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铃铃——”
下课铃响,疯狂周末终于到来。
同学们蜂拥而出,楼梯、走廊、校道全是人。
任老手臂夹着保温瓶走出教室,路过他俩,冷哼一声。
“……”
“……”
桑榆回座位收拾好东西,下楼走向自行车停放点。
宴习跟在他后面。
“我明天早上去找你。”
桑榆踢掉自行车脚蹬,“没空。”
正准备骑上自行车,忽然发现后座一沉。
宴习跨起长腿,一屁股坐下。
桑榆推了推没推动,没好气地说:“起来。”
“不起,你不答应我就不起。”宴习开始耍无赖,“要不你今晚就留在学校陪我,反正我无聊得很。”
桑榆有时真的不能理解,怎么会有人厚颜无耻到这种地步。
算了,这人有病,不能跟他计较。
“可以,我明天在家等你。”桑榆忽然变了态度,一口答应。
“真的?”宴习怎么觉得似乎有诈,桑榆可不会这么好说话。
“真的。”桑榆说,“明天带你去三甲医院看看,有病不能拖。”
“……”
桑榆背好书包,坐在自行车上,一脚蹬地撑住车身,另一脚踏在脚踏上,双手扶着车把,随时准备出发。
“下来。”桑榆头也没回地说。
宴习忽然有种错觉,他觉得桑榆就像一只不粘人的冷酷小猫,只要主人一撒手,小猫就毫无留恋地跑没影。
那可怎么行,不能让他跑了。
“不下!”宴习说。
“?”桑榆扭身过去,不解地问,“我都答应了,你还想干嘛?”
宴习委屈巴巴:“我想跟你回家。”
“滚——!”
最后,宴习是被桑榆从车上踢下来的。
宴习委委屈屈地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土,嘴里嘟囔,“好狠心的人。”
“我不仅心狠,还手辣,你最好别来惹我。”桑榆坐在车上倨傲地说。
“什么!辣手摧花?”宴习后退几步,故作娇羞地把手挡在胸前,“你不能这样对我,人家可是是清清白白黄花大闺男,可不是那么随便的人~”
“……有病!”
说完,桑榆就骑车飞驰而去,只留下宴习一个人呆在原地。
“哎哎哎,别走啊!”宴习朝桑榆的背影大喊,故意逗他,“你多说几句,说不定我同意了呢~”
倦鸟归巢停在树枝上叽叽喳喳,似乎在声讨宴习的不要脸行为。
天上的晚霞像油画,涂了一层又一层,挂在夏城一中上空。底下是一片黑白校服的学生,青春飞扬又多彩明艳。
周末放假,除了极少数家不在本地的学生留宿,其余学生都纷纷朝校门口走去,三三两两,勾肩搭背,说说笑笑。
人流迎面而来,宴习逆行而去,在人群中特立独行,格格不入。
有人投来异样的眼光,也有人窃窃私语。
“那人那么帅,怎么一个人?他没朋友吗?”
“不知道,有吧。”
“那他为什么不去和朋友玩?也不回家?”
“听说刚转来我们学校的,可能家不在本地吧,或者家里人比较忙。”
“啊……不就连个说说话的人也没有?好可怜啊。”
“是有点可怜,难得周末放假,只能一个人孤零零的。”
“是啊,别人都回家了。对了,我妈妈打电话说今晚做了一大桌好吃的,你记得来喔。”
“放心,我一定来,要把你家吃垮。哈哈哈……”
***
宴习一个人去饭堂吃了饭,而后回到宿舍。
他逐个打开手机的软件,随便浏览了一眼,又统统关闭,没什么他感兴趣的。
双腿搭在桌上,全身放松仰靠在椅背,手无力地往下垂,手机靠着微弱的摩擦力贴在他半空的拳心。
他闭上眼睛,什么都没想,只是想单纯地放空脑袋。
额前的头发有些扎眼睛,宴习伸手摸了摸。
头发有点长,该剪了。
同学们离校,一中从沸腾恢复到熟悉的死寂。
宴习在宿舍都能听到远处的篮球场通过空气传来几声零零星星的拍球声,和往日的热闹形成强烈对比。
忽的,手机疯狂震动,从手心掉在地上。
宴习懒洋洋地睁眼,慢慢悠悠地侧头看了地上的手机一眼。
上面的来电显示是一串数字。
宴习登时变了脸色。
手机依然在震动,但他没有立刻动作。
直到第三通铃声响起,他才慢条斯理地捡起手机,触碰屏幕的绿色按钮。
没有人说话,电话两头都安静了近一分钟。
