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习被林校审问回来，已经过了大半截数学课。

宴习就差跪在校长办公室发誓，自己是清白无辜。林校才勉强信任他，放他走。

回来的时候，大家都在安静做题。

桑榆则自顾自地刷卷子，宴习瞄了眼。

好家伙，在数学课做物理题！

任老走过来敲了敲桌子，满脸不悦：“倒垃圾倒半天，去哪了？”

宴习说实话：“被林校请去‘喝茶’了。”

任老冷哼一声，提醒他学习进度：“做黑板上的题，五分钟后讲解。”

宴习乖巧点头。

他叼起笔帽，觉得有点眼熟，蹙起眉头。原题没见过，但高一的时候肯定见过类似的题目。

已经过去一年了，具体的解法他不记得，但可以试试。

想着想着，宴习开始找草稿纸，发现自己的草稿纸已经用完了，干脆随手拿了张桑榆的。

桑榆侧头瞥了他一眼，本想警告他被乱动别人的东西。

但看到宴习绷紧下颚，眉间露出几分认真，双眼入神思索，手上的笔不停在纸上滑动计算。

桑榆微微怔住。

宴习在……学习？

任老也看到宴习的反常，站在过道看着他算了好一会，顿时惊讶于宴习对数字灵敏度。

这小子很明显忘了很多基础知识，但只要把基本的东西捡起来，以他的水平呆在一班绰绰有余。

不亏是高一就保送创才班的头号种子。

任老疑惑，只是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高二这一年，宴习去干嘛了？

这样的实力，明明有更广阔的天地，为什么来要夏城一中？

想到这里，他无意识看了眼桑榆，最后无奈叹了口气离开。

桑榆安静地看着宴习计算，他忽然明白那天宴习说的那句“我忘了怎样考满分”是什么意思。

宴习的状态给桑榆的感觉就像是，宴习脱离了严格意义上的学习已经很久了，久到宴习忘记了很多知识要点，但即便如此，他的解题思路依旧是很多一直在学习的人都无法跟不上的。

宴习开始翻书，他大概知道这道题的考点在哪了。

数学讲究举一反三，搞懂一道题，即便它再怎么变，都是万变不离其宗，原理都一样。

看来得找个时间重新把教材啃一遍。

五分钟时间到了，任老本像叫宴习上来写答案，但看他还在思考，不忍心打断他的思路，于是扫了眼教室。

“子曜，你的答案是什么？”方致远偷偷问。

厉子曜也不确定，“我的是负一。”

“负一？”方致远看着自己的草稿纸陷入自我怀疑，“难道我算错了？为什么我算到正一？”

“远哥，你数学比我好，肯定是我算错了。”厉子曜说。

“不不不，我再算一遍，可能是我算错了。”

说完，方致远就拿起笔继续埋头算一遍，这次他一个步骤一步骤全部列出来。

以前意气风发的方致远只会嘲笑别人这样算效率低，现在他却谨慎到就连简单的三位数加减都要在草稿纸上列出来算两遍。

以前的方致远也从不会和别人对答案，因为他有足够的信心，只要他能算出来，那他就一定是对的！

但现在他不仅主动和别人对答案，还一度怀疑的自己的答案。

这说明方致远对自己彻底失去了信心，他在质疑自己！

桑榆说得对，如果他这种状态出现在临高考前，方致远就彻底完了。

幸好，现在一切都来得及。

厉子曜看到这样的方致远，他心痛到无法呼吸，眼尾红得吓人，拼命握紧签字笔压抑情绪。

塑料笔身发出轻微的碎裂声，扎进他指尖。

任老见大家都停笔了，只有方致远在低头算，于是说：“致远，你上来把你的的答案写一遍。”

方致远还没算完，他纠结着站起来。

拿起粉笔的那一刻，他犹豫了，他不知道答案是什么？

负一还是正一？

哪个才是正确的？

他站在讲台很久，都没有动笔。

同学们面面相觑。

“班长怎么了？”

“不知道，班长最近都很奇怪。”

“昨天他还来问我英语，我都被他吓到了，平时只有我问他的份，哪有他来问我的！我什么水平，他什么水平，我哪敢回答他。”

“对啊，我也感觉最近班长的学习状态很不对劲。”

“不仅是学习状态，而是他整个人都死气沉沉的，很吓人。”

“好想念以前的班长。”

