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弃厄隐入人群之中,周边浓雾逐渐袭来。那些缺了肋骨的游客如行尸走肉般撞在楚弃厄身上,顿了一下,继而又往前走。
蹙眉,低头去看肩膀上的血迹,又回身去望方才的游客,见他们坐上过山车,露出狰狞地笑。
密密麻麻的人,霓虹灯亮了又亮。
雾越浓,浓到遮盖住眼前的场景。
耳畔响起的只有单一笑声与过山车驶过的声音。
突然。
一道月光钻进雾中,抛下一层光晕。
“月亮降临的时候,你将痛不欲生。”
熟悉的话在身后响起,随之而来的是一支箭向自己射来。
这次没有师灵衣了。
箭迅速凛冽,射中楚弃厄心口。痛感在一瞬间袭来,仿佛截断了他的呼吸。
雾中的人缓缓走来,是十七岁的特图司,手握弓箭,清冷又高傲。
紫色巫袍随风而动,她再次取箭拉弓,对准楚弃厄,缓慢启唇,“有娀叛徒之子,诛。”
话落,箭被拉满,在将将射下之时她却看见楚弃厄面色不改径直握住箭将其拔出。
箭掉落地面,发出刺耳的声响。
血瞬间流淌,染红他的衣服。
冷意,扑面而来的冷。
特图司凝神,再次拉动弓,没等她射出就被楚弃厄扼住了喉咙。
比楚弃厄眼神冷的是他的指尖,微微缩紧迫使自己松手。
弓箭落地。
特图司费力地说:“你……杀了我……也改变不了……丘则清背叛……有娀……”
她的眼前逐渐模糊,一层水雾似乎遮盖住了视线,但声音无可避免地传入耳中。
只听见他说:“说谎,要付出代价的。”
语气冷至刺骨。
手中的人缓缓变得透明,最终换成一缕雾消失在手中隐入周身。
楚弃厄眼底映出冷漠,神色不悦扫视周围。
“你真的以为……我死在有娀了吗……”
耳边是埃达在说话,他笑着,浑浊的声线低得近乎耳语。
“楚家,你救不回也没办法。”
“你生于祭坛,死于有娀,月亮会保佑你的。愿你,永世求不得。”
“你别忘了,是我,把你从那里救出来的。”
他的脚尖逐渐缠绕一缕雾,慢慢地往上攀爬。顺着腰间,逐步绕过他的纹身,而后是鲜血淋漓的伤口,再至喉间,如蛇一般,紧了又紧。
“把你的灵魂,交给我。”
对方对他说,蛊惑至极。
微不可查般钻进他心口,试图占有楚弃厄。
楚弃厄闭眼,感受到如刀般的痛在心口蔓延。接着,指尖触到一缕雾气,蛇一样的光滑触感。他咬牙,硬生生将其从心口处拽出。
雾在慢慢隐去,手中那缕雾也同样溜走。
它就是规则上说的‘ta’。
胸口处的伤口消失了。
凝神,楚弃厄快步追上,但雾快速褪去过后露出了原有的场景。游客仍旧欢声笑语,五彩的光落在地面复而随着音乐再次穿破天际。
他在视线被强光照射过后短暂陷入黑暗,但很快,再次恢复。
面前站着一个人,他回头,恰好与自己对视。
觥筹交错,惊鸿一瞥。
师灵衣站在暗处,不远处的白光扫射过来,将情绪尽数收揽。
他笑着,白色睫毛落了又落,再次看向楚弃厄时,是从未见过的温意。
“你总能找到我。”
一如我总能寻到你一般。
阴曹地府,西方极乐,地狱无间,蛮荒之地。
他都会找到自己。
“啊啊啊啊!!!”
耳畔响起何羽桃的惊吼,打破此刻涟漪。随之其他人也逐渐出现在眼前。
何羽桃一见楚弃厄就跟见到亲大爷一样,腿脚一软倒在楚弃厄身上,哀怨地说:“做了个很不好的梦,梦见自己被人杀了,好吓人。”
“淦!我梦见自己四级没过!”陆品前大喘气,吓得惊魂不定,瞅瞅还没缓过神的戚茜,他推了一把,问:“你梦见什么了。”
戚茜被推回了神,先是惊了又惊,紧接着将视线投向走近的师灵衣,她摇头。
“没梦见什么。”
陆品前只当她不好意思说,于是看向师灵衣,问:“我以为我们也会变成这些游客,没想到只是做了个梦。”
“是不是因为我们穿的衣服?”夏燃问,扯了扯自己的迷彩服,脸色有些苍白,“这些游客是玩家,在副本失败了的玩家。”
失去肋骨,同时没了灵魂。
花习撇撇嘴,不羁地回头瞧了眼,接着说:“没用的东西。”
“你有用,我师兄的手下败将,还有脸说,未成年。”何羽桃直起身体,翻了个白眼。
“你——”
“行了,都别吵了。”陆品前出声阻止,他说:“等出了副本吵到天昏地暗也没人管你们,这个节骨眼少给我发生内斗。”
“是因为衣服。”蓝简说,卷了卷手腕袖子,她语气柔柔,“不觉得我们过关很简单吗?就像——”
故意让他们过关一样。
这里的ta,似乎是奔着什么东西去的。
这般想着,大家的目光便转移至楚弃厄身上。
只有楚弃厄在有娀副本里与npc有关,而且,他有很多秘密。
何羽桃一本正经地问他,“阿哥,你说实话,你又惹上什么债了。”
楚弃厄回敬他,“情债。”
坦荡,无言以对。
一句话堵死所有人。
接着他又开口,“你要参与吗?”