不知电话那头说了什么,宴习嘴角嘲讽地一笑:“不劳您费心,我过得很好。”
“我命硬,没那么容易死,让您失望了。”他语气平淡,像是在重复一句说了无数遍的话。
电话那边说了几句话。
宴习眉宇间顿时多了有几分阴戾,他缓慢收回姿势,沉默地坐在那。
声音带着一丝危险:“只要我没死,东西就永远到不了你手里;哪怕我死了,你也别想得到。”
宴习挂断电话,那头的咒骂声戛然而止。
简单地洗了个澡,宴习早早就上床睡觉,他累了。
只是这一晚他睡得很不安稳,做了很多梦,几次惊醒后再也睡不着,干脆搬张椅子坐在宿舍阳台,这么一坐就是大半宿。
第二天太阳升起,夏季的眼光烤灼着他,他才从迷迷糊糊的意识里清醒过来。
洗漱的时候,宴习抬头看了眼镜子,吓了一大跳。
苍白的脸色如同鬼魅,青黑的眼圈浮肿可怕,唇边冒出许多黑色的胡渣子,看起来像个流浪汉。
宴习泼一捧冷水洗了把脸,打点泡沫用剃须刀剃掉茬子,换了身自己带来的衣服,打着哈欠走出校门。
宴习的脑袋昏昏沉沉的,稀里糊涂地绕了好几圈才找到去桑榆家的路。
但这么一通走,气血反倒上来了,面色没那么差。
走到红毛的发廊,他就认路,知道往哪走了。
发廊刚开门没什么生意,红毛蹲在门口抽烟,一见到宴习就淬了口唾沫,一脚踩碎烟头。
他拦住宴习,“你他妈的敢动老子的东西!”
宴习摇头,“没动,但吃了。”
“妈的!”
红毛一把捉住宴习的衣领,但发现和宴习差比他高,没办法把宴习提起来,改成用眼睛瞪的。
宴习嫌弃地看了看红毛捉住他的手,不满地说:“你把我衣服弄起皱了。”
红毛被他的态度惹火了,“我他妈管你皱的平的,你吃了老子的东西,就给老子吐出来。”
“吐不了。”宴习推开他,“你非得要的话,就去厕所找。”
“操!你爹妈不会教你做人,老子教你做人!”红毛话音刚落,就一拳打过去。
宴习后退一步躲过。
忽的脸色阴沉下来,像是被戳到某处的逆鳞,眼底划过几分戾色。
他骤然出手,拳风袭去,宴习的动作很快,旋即侧身曲肘撞击红毛的咽喉。
红毛没想到宴习突然发难,抬手格挡,但硬是挨了一拳。
“你他妈有病!至于下死手吗?”红毛震惊于宴习的狠辣,要是他刚才没挡住宴习的那一击,他现在得躺地上,“我他妈随口说说,你他妈真当真了?”
“随口说说?”宴习脑袋忽然蹦出一句话,“你知不知道,你的‘随口说说’带来的影响是多么恶劣!”
宴习扬眉。
这句话怎么那么耳熟?
“恶劣的影响?哪恶劣了?我能带来什么牛逼的影响?!”红毛被宴习弄得一愣愣的。
他知道零食是奶奶给,没真打算怪宴习,只是闲得慌,想找人练练手。但现在宴习不知道抽了哪根筋,在发疯。
宴习一本正经忽悠,“你身为一群小弟的大哥,这点小事还用我教吗?你不会反省反省?凡事不要总是责怪别人,要多从自身找原因,你有没有做错?要是没有,就继续找,总能找到错的地方!”
“???”
“神经病!”红毛骂道。
“你怎么知道我今天要去看精神病的?”宴习眨巴着眼问。
红毛:“……”
算了,精神病打人不犯法,别跟他一般见识。
红毛默默转身离去。
“喂,你怎么不打了?”宴习喊,“我挺想打的,继续啊。”
别说,活动了几下筋骨,宴习心情好了不少。
“宴哥,早上好。”有人在身后喊了他一声。
宴习一回头,就看到厉子曜。
“子曜,你去哪?”宴习问。
厉子曜下意识地摸了摸头发,“头发太长了,我去理发。”
“哦,找红毛剪头发是吧,去吧。”
厉子曜朝红毛的发廊小心翼翼地张望几下,偷偷摇了摇头,确定里面的人听不到才小声说:“我不在这剪,乘公交去隔壁剪。”
宴习不解,“为什么不在这剪,非得废那功夫,这剪得不好。”
“不不不。”厉子曜赶紧摆手,“鸿哥剪得很好,榆哥和远哥都是在这剪的,但是……我、我有点害怕。”
宴习懂了,红毛是混混,厉子曜这种乖乖学生害怕也很正常。
这时,红毛在发廊门口摆出一块小黑板,边框全是五颜六色闪到人眼瞎的LED灯。
黑板上七扭八歪地写着几个字——开学大酬宾,剪一送一。
嚯~白给的羊毛,不薅白不薅!