任老狠狠瞪了台下的同学一眼，他们立刻闭嘴。方致远的情况已经有段时间了，任老没想到方致远还没走出来，他想拉方致远一把，但方致远似乎早就放弃了自救，这让任老连续失眠了几晚。

任老比谁都要着急，方致远是个好苗子，决不能毁在他手上！

方致远知道已经拖延太长的堂课时间了，不能再浪费大家的学习时间，于是开始写答题过程。

前面的部分他核算过是没问题的，所以他写得很流畅，但是后面的还没来得及复查，他再次犹豫了。

他只能边写边算，但写到最后答案依然是正一。

为什么子曜是负一？

粉笔停在等号后面。

方致远已经开始分不清什么是错的，什么是对的。

到底是正一，还是负一？

他一咬牙，手指一用力，粉笔贴着黑板往下滑。

等号后面写的是1。

他转身，把粉笔放回讲台。

任老脸上露出笑意。

忽的，方致远又重新拿起粉笔，转身在1前面加了一横。

答案变成-1。

任老的笑戛然而止。

底下的同学们顿时炸开锅。

“是负一吗？我怎么算到正一？”

“啊？难道是我算错了，我也算到正一。”

“不对啊，前面的步骤我跟班长一模一样，就是最后答案不一样，是班长不小心算错答案了吧。”

“我也是诶！”

“对对对，我也是！”

“幸好没算错，吓死我了。”

“班长怎么犯这种低级错误啊……”

“好了！”任老厉声，“在数学学习中，答案固然重要，但思维方式更为重要，不要因为最后的答案而去怀疑自己。”

任老继续讲题。

方致远回到座位，向厉子曜挤出一个往日的笑容，“哎，我真粗心，算错答案了。”

说完，他就坐下看着黑板。

只是他微微驼着背，脸上的笑容依靠嘴角的肌肉僵硬地扯住，瞳孔盯着黑板开始失焦，最后暗淡无神。

方致远的袖子卷边，露出校服的针脚，就连头发也有些乱蓬蓬。

厉子曜抿紧嘴唇。

方致远的笑就像一把刀，刺中他的心脏。

远哥明明你自己都不开心，为什么还要来安慰我？

不值得……

你以为把责任揽到身上，我就会好过吗？

不，我只会更心疼。

都怪我，是我没能力还拖累你。是我学习不好，给了你错误答案。

错的人是我……

桑榆看着方致远和厉子曜的背影，一股苦涩涌进喉间。

状况外的宴习回神，抬头看了眼黑板，兴奋地一拍手掌。

“嗐，答案果然是负一，不愧是我！区区小题，怎么可能难得住伟大的宴习大人！”

桑榆：“……”我收回刚才的话，他果然是个学渣。

方致远：“！”找到组织了，宴习的精神状态跟我一样！

厉子曜：“？”我到底哪里算错了，能和宴哥错到一块也是不正常。

这节数学课后，宴习和方致远两个疯疯癫癫的人关系越发亲密，两人声称甚至是可以借钱的交情。

“宴哥，以后我们一个新东方，一个蓝翔技术，简直就是铁哥们！”

“哎呀，致远老弟，说得深得我心。来，干一杯，祝我们以后的职业技术事业走花路，越来越好！”

“行，那就以茶代酒，干一个！”

厉子曜满脸担忧地对桑榆说：“榆哥，他们这样真的没问题吗？”

桑榆寻思了下，答：“宴习一向不正常，所以他现在完全没问题。但致远不正常，就问题很大了。”

“对了，场地那边，任老跟我们搞定了，你今晚和小梅、媛媛准备好。”桑榆说。

厉子曜点头，“好，我们准备了这么久，应该没问题的。”

桑榆纠正他，“自信点，是绝对没问题。”

厉子曜笑了，“好，我相信榆哥。”

今天放学没有跑操，方致远老早就回去方记端盘子了。

陆小梅边收拾书包，边发消息。

“你和周晨深到底一天到晚在聊些什么？”宴习不用猜都知道陆小梅跟谁聊天。

陆小梅眼底满满都是甜蜜的笑意：“什么都可以聊啊。”

自从陆小梅和周晨深微信聊天后，都很少跑过来跟他们几个说话了，恨不得把手机焊身上。

何媛笑话陆小梅：“她啊……图人家长得帅。”

宴习纳了闷了，“我们四个哪个不帅？非得舍近求远找别的帅哥聊天。”