何羽桃:……
无语至极,但楚弃厄是个混血,他不能对一个混血有太多要求。
于是只能对师灵衣说:“师兄,你少教阿哥说话吧,你看你教的,近墨者黑。”
师灵衣和楚弃厄对视一眼,而后耸肩。
意思明确:和我有屁关系。
接着,把手里的徽章递过去,满带笑意地说:“野草,你怎么看。”
楚弃厄不冷不淡,眼睛盯向徽章。
他道:“用眼睛看。”
实话实说,他确实是在用眼睛看东西。
指尖触到师灵衣手心,留下一片凉意,他捏着徽章将其与门票比对后发现这是一张地图。
门票上一片红的区域下有隐隐灰色虚线,上面的路线就是徽章上刻下的地图。
——请勿将游乐园内的东西带进园内,如发现误带,请立即丢掉,并寻找工作人员拿好门票以便对方识别;
于是楚弃厄就当着所有人的面把门票撕了。
再然后,就见他抬脚走了。
整个过程不超过一分钟。
何羽桃:?
他问:“什么情况?”
师灵衣勾勾手指让何羽桃把票给他,随口说着,“大概是……他生气了。”
话落,两张票一并被撕碎。
何羽桃有点点崩溃,不自觉放大声音,“那你是什么情况?!”
“哦。”他说,“我也生气了。”
话落,拽住何羽桃就把他往前带,一路提着跟上楚弃厄步伐。
余下几个人面面相觑,他们不是不明白师灵衣的意思,但这样直接把门票撕了去找工作人员是不是太冒险了,规则上说这里没有工作人员,而且不要主动寻找工作人员。
眼见楚弃厄他们映入雾中,戚茜心下一狠,把其余几个人票都拿过来撕碎,然后追了上去。
是死是活全凭造化了。
何羽桃反应慢,想了半天才明白楚弃厄为什么这么做,但他仍旧不理解,主动寻找工作人员,算不算是违反规则。
于是凑近,问师灵衣,“阿哥打算把系统干掉,炸副本了吗?”
语气中有隐隐的期待。
“炸副本做什么。”师灵衣觉得好笑。
何羽桃哎呀一声,拍了师灵衣一下,他打算细细说来:“你看啊,我们是绑定进入副本的,再加上刚刚阿哥把门票都撕了还违反了规则,这不是在表明阿哥和系统是对着干吗?说不准,阿哥等会杀疯了连我们一块埋。所以啊,等会炸的时候咱俩离远点,免得溅我们一身血。”
忽而,面前的楚弃厄停住脚步,他回头,语气毫无波澜。
“我听得见。”
都说了不要当着别人的面讲小话。
何羽桃露出谄媚的笑,“我是在和师兄讨论等会我们看见工作人员,是打呢,还是打呢,还是打呢。”
上下扫了眼何羽桃,楚弃厄淡声道:“没有工作人员。”
言罢,又跟着徽章上的路线走了。
何羽桃想着,不能吧,这架势不是找工作人员还干嘛撕门票啊?
用求知的眼神看向身后的陆品前。
只见他看了眼楚弃厄,说道,“因为我们就是工作人员。”
话落,陆品前便觉得自己耳鸣,他张了张嘴,没说出话,再看向师灵衣,而后失去了意识。
“阿哥!你怎么打人啊!”
何羽桃一个头两个大,他亲眼看见楚弃厄一掌挥向陆品前,直接把人拍晕在地上。
摇了摇人,对方半点醒来迹象都没有。
头顶传来楚弃厄不冷不淡的声音,“假的。”
何羽桃这才想起来,规则上写的不要相信自称工作人员的人。
如同泄了气重重坐在地上,他哀嚎着,“那怎么办,品前哥不会——”
“不会。”师灵衣说道,蹲下查看着,他说:“晕了而已。”
他说这话时,眼睛盯向花习,但好似又不像在看花习,而是花习背后脸色苍白的夏燃。
顺着视线,何羽桃看过去,看见夏燃捂着胸口,十分痛苦的样子。
过黑的视觉让何羽桃产生一种夏燃是透明的错觉。可眨眼的功夫,他活生生地站在这里。
试探性的,起身走近夏燃。
何羽桃问:“你……没事吧?”
夏燃摇了摇头,轻声道:“胸口不太舒服,没事。”
他说着,却不着痕迹般移了位置,缩在花习身后。
花习叉着腰挡住夏燃,语气颇为不好,“不舒服,还看。”
这般护着,不说有鬼也是不正常的。
何羽桃正想套点话便听见身后楚弃厄说道:“快零点了。”
高耸于游乐园的电子屏上时间数字在变化,随着一声钟声敲响,厚重而古老的声响在游乐园回荡。
游客在这一瞬间全部停下动作,齐刷刷地转头看向了楚弃厄一众人。
他们有呼吸,身上的骨肉还在动。
最后一丝雾气,散尽。
一声极为痛苦的叫喊吸引了所有人,包括游客。
夏燃疼到跪地,指尖泛白,他捂住心口喘不上气也没办法剖心。
身上的疼痛从骨头开始,慢慢蔓延开来,他就像一具尸体,被人撕碎。