“走,我们就在这剪!”宴习一副大哥风范,“放心,哥罩你!”
“啊……?”
厉子曜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被宴习拉进红毛的发廊,被宴习压着肩膀坐下。
“红毛,来生意了。”宴习喊了声。
红毛瞥了他一眼,没有反应。
其他的小弟看见红毛的脸色,于是主动走上来给他俩剪。
红毛把烟头摁在烟灰缸里,嘴里吐出一圈白烟,单手挡住小弟,走到宴习和厉子曜旁边。
“不是我说,就你这吊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干架。”宴习背靠剪发台说,“能有生意就有鬼了,你还是整顿一下企业文化吧。”
“别废话,谁剪?”红毛双手抱臂。
“剪一送一,他剪——”宴习对着厉子曜扬了扬下巴,“我送。”
红毛随手拨了拨厉子曜的头发,对着镜子里的厉子曜问:“胖子,想怎么剪?”
“就、就……剪短一点。”厉子曜不敢抬头看着镜子,紧张地捉紧裤子,说话都怯生生的。
红毛把厉子曜盖住眼睛的厚重刘海掀开,厉子曜愕然慌乱起来,他起身就要跑。
“我不剪了,我不剪了,我要回去……”
红毛眼疾手快,一把捉住他,往椅子上一拽,厉子曜跌坐回去。
红毛看着镜子里缩头缩尾的厉子曜,厉声说:“怕什么怕,我会吃了你吗!”
厉子曜被他一吼,整个人绷紧,嘴唇在颤抖。
“喂,红毛。”宴习沉声提醒他,“子曜胆子小,别吓唬他!”
“行了。”红毛觉得上班烦死了,“想怎么剪?”
厉子曜发憷,畏怯地说:“剪、剪短……”
“不剪短!”红毛对着镜子,左右摆弄了一下厉子曜的脸,一口就否了他的要求,“给你剪个别的。”
“红毛,你别太过分了……”
“你他妈闭嘴,老子可是首席发型师,审美这块就没失手过。”红毛打断宴习,低头对厉子曜说,“桑榆和方致远都在我这剪,我把他们剪得不好看?”
“好、好看。”这倒是厉子曜的真心话。
“好看就完了,听老子的,老子这门手艺可是获得过不少奖,说出来吓死你!”红毛神色得意。
他早就看厉子曜这个丑发型不顺眼很久了,有好几次厉子曜经过发廊,他都想直接把厉子曜捉进来剪头发。这个人长得牛高马大,但胆子比鹌鹑还小,见到他就跑。红毛就纳了闷了,自己长得很丑吗,不然跑什么?
宴习想起那一堆的假货奖杯,不屑地“切”一声。
红毛白了他一眼,继续对厉子曜说:“你小子五官标致,底子很不错,也就胖了点,给你剪个学生党碎发。”
听到红毛夸他,厉子曜的脸微微发红,问:“这个和、和远哥他们的有什么不同?”
“他们的是微分碎盖,等你一两个月瘦下来适合前刺,到时候来找我剪一个。”红毛说。
“我、我瘦不下来的……”
厉子曜低头不停抠手指,肩膀内扣佝偻下去,低声悄悄说。
“抬头挺胸,老是低头干嘛!再低头,老子他妈揍死你!”红毛用力把他的背掰直,扬起手假装要打他。
厉子曜猛地闭着眼睛双手捂头,肩膀微微颤抖,指尖瑟瑟缩缩。
“行了行了,别逗他了。”宴习制止红毛,“赶紧剪的,我赶时间。”
红毛虽然上班的态度摆烂,但干活的时候和平时很不一样。
认真专注,沉溺并享受这种感觉,剪刀在他手上仿佛有生命一样,而不是单纯的冷冰冰工具。
红毛的动作很快,不到十来分钟就剪完厉子曜的发型。他解开厉子曜的围布扔到一旁,盯着镜子满意地点点头。
厉子曜戴上眼镜,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完全呆住。
这、这是我?!
宴习围上去。
现在的发型完美地把厉子曜的五官衬托出来,显得厉子曜整个人清爽帅气、青春腼腆。
这哪是剪头发,简直就是换了一个头!