“不一样。”陆小梅说，“我图他长得帅，学习好，人还傻。你们几个没他好玩，他好忽悠。”

“小梅，我们跟你闹着玩可以，但凡事有个度，你可别戏弄其他人，不然别人以为你玩弄感情。”桑榆没别的意思，单纯想提醒她。

“哎呀，我知道。”陆小梅最讨厌别人在她耳边讲大道理，“上次情人节送情书是因为真心话大冒险输了，我指定要送出两份情书，一份是桑榆，另一份如果当时宴习没来，我就打算随便送给致远得了，反正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早就比亲兄妹还亲，不可能有其他的感情。但是周晨深不一样，他……”

陆小梅说着说着开始烦躁了，“反正就是不一样，我跟他一起聊天的时候很开心，他也很开心啊。反正我发誓，我没玩弄他的感情，我们都是很正常地说话，就是跟朋友差不多吧。”

陆小梅收拾完东西就走了，看起来并不想多聊这个话题。

陆小梅性格豪爽，她和桑榆他们几个一直都有说不完的话，更不会瞒着掖着，从来没出现过现在这样不想多说一个字的情况。

桑榆叫住何媛媛，“小梅跟周晨深到底什么关系？”

“我也不清楚，小梅昨天跟她爸爸妈妈吵了一大架。反正她跟周晨深现在……唉……”何媛媛没说完，就朝陆小梅追了上去。

“你怎么看？”宴习问。

“小梅从小就是个很有主见的女孩子，或许并不需要我们操心，以后再说吧。”即使桑榆和陆小梅是很好的朋友，但朋友之间也是有边界感的，并不是所有事情都可以插手。

桑榆收拾完东西也要回家了。

新高一高二回来，整个一中都热闹起来，走到哪哪都人头涌涌，偶尔听到有同学兴致勃勃地讨论今晚的迎新晚会。

“今晚饭堂有糖醋排骨，不一起？”

“不了，我去看看丽丽，有点不放心。”

“行，回头给我拍两张照片看看，我也……”

“你好，请问你是桑榆学长吗？”有两个女孩子红着脸走过来，紧张地问。

桑榆停下脚步，“我是，请问有什么事？”

“那个……”其中一个女孩双手背在身后，害羞地不敢看他，别扭地站着很久，最后鼓足勇气递上一封粉色的信，“我、我……我喜欢你，你……可以做我男、男朋友吗？”

看桑榆的表情，他似乎有些习以为常了，对女孩的话并没有很大的惊讶。

“谢谢你的喜欢，但是我马上就要高考了，我并不想谈恋爱。我会去清北，如果有缘，希望我们再见。”

女孩愣在原地。清北……

这不就是天方夜谭！

看来是无缘了。

哪怕一中是全省重点中学，但能考进清北的也就寥寥几人，毕竟清北的每个省份名额就这么多。

“好吧，虽然我做不了你的女朋友，但是我也祝福你前程似锦。”女孩子听说过桑榆的性格，知道肯定没戏。但在朋友的怂恿下，还是想来试试，果然被婉拒了。

但是她对桑榆的好感却直线上升，温柔绅士有礼貌的男生谁不喜欢。

“那你呢？我可以做你的男朋友吗？”另一个女孩走上前笑着对宴习说，一点也不害羞。她早就打听过宴习的成绩，肯定是去不了清北的。

宴习：“可我是gay。”

女孩当场石化。

她设想过无数个可能性，唯独算漏了这个。

“对不起，打扰了。”女孩扭身就走，“太尴尬了。”

桑榆不满地说：“人家女孩子能给喜欢的人表白，已经鼓起很大勇气了，你就不能好好说话？”

宴习天大的无辜：“我只是实话实说，我更不想骗她！”

现在轮到桑榆有些懵了，“你……真的是同性恋？”

他一直以为宴习开学说的话是开玩笑。

宴习摊手：“我也不知道啊，我又没谈过恋爱，说不定我真的喜欢男人呢？或许说，我喜欢的是那个令我心动的人，而不是喜欢他的性别。”

桑榆觉得他说得有道理，问：“你喜欢谁？”

宴习脱口而出：“你啊！”

“……信不信我扇你。”

“……开个玩笑，别当真……”

作者有话要说：现在年三十，提前祝大家新年快乐！！万事顺意，好运常相随，快乐每一天～暴美、暴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