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一路飞驰，驾驶位的叶博文表情凝固到让人不明觉厉。

这么多年来，徐羲彦从未见过如此可怕的表情出现在叶博文的脸上。

很快，车子停在了京海市滨江公园观景台边上，叶博文一改从前对徐羲彦的态度，解开安全带一言不发就自己下了车。

徐羲彦一头雾水地跟着下了车，跟在叶博文身后走到了观景台的栏杆处。

江面的冷风徐徐吹来，叶博文穿着黑色短袖，露在外面的手臂汗毛竖立，但他神色却明显透出一种让人难以捉摸的愤懑。

在这种古怪的气氛下，徐羲彦缓慢开了口：“叶博文……你……”他不清楚为何叶博文会突然这样奇怪，毕竟平日里的叶博文对他向来是温和体贴的，而现在这个人变得让他有些陌生。

“你怎么了？突然这么……”

叶博文望向江面，对岸的城市霓虹灯光映入他失焦的瞳孔，他眼底流露出一抹明显的不甘，他声音有些喑哑：“……如果他可以的话……那为什么不能是我？徐羲彦，你难道没有感觉到吗？我对你——”

叶博文说着，却犹豫地停了下来，许久之后，那句话还是没能坦荡地说出来。

十几年的隐忍克制在这一瞬间急需要一个宣泄口，但在与徐羲彦的对视下，他却一如既往地退却了。

从前不敢说……是因为他认为徐羲彦不会爱上任何人，所以他才会将心底那不能宣之于口的秘密封存这么久，可是陆徎的出现让他恍然大悟，对方的挑衅更让他无法继续自欺欺人下去。

他想要告诉徐羲彦他的心意，更加想要知道在徐羲彦的心里，自己的分量到底有多重。

“你对我……？”

徐羲彦不是一个迟钝的人，他听明白了叶博文此刻的未尽之意。

叶博文猛咽了口唾沫，喉结用力一滑，神色肃然道：“……你以为我跟在你身边这么多年只是因为单纯的朋友情谊吗？徐羲彦，你真的不懂吗？”

徐羲彦神色凝然：“……”

叶博文再次重复道，而这一次他的声调明显拔高了许多：“所以既然陆徎可以，为什么我不可以？回答我！徐羲彦！”

在听到陆徎的名字的那一刻，徐羲彦心下猛然一惊。他凝然直视着身旁的叶博文，努力保持着一贯的冷静和沉稳，那双没有温度的眼盯得让人莫名生出一股寒意。

这一刻，他终于清楚地确定了叶博文的话中之意。所以，他最讨厌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吗？

夜风恍惚之间变得更凉了，一如徐羲彦此刻心情。

当友情掺杂其他情感后，他们之间的关系还能回到从前的样子吗？这是一直以来，徐羲彦最担心的情况。

这些年来，徐羲彦一直都拿叶博文当自己最好的朋友——那种不掺杂任何杂质的纯粹的朋友。

可是现在叶博文却这样直白地告诉自己，他之所以这么多年陪着自己是因为他对自己心有杂念，这样的事情，换谁都会一时之间难以接受。

叶博文没有像以前一样逃避，他期待地注视着徐羲彦，像等待宣判的“囚徒”一样，渴求“法官”会给他一个满意的判决。

“……因为我们是最好的朋友不是吗？”良久之后，徐羲彦垂下眼眸，不敢看对方，“老叶……我希望我们永远都是最好的朋友……所以……”

很可惜，无情的“法官”给了他当头一棒。

“所以……”叶博文失望地苦笑了起来，“你对那小子是认真的？”

徐羲彦转过身，面向江面而立，眼眶下的瞳孔骤然缩紧：“我现在不想跟你解释这件事情。”

至少现在，他不能告诉其他人他和陆徎之间的协议。他和陆徎之间不过也是转瞬即逝的联系罢了，三个月合约期满后，彼此之间也不过是陌路人。

但在这三个月里面，他们谁也不能告诉除他们之外的第三个人，因为那是协议条款之一。而徐羲彦，是一个具有高度契约精神的人。

可是在叶博文那里，徐羲彦的这句话无异于默认。

叶博文越发失落地苦笑了起来，迎着江面吹来的晚风，在冷意的裹挟下，声音变得更加落寞：“……是吗？我还以为比起初来乍到的那小子，我会在你这里拥有绝对的优先权呢……”

——原来一切都不过是自己的自以为是罢了。

不过，未曾拥有，又何惧失去。叶博文这样安慰着自己，苦涩地笑了笑，然后伸手搭在徐羲彦的肩膀上，故作轻松地说：“……那就没办法了，我就只能当你一辈子的朋友了……”

徐羲彦感受到肩膀上的重量，努力维持着一贯的镇定：“那么……”徐羲彦平静地看着叶博文，“……我希望以后……你和陆徎之间可以友好相处。”

这突兀地一句话弄得叶博文心情复杂，“啧啧啧……”他故作轻松地忍不住打趣道，“这么快就护着他了，真令人伤心啊……”

闻言，徐羲彦摇头不语。

叶博文接着道：“不过既然是你喜欢的人，那我也要学着去接受他的存在才行啊……不过那小子实在有些讨厌……”

“只是你这样觉得吧？”徐羲彦瞥了一眼叶博文，“融通那些女同事好像都挺喜欢他的……而且咱们跟立信传媒不是有合作吗，那个公司的人也说他专业能力和为人处世都很不错，这样的人，如果只有你一个人讨厌的话，那会不会是你自己的问题？”

“我的问题？”叶博文觉得这话说得有些可笑，反驳道，“我有什么问题？而且……你这护短要不要这么明显？”

“我没有护短，我只是在陈述事实。”徐羲起身离开观景台的铁栏杆，看了看腕表后说：“不早了，你得送我回家了，我可不想星期五的晚上陪你在这里吹风，我累了，想回去好好休息一下。”

尽管……这是个借口。

他只是想尽快逃离这个地方，逃离这个差点让他们之间的友情骤然崩塌的地方。

因为离开之后，他便可以忘了叶博文跟他的坦白，他希望明天一觉醒来，他们谁也不会记得今晚在这里发生了什么，他们仍旧是最亲密的朋友。

——这辈子都是。

叶博文看着徐羲彦的侧脸没有接话，片刻之后，他突然释然一笑，率先走在徐羲彦的前面，头也不回地喊道：“走吧徐总，你最好的朋友送你回家！”

只有叶博文自己知道，承认自己只能是徐羲彦的朋友需要多大的决心。尽管他知道现在认定了这个身份后，自己便再无和对方发展出除此之外的更深一层关系的可能，他还是只能认下这个身份。

因为……他还是想要待在徐羲彦的身边，这样就够了。

徐羲彦可能是真的累了，在回家的路上，他歪在座位上睡着了，直到叶博文的车停稳后，他才缓慢睁开了眼，看着已经到了家门口，话也没说就推开车门下了车。

“老徐！”叶博文探着头喊了他一声，徐羲彦回头看向他，疲惫的眼中写满了疑惑。

“没什么……早点休息，晚安！”叶博文说完，将头收了回去，隔着前车窗，看着徐羲彦进了门后才再次启动了车子。

只是车子开出来没多久，叶博文就在路口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但却是一个他现在最不想看到的人。

陆徎把车停在路边，靠在车门上，像是等在那里许久了，在看到叶博文的车子时，朝着他挥手示意。

叶博文本想当做没看到直接开车离开，但在他生出这个念头之前，对方已经朝着马路中央走了去，看着那架势，叶博文只好将车一拐，停在了路边。

陆徎踩着自信的步伐朝着叶博文的车子走来，走到车窗边上时，叶博文也将车窗摇了下来。

陆徎看着平视着前方连一个眼神都不想给自己的叶博文，靠在他的车子上，开口道：“怎么样，叶总监，将埋藏心底这么多年的隐秘心事一股脑说出来后是不是觉得整个人都轻松了？”

陆徎一手插兜，一点也没有将叶博文怒不可遏的表情放在眼里，反而得寸进尺起来：“不过……看你的表情，结果似乎跟我预料的一样——被拒绝了吧？”

话音一落，叶博文侧着头瞥了陆徎一眼，但却没有说话。

“但他还是让你送他回家，说明他依旧把你当朋友。”陆徎根据自己分析精准地猜测出了他们之间的情况，“所以我就说你其实根本就不了解他嘛……不过没关系，当朋友也没必要了解得那么透彻，你说是不是？”

“你就是为了跟我说这些才等在这里的吗？”叶博文冷声道，“是想要看我的笑话？”

闻言，陆徎却沉默了。

良久之后，陆徎转头认真地看着叶博文：“如此专情……怎么可能是笑话……而且，我想我们之间……大抵在这一点上，是一样的……”

闻言，叶博文却不悦道：“谁跟你一样！少自以为是了！”他说完，升上车窗，“虽然我现在很想立马启动车子然后摔死你，但作为一个良好公民我不会做这样的事情，所以请立刻起身离开我的车子，我要走了。”

陆徎起身站直，没有再说话，然后叶博文踩下油门，急速驶向了笔直的公路，很快消失在了陆徎的视线中。

“嘟嘟嘟嘟……”

夏夜的晚风仍旧带着白日的余热，陆徎站在路灯下，在手机震动声中收回目光，从兜里拿出手机看到了徐羲彦的来电。

作者有话要说：喜欢就是喜欢，说开了对谁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