“可以啊,红毛!”宴习夸道,“没想到你还真有两把刷子。”
“切!”红毛平等地鄙视每一个质疑他技术的人。
宴习捏了一把厉子曜白白胖胖的脸蛋,笑着说:“不错呀,子曜,是帅气的!等你减肥下来,绝对迷倒一大片女孩子。”
厉子曜不好意思,害羞地说:“谢谢宴哥,我、我会努力的。”
“怕什么,你连一中都能考进,还怕小小的一个减肥。”宴习给他打气,“你就拿出学习的毅力,高考的自制力,肯定能减肥成功!”
“嗯!我会的!”厉子曜被夸得耳根红红,傻乎乎地笑笑。
“行了,到我了。”宴习拍了怕他,示意厉子曜让座。
厉子曜站在一旁,盯着镜子里面的自己发呆,里面的人既熟悉有陌生。
“你想怎么剪?”红毛问。
宴习捋了一把自己的头发,“有点长,随便剪剪就行。”
红毛无语,随便剪剪这个词对于发型师来说,无异于在餐厅点菜对服务员说随便上就行,人家怎么知道你想吃什么,上的菜不合胃口又不乐意,最后还责备人家餐厅做饭不好吃。
红毛认真打量了宴习的脸,忽然提议道:“给你来个背头怎么样?”
宴习挑眉,“会不会太成熟了?”
“我给你卷一下不就得了,少年感一下就出来了。”
“行,那就试试。”宴习眼带杀气盯着红毛说,“事先说好,你先给我抹点发泥弄个发型看看成果,一根头发丝都别给我剪短,不然我不放过你!”
头发剪短了,就救不回来了!
“来吧,少废话!”红毛给他戴上围布,跃跃欲试。头发剪不剪,进了发廊就不是你说了算,是我说了算。
弄个发型都要半个小时,宴习差点睡过去。
“行了,照照镜子。”红毛得意地说。
宴习看着镜子,惊呼:“我靠,老子有这么帅吗!”
红毛嘴角翘起,“老子技术不赖吧。”
厉子曜看直了眼,说话都结结巴巴:“宴、宴哥,你真的好……好帅!”
宴习脸部轮廓本就线条明显,鼻子高挺,眉眼出挑,现在头发全部往后甩,更是将他的优点展现出来。
厉子曜被宴习帅到不会用形容词,“宴哥你特别像小说里的霸道总裁,刀削般的侧脸,几分什么来着,对,就是那个扇形统计图的眼睛,你特别有男主角的气质。”
宴习凑近镜子左右脸瞧瞧,“我靠,我现在就要出道。不不,不,现在就找个富婆包养。”
厉子曜好奇地问:“宴哥,包养你要一个月多少钱?”
宴习比了个手势:“五个亿!”
“这……宴哥要不你去当网红吧,你比那些网红好看多了。”厉子曜真诚夸赞,“你是我见过第三个特别好看的男生。”
宴习不用猜都知道,“剩下两个肯定就是桑榆和方致远了呗~”
厉子曜正经地点点头,“你们都很好看很帅,但帅的都不一样。榆哥的帅是惊鸿一瞥,宴哥你的帅是怦然心动,远哥的帅是心肝一颤。如果硬要比喻,榆哥是白玫瑰高贵冷艳,宴哥是红玫瑰热情疯狂,远哥是向日葵飞扬肆意嚣张。”
“哟,还挺会夸。”宴习故意调笑他“那你呢?”
厉子曜摸了摸鼻子,不好意思地说:“是、是……含羞草。”
宴习被他逗笑的,一把搂住他的肩膀:“也是可可爱爱没烦恼!”
红毛一脸鄙夷,文化人说话都文绉绉的。
“哎呦,宴哥,您来看人家……”小0见到宴习做了发型的顿时愣住,痴呆地说:“好、好帅!!!”
小0冲过去,忘了手里捧着一盆水,脚一滑,泼了宴习一□□。
“……”
“……”
“好、好大……”小0死死盯着宴习下身某处,瞪直了眼睛,咽了一口口水。
发廊里十几双眼睛齐刷刷看过来。
“!”
“!!”
“!!!”
“我操你妈!”宴习怒骂一声,赶紧扯过一旁的围布挡住湿透的下身,推着厉子曜就跑出发廊。
小0眼睛放光,红毛给了他后脑勺一掌。
“看什么看,不是你的!”
小0说着就要追上去:“我就要!”
红毛拉住他,“人家喜欢学霸,不喜欢你!”
小0不忿:“你怎么知道?!”
“我又不是瞎子,他的眼神,我看不出来吗!”红毛戳了一下他的脑袋。
小0挠了挠头,“这样啊,可是我学习很笨……”
红毛叹气,“我说的学霸不是那种学霸……”
“那是哪种?”
“算了,说了你也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