拍着桌子。
忽的,桑榆站起来,他说——
“我也拜拜。”
方致远的笑容僵在脸上……
良久,他起身:“那我也拜拜。”
作者有话要说:方致远:小丑竟是我自己。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漂亮老婆是我的 